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祖宗
    昨夜太累了,沉婉在顾樘上朝后一觉睡到午时才起。

    顾樘仿佛也知道,是以到了午膳时间也并未派人来催。

    等沉婉姗姗来到重华殿的时候,顾樘不仅处理完了上午的政务,甚至已经吃上了李怀恩特地为沉婉备的果子。

    李怀恩沏了杯茶,眼瞧着盘中晶莹剔透的果肉不多时就少了大半。

    他犹豫着问道:“皇上,奴才再去备点?”

    荔枝上火,平日里皇上鲜少用,可沉昭仪爱吃,但皇上也管着她不许多用,所以每回李怀恩都是数着量准备的。

    谁想到今儿皇上不嫌弃荔枝上火,也不嫌弃荔枝味过甜,放着那么多果子不用,偏用起了昭仪的心头好。

    李怀恩躬着身,自来皇上用什么哪有奴才置喙的道理,可昭仪本就不乐意被管着,眼下若是进来瞧见荔枝只有这么点,他可受不住。

    听到李怀恩开口,顾樘也是才发现盘子里没多少果肉了。

    他的动作一滞,须臾,默许地点了点头。

    得了准许,李怀恩忙又去准备了。

    顾樘正拿着果叉欲叉下一个,李怀恩离开了,他手中的金制果叉却还停留在原地。

    顾樘提了下嘴角,一时间,莫名地竟生出一股荒诞滑稽之感。

    “嗬。”

    他放下了果叉。

    真倒叫养了个祖宗。

    日光透过楹窗洒在殿内的青石砖上,顾樘刚拿起手边的杯盏抿了口茶沉婉就走进来了。

    顾樘一边喝着茶,一边在心里叹了声“今儿都没装作让人通报一声”。

    可下一瞬他还是在沉婉走近了要坐在他腿上的时候自发地张开了手臂

    沉婉挨着他的胸膛,娇声娇气地带着一分控诉:“疼~”

    顾樘搂住了她,低头瞧她的眼:“怎么会疼呢?”

    昨儿在净室里他还查看了一下。

    咳,顾樘移开了视线,她虽然平日里娇娇的做派,这个时候倒也还耐得住。

    是他想不到的。

    沉婉见他还不承认,抓住他的手按在昨儿那个位置上,又强调了一遍:“另一边也是,都起红印子了,用点力就疼!”

    原来是腰间,顾樘心下松了口气。

    可想起昨夜她的纤纤细腰在自己掌中的样子,顾樘又在心里清咳了一声。

    他虚拢着她的腰,也还是那个娇娇。

    不过,他昨天的力道是有些重了。

    顾樘轻声哄道:“这次是朕不好,下回不那么用力了……”

    这还差不多,不过,沉婉转瞬又羞涩了起来,她搂住顾樘的脖子,在他的头又低下些的时候凑在他的耳畔轻喃道:“那个也不能那么厉害!”

    她也不说喜不喜欢,只是嗔他,“皇上还说什么养生,那个那么多次,我看什么养生都是白搭!”

    如兰的呼吸扑在颈间,顾樘听着她羞答答地只是这个那个的,就是不说是什么,他搂住了她的背。

    笑着应允道:“哪能回回都这样?”

    沉婉似乐了,她笑了声又往他的颈间贴了下。

    也不知在笑什么,顾樘搂紧了些,他自然要细水长流才好。

    昨儿也是……

    顾樘垂下眸,他正要说些什么,殿门“吱呀”一声被李怀恩打开了,他敛起眸中思绪,松开了她。

    “该用膳了。”

    李怀恩端着果盘走了进来。

    沉婉瞧见李怀恩手中的荔枝,余光又撇到案几上的荔枝肉,还不待她说些什么,李怀恩已经走到榻边,紧接着他就递上了果叉。

    李怀恩笑成了眯眯眼:“娘娘尝尝?”

