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期待
    对啊,德妃留在宫里干什么呢,香兰问道:“要不要奴婢派人去查一查?”

    沉婉摩挲着杯盏,点了下头:“嗯。”

    “还有,上午夏婕妤去德妃那里告状了,然后德妃立马就去找皇上了。”

    香兰在心中腹诽道,她们也就只有这些手段了。

    告状?

    沉婉侧眸看了过来。

    日头大了,窗边的金丝蔑帘早已拉了下来。

    光影里,榻上的人今日没有满头的珠翠点缀,却依旧熠熠生辉,她的眉宇间满是不可一世。

    沉婉放下杯盏,不甚在意的语气:“去就去喽。”

    她隐去了踹夏婕妤那一下不过是怕影响自己的形象而已,并不是怕皇上会怪罪于她。

    这个德妃,偏帮惯了,不过她也从未得逞过罢了。

    有皇上在,自己无须怕她。

    “对了,”沉婉看了眼绢画,吩咐道,“在宫外找一个技艺出众的制灯匠人,请他先做着,回头将我的绢画都拼上去。”

    “是,奴婢这就去。”

    “不要走漏了风声~”

    香兰心知肚明,她笑着挤眉应下:“是!”

    臭丫头,沉婉笑着伸出手作势要搪她。

    香兰忙笑嘻嘻地躲开了。

    事实上,顾樘晚上过来的时候完全没有重新提起夏婕妤的意思。

    德妃的偏帮也无用,夏婕妤的“委屈”自然也就到此结束了。

    ——

    日升日落,时间转瞬即逝。

    两日后,一众车马浩浩荡荡地从紫禁城出发,前往清河行宫。

    朝政大臣跟随圣驾一同前往行宫处理政事,后宫几个妃嫔除了德妃留守宫内俱都随行。

    晌午,火伞高张,车轮辚辚,后妃的车驾中,夏婕妤歪在车厢里,她身边的宫女凌秋正拿着冰袋给她的嘴角消肿。

    夏婕妤感到疼了,间或蹙眉轻“嘶”一声。

    凌秋目露不忍地放轻了动作,这掌掴也是有技巧的,负责掌掴的嬷嬷没有手下留情,是以两天过去了娘娘的面上还是留下了痕迹。

    她不忿地开口道:“沉昭仪未免也太狠了,平日里一有什么不顺眼的就罚娘娘抄宫规就算了,您不过是在背后说了一两句不该说的,她就要这般下死手。”

    况且,沉昭仪霸占着皇上让旁人近不得身,做都做了,还不让人说,委实霸道!

    她不狐媚这阖宫上下还有谁狐媚!?

    仗着有些姿色连条活路都不给别人留!她恨恨地想着,沉昭仪可不就是苏妲己再世!

    “好了。”夏婕妤拂开凌秋的手,“拿镜子来。”

    凌秋忙放下冰袋,从一旁的柜子里掏出一个团花纹小圆镜递给她。

    夏婕妤照着镜子,嘴角还有些微肿,却也没那么严重。

    “就这样吧,”她勾起嘴角,将手中镜子递还给凌秋,“留一点伤才好。”

    外头那么多人,虽说后宫妃嫔见不到外人,可那么多双眼睛看着呢,传一传就行了。

    别人又不知道她是因为何事被罚,沉婉难不成还好意思说出去?

    “可……若是皇上看到了,”凌秋担忧地道,“好吗?”

    “这不是伤的太重,好得没那么快吗?”

    “是!”

    不知道夏婕妤已经有了新打算的沉婉还在顾樘的车驾里躺着,宽大的车厢中,她占据了“半壁江山”。

    案几上,紫金香炉内的龙涎香四散缭绕。

    顾樘坐在一边翻看着奏折,而沉婉则是扒在一旁的青镂玉枕上看着话本子。

    看到兴致之处,两只只着了绫袜的小脚丫子还会在空中晃荡几下,偶尔忍不住的时候沉婉还会笑出声。完全视在旁边忙着政务的顾樘于无物。

    沉婉的手边,是李怀恩早就为她备好的杨梅渴水,她时不时地侧头浅啜一口。

    顾樘抬头的一瞬,不远处她那双白色暗花绫上以淡墨勾成的花卉与蝴蝶就好似在他眼前翻飞着。

    再看一眼,她手边的高足琉璃杯已经快见底了。

    顾樘的眉宇微蹙:“如何就这般学不会节制?”

    闻言,沉婉从话本子中抬起了头,她也跟着一起蹙起细眉,却是娇声娇气地道:“又不是冰物……”

    顾樘还是不赞同的神色:“才用过午膳,不宜多食。”

    “还有,先前那碗乌鸡汤不是喝不下了?”

    言外之意她肚子里现下倒是装得下别的了。

    沉婉眨眨眼,一时间无话可辨,反正只剩下一口了,她嘟着嘴,乖乖地将杯子推远了些。

    顾樘提唇,合上折子放到了一边,随即阖上了眼,抬手揉了揉眉心。

    沉婉没有立马收回视线去看书上引人入胜的故事,而是支起了下巴。

    他不笑的时候,轮廓有些疏离,穿着明黄色的龙袍远远地站着的时候整个人却还是冷冰冰的,可是唇角一提,面庞立时就变得柔和起来。

    顾樘的鼻梁高挺,透过帘子射进来的光照在他面上形成的阴影令他的轮廓更深邃了。

    她见过先帝,不用想也知道皇上长得这样俊肯定是未曾见过的舒妃娘娘的功劳。

    顾樘闭着眼都知道她在瞧自己,他的嘴角略扬起些。

    想起李怀恩的话,他睁开眼:“听说你近日勤于苦练画技?”

