已经上车的祁连,重新发动车子。
他越开越快。
车窗开着,路边的海风呼啸而入,将他身上的黑色麻料衬衫吹得鼓胀。
脑子里浮现出元书湉曼妙的身形,风韵犹存的脸,美丽而郁郁寡欢的眼睛。
他和林乾只是两面之交,已被他恶心得受不了。
很难想象,元书湉这漫长的二十几年,是怎么熬过来的?
离婚并不能让她彻底摆脱掉林乾,唯有娶了她。
可是他这种身份的人,自由都是奢侈品,娶她简直难如登天,元老那关也过不了,还会影响元伯君和元峻等人的仕途。
祁连自嘲地笑了笑。
笑自己自大。
元书湉的父亲和大哥权势滔天,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和她才认识几天,居然如此操心。
他关上手机,猛踩油门,提高车速。
车子在路上七拐八拐,拐到无人处,他下了车。
登上一辆出租车。
中途又换了数辆出租车,终于甩掉了龙虎队和另一拨势力的人。
漫长的车程后,祁连来到另一座城市。
他先去一处地方取了东西,
接着到了一家精神病院,下车。
虽然他戴着口罩,但是墨镜摘下,前台的人认出了他,低声对他说:“你好久没来了,阿姐一直念叨你。”
祁连递给她一张银行卡,“卡里有我姐未来六十年的医疗费,我付双倍,通货膨胀也算上了,密码写在卡后。我以后可能会来得更少,请帮忙关照一下她。”
他又递给她一张卡,手指在卡上轻轻点了点。
那意思,这是给她的辛苦费。
前台盯着卡沉默了几秒,再抬起头,眼睛微微泛红,“你是不是出事了?”
“差不多。”
前台喉咙有些哽,“你是个好人,一定会逢凶化吉。”
“谢谢。”
前台拿起卡刷卡,给祁连的姐姐续上医疗费,接着将两张卡都还给祁连,“这是我的工作,我会多关照阿姐,请放心。”
祁连接过两张卡,“我去看看我姐。”
晚上一般不让探望病人,但是前台跟祁连熟,她喜欢他,愿意为他网开一面,哪怕要被训也愿意。
前台说:“稍等,我带你去。”
二人朝电梯走去。
进电梯时,那张卡已经神不知鬼不觉地放进了前台的口袋。
七手弥勒的手速无人能比。
来到阿姐的病房前。
前台打开门锁。
阿姐被关在里面。
她穿着精神病院特有的宽大病号服,双目呆滞,眼白泛黄,头发干枯,脸上皱纹横生,密得像蜘蛛纹。
她也四十九岁,和元书湉同样的年纪。
元书湉风韵犹存,高贵优雅,阿姐却白发苍苍,老得像迟暮的老妪。
祁连垂了眼睫,慢慢走到她面前,在床边坐下,低声喊道:“姐。”
他连喊了三遍,阿姐才缓缓转过头,眼神呆呆地盯着他,仿佛不认识他似的。
祁连不摘口罩,低声说:“姐,我以后可能会来得少了,你多保重。”
阿姐仍不说话,薄而皱的嘴唇闭得紧紧的。
祁连道:“费用我预交了六十年,你不用担心,好好在这里养病。”
阿姐仍旧没反应。
祁连静静地坐了许久许久,才站起来。
他朝门口走去,刚要拉开门。
身后传来呆板沙哑的声音,“弟,弟,弟,弟……”
祁连猛地回头。
阿姐仍然面容呆滞,眼神发直,只嘴唇在轻轻蠕动,好像那声“弟”是无意识喊出来的。
祁连关上门。
前台将门上锁。
二人朝电梯走去。
祁连戴上墨镜。
前台说:“长期稳定的治疗,对阿姐是有效果的,她现在不怎么打人了。听同事说,她刚入院的时候,发作起来,五六个男医生都按不住她。”
祁连道:“是,辛苦你们了。”
“这是我们的工作。”
进电梯前,祁连回眸看了眼病房方向。
曾经的阿姐美得像一朵水莲花。
十几岁便出落得亭亭玉立,可是对普通人家来说,美是一种灾难,太漂亮反而害了她。
祁连的手不由得暗暗握紧,墨镜后面的眼神也渐渐阴寒。
离开精神病院。
祁连又换了无数辆出租车。
原本想回家取资料,但是他放弃了,一是时机不到,二是出来的时间太久了。
离开这座城,回到京都,去停车的地方取了车。
祁连发动车子。
又开了大半个小时,祁连才打开手机。
手机一开,数个未接来电,还有好几条信息。
他扫一眼,全是元书湉打来的。
他阴冷坚硬的心不由得微微软了软。
戴上耳机,将电话拨过去,他语气温柔地问:“阿湉,找我有事?”
元书湉声音焦急,“保安说你的车开走了,到现在都没回来,我打你手机一直打不通,你没事吧?”
“没事。”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元书湉接连说了三遍,同时长长地松了口气。
心一直悬着,生怕他被父亲一气之下,派人灭了口。
明知他身手不差,仍是担心。
祁连极轻地扬一下唇角,“担心我?”
“是。”
“想我了?”
元书湉脸颊微微一热,违心地说:“没有。”
祁连无声一笑,低嗔:“口是心非,不想我,干嘛给我打电话?”
“想,想了,可以了吗?”
“我也想你了,阿湉。”
说完祁连自我嘲弄地笑了笑。
这种翻来覆去的车轱辘话,他居然说得津津有味。
放在从前,打死他,都不会干这种没意义的事,现在却觉得顶有意思。
人真是种奇怪的生物,特容易满足。
祁连问:“你现在在哪?”
“要出差,我回来收拾行李。”
“去哪出差?”
“奇城。”
祁连心微微一沉。
他刚从奇城回来。
他不动声色地问:“你去奇城做什么?”
“签合同。有个项目我手下副总跟进的,副总家里临时有急事要请假,需要我出面去签,明天一早签,今晚得动身。”
“我陪你一起去。”
元书湉婉拒道:“不用,我多带几个保镖,还有助理和工作人员同行。你不宜在外面经常露面。”
“就这么说定了,你在你和林乾的家?”
“对。”
“我现在开车过去。”不由分说,祁连挂断电话。
元书湉盯着手机,暗道,这个霸盗,真霸道啊。
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
她这样复杂的女人,恐怕只有这么霸道的霸盗,才能降伏。
等元书湉收拾好行李,和保镖一起上车时,祁连也已经开车赶到了。
祁连口罩遮面,下车,扫一眼元书湉身后的豪宅道:“出差回来,找人把你的东西都收拾出来,以后不要再回这里。”
元书湉绽唇一笑,“好。”
暗道,好霸道的霸盗。
二人上车。
司机发动车子,朝奇城开去。
本来元书湉打算坐飞机,机票都买好了,但是祁连临时要去,改乘车于他更安全。
却不知,于祁连来说,这样公然去奇城,对他就是风险。
放在从前,祁连绝对不会做如此冒险之事。
可是他不想这个萍水相逢的苦命女人有危险。
一路他沉默不语。
元书湉偏头看他,“有心事?”
“没。”
“你这半天去哪了?保安说你离开了四五个小时。”
祁连抬手覆到她的手上,“有些事情不知道,对你有好处。”
元书湉心口莫名有点堵。
她兀自一笑说:“没事,你这个年龄有前妻有前女友都正常,你去见她们也正常。”
“我没结婚,之前跟你说过。”
“那就是去看前女友了?能理解。”
祁连抬手捏住她的下巴,将她的脸掰过来,捧着她的脸低声嗔道:“元姑娘,你这是在吃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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