    尝自然是要尝的,沉婉伸手接过,没再问,一直尝到顾樘出声提醒她再吃就要上火时方才放下果叉,起身和他一起去用膳。

    午膳当然有加了料的汤,不过药味比从前淡了些,顾樘也不忍天天逼着她吃不爱的东西,于是下令让尚食局想了法子。

    新方子很是费了些功夫,不过沉婉比从前爱喝了。

    一顿饭,两个人照旧用得很温馨。

    用完了膳,即便是没有睡意,沉婉还是陪着顾樘在榻上小憩了会才准备回宫。

    窗边的金丝蔑帘拉着,殿内半明半暗,沉婉趿鞋下榻。

    顾樘看着沉婉一刻都不停留地就要离开,倏地拉住了她的手。

    “怎么了?”

    沉婉转身的身影顿住了,她疑惑地回头看向他。

    阴影中,顾樘沉默地凝视着她。

    须臾,沉婉没有等到顾樘开口就先笑了。

    “我知道~”

    顾樘静静地看着她。

    “皇上最近黏人的很~不过我很快就得空陪你啦!”

    顾樘松开了手。

    “我走啦?”

    顾樘轻轻地点了头。

    沉婉这才离开。

    ——

    安乐是翌日傍晚赶到清河行宫的。

    一到行宫她也未去重华殿给顾樘请安就直奔望音阁,颠簸了一路,南絮下了马车还未来得及喘口气就又跟着主子往望音阁

    走去。

    南絮在心里摇头,说好的找皇上呢,她就知道。

    望音阁,沉婉正坐在蓝地花蝶纹栽绒地毯上拼宫灯。

    香兰和云珠一左一右坐在榻边的圆凳上给沉婉缝制着抹胸。

    一盏做好了,沉婉提起来转了转,问香兰:“前儿我做好的锦袜给哥哥送去没有?”

    “奴婢早派人给将军送去了,奴婢还从库房里拿了块牛皮,和春月一人做了两双靴子一起送去了。”

    “好丫头,我回头赏你。”沉婉放下宫灯,转而又皱了眉,“也不知道那么多袜子够不够哥哥穿,热天用的料子薄,我应该再多做些的。”

    香兰闻言都笑了,她想起那满满一包袱的锦袜,不说多,将军穿着一直到下个月他来信都是可以的。

    主子近来虽忙,却丝毫没忘了给将军做袜子。

    那么多,也只有主子会觉得不够了。

    香兰知道将军在西北,主子在宫里担心却也只能不停地多做点袜子才能稍稍缓解一下心中的担忧了,她并不劝沉婉少做点,而是笑着道:“娘娘觉得不够,回头再多做点,过些时候再找人送去也不是不行啊。”

    沉婉点点头:“嗯,要的。”

    “改明儿空了再做些。”

    沉婉的女红一向不行,这做袜子也是试着给沉朔做外袍不行,做中衣不行,做靴子还是不行后她退而求其次的选择。

    不过随着她做袜子的功夫越来越好,沉婉如今可不觉得这是求其次的选择了,她现下觉得这袜子是最紧要的存在了,她深

    深地觉着穿得不舒服了那是连仗都打不好的。

    至于沉朔,更是从未觉得他的宝贝妹妹不善女红是什么大事,他是连打了胜仗都要将功劳算一分在沉婉头上的人。

    香兰绣着手中荷花:“那奴婢回头再多做几双靴子。”

    沉婉继续点头:“嗯。”

    云珠停下了手中的绣活,插话道:“娘娘若是不嫌弃的话,奴婢和文鸳也想为将军做几双靴子尽一份心……”

    这两年娘娘对大将军的用心她们一向看在眼里放在心中,是以也未曾着急提起,现下她觉着她们虽然不及香兰她们从小伴在娘娘身边的感情深厚,但是如今娘娘应当也不会拒绝她们了。

    不待沉婉开口,香兰就又笑了,她斜眼看向云珠,先充当了恶人:“那你可要做好被我好好地挑一番刺的准备。”