    沉婉瞬间放下了手臂,她瞪圆了眼睛:“谁透露出去的?”

    转眼又觉得这不是好话,她的画技还需要苦练?

    她挑眉,是质问的神情,“皇上还信这些不实之言?难道没见过我的画吗?”

    平日里不分尊卑,生气了就会喊皇上了,顾樘都不晓得他的“皇上”可以这般用,罢了,这些暂且不提。

    他狐疑地撇了她一眼,可是:“朕何时见过你的画作?”

    她进宫的这几年,整日里不是捣鼓吃的,就是捣鼓玩的,要不就是满皇宫地闲逛,安静下来——那是到了她该看话本子的时候。是以他何止是一幅画,连画笔都没见她碰过。

    这段时间她倒是动笔了,可还是躲着自己作画的,顾樘瞅着她,所以他去哪里看?

    哦,这样啊,沉婉收起了凶凶的目光。

    以前跟着先生学画的时候是画过不少,她方才想起来那些都挂在家中未曾带进宫……

    她漫不经心地翻了一页纸,错怪了他,她心虚的同时语气却半点也不虚:“嗳呀,忘了嘛。”

    行,顾樘旋即勾起嘴角:“所以,何时能赏脸让朕欣赏欣赏你的大作?”

    况且,也只有她觉得能瞒过他了,不过她既然想瞒着,他也就顺着她的意没再令人深究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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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沉婉抬头看向他,头上的鎏金嵌珠蝶恋花钗随着她的动作轻摇,流光闪烁,却抵不过她眸中的光彩湛湛。

    她青葱般的指甲在纸张上划拉着,卖关子,还带着一丝羞涩:“现在不跟你讲,过段时间你自然就知道了。”

    “哦?”

    顾樘与她对视着,眉目一动,那是和他有关了?

    “那朕就拭目以待了。”

    沉婉甜滋滋地合上话本子,她也很期待呢……

    她爬起来,踩着地毯走到他那儿。

    还不等顾樘张开怀抱抱住她,她又兀自躺下了。

    衣物窸窣。

    顾樘任由她在自己身上找着最舒服的位置。

    沉婉挪动了好几下才停下,她躺在顾樘腿上,双眸亮晶晶地望着他,平日里大大方方的人难得羞涩。

    顾樘看着她的神情,眸光微动,抬手托住她的后脑勺,“怎么了?”

    沉婉伸手环住他的腰,将脸蛋埋入他的腹部,他纱袍上的彩绣金龙有些硌脸,她的睫毛颤呀颤,撒着娇:“画了好几幅……”

    她在他的身前蛄蛹着,忍着不说的是她,此时想说点什么的又是她。

    顾樘揉着她的脑袋,心弦被她绵绵的嗓音拨动了一下:“朕等着。”

    “嗯。”

    帷幔厚重,车外沉闷的马蹄声时不时地传进车厢,两人静静地待着,谁也没有再开口。

    没多久,沉婉的双眼就在富有节奏的马蹄声中迷瞪了起来。

    馨香满怀,顾樘感受到她搂着自己的胳膊松开了些,他拥着她,靠在车壁上:“睡会罢。”

    “嗯……”沉婉意识模糊地应着,下一瞬她的头一侧,脸蛋从他的怀里露了出来。

    顾樘看着她的睡颜,须臾过后,他也阖上了眼。

    ——

    先帝奢靡,耗费了大量的人力物力修建了不少行宫,清河算是其中离京城最近的了,故而顾樘每年避暑的地点都会选在清河行宫,省去不少舟车劳顿。

    即便离得最近,车驾也是在翌日傍晚才抵达的清河行宫。

    行宫依山傍水,其中清河从中穿流而过,是以水多石多,风景秀丽。

    宫内建筑分为东西两部,西部为风景区,而宫殿区则位于东部。西部景色自然天成,东部宫殿巍峨壮观。

    沉婉的住处望音阁就在顾樘的重华殿隔壁,顾樘干脆令人先送她去望音阁。

    与红墙包围下夏季愈发闷热的皇城不一样,沉婉在李怀恩为她掀开帷幔的下一瞬就感到了一阵凉风拂面。

    沁人心脾,仿若入了秋,她扶住香兰的手下轿,眉眼弯弯:“真凉快~”

    香兰小心搀扶着沉婉:“幸而奴婢将您厚点的衣裳也收拾了些,今年行宫好似比去年冷了许多。”

    车厢里,听见主仆二人对话的顾樘失了笑,他难道还能让她在这里冻着不成。

    辚辚声中,两宫人在路口分开。

    宜人的温度与风景让沉婉路途中生出的疲惫一扫而光,她重新振奋起来,到了望音阁就开始吩咐香兰:“去将我的那套红色骑装找出来。”

    然而还不待香兰转身去找,春月就走了过来。

    她自然知道是哪件,她犹豫着开口:“奴婢并非是想拦着您,只是这大红色的骑装,若是让皇上瞧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