    她解释道,“当初我跟春月可是被娘娘嫌弃这又嫌弃那的——费了多少料子才让她满意的。”

    香兰想起了小姐从前个头才到将军膝上一点的时候,她叉着腰站在脚床上指挥着她们要求靴子既要软又要硬的模样。

    小姐小小年纪从不想碰针线,可一想到将军那小手拿起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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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线来比谁都积极,可是她试了之后发现手艺实在不行,就将主意

    打到了她们这两个贴身婢女身上。

    香兰想起从前,眉眼中全是笑意。

    她和春月做完了一双,小姐的一双小手还要东摸摸、西拽拽,这样还不够,最后还要亲自试,可她那小脚哪里试得起来,

    还没走两步就要摔。最后到将军面前还不忘记强调自己“监工”差点摔倒的功劳。

    将军一边吩咐了人赏赐了她们东西,然后就一手抱起了小姐带她出门逛街奖励她了。

    从那以后,她跟春月对将军的事情也格外地上心,就是如今主子进了宫绣鞋不用她们做了,将军的靴子她们也还是要亲自做的。

    沉婉也想起了少时的事情,她只清咳了一声倒也没有反驳香兰的话。

    “自然。”云珠笑着接话。

    殿内一派和谐之际,文鸳进来通报沉婉安乐公主到了。

    听到文鸳的话,沉婉险些以为自己耳朵出问题了,她“啪”地一下放下手中的串珠,皱眉道:“她怎么来了?”

    “奴婢不知。”

    沉婉站了起来,他们出发的时候她不来,眼下大热天的跑过来?

    沉婉往外间正屋走去,又吩咐宫人将一旁的金漆花卉玻璃围屏搬到地毯前面。

    想是又有什么“好事”找她来了。

    真烦,每次一副看不惯自己的样子,又偏偏爱往她跟前凑。

    众人了然地搬过围屏,将地毯上零零散散的灯架严实地遮住了。

    沉婉看了一眼,差不多了她才吩咐文鸳:“请她进来吧。”

    “沉昭仪好大的架子啊!”

    安乐很快就气冲冲地走进来了,居然还敢让她在外头等,现如今了,沉婉居然还敢如此待她!?

    沉婉拿起手边的话本子,她靠在椅子上装起了样子,听到安乐的大嗓门也不起身相迎。

    她懒懒的翻了页书,待安乐走近了也只继续盯着书,不咸不淡地回了句:“安乐公主可以不踏入我的地盘。”

    谁要她来了,烦人。

    沉婉把不欢迎摆在了脸上。

    安乐故作不见,她的怀中照旧抱着她那只养得胖乎乎的爱狗小宝。

    小宝在香软的怀抱里呼呼大睡着,安乐挑着眉:“我踏入的是——我皇兄的地盘。”

    阖宫哪里不是她皇兄的地方,她哪里去不得?

    “哦~”

    安乐很不爽,仿佛从她拖长的尾音中听出了浓浓的不屑和嘲笑。

    香兰端着托盘走了过来给安乐上茶。

    沉婉终于将目光挪到这位不请自来的公主身上:“不知安乐公主大驾,是有何事?”

    沉婉的脸却在下一瞬对上了睡得打起了鼾的小宝黑乎乎的鼻头。

    狗头离她太近,沉婉换了个坐姿,不动声色地离远了些。

    她实在不能理解为什么有的人会将狗抱在怀里,这狗又胖又懒又爱睡,十回里见到就有八回在酣睡!人讨厌,狗也讨厌。

    安乐还抱着熟睡的小宝在沉婉面前晃呀晃,她终于想起了此行的目的,适才的气愤顿时一扫而光。

    “呦……你心情很好嘛~”

    “还有闲情逸致看什么劳什子金屋——”

    下一刻沉婉就卷上了书面,不给她看了。

    安乐的笑容没法放大了。

    ……

    烦人,安乐蹙着眉。

    怎么一点都没受影响啊,不应该啊,安乐不吱声了,她只是抱着小宝继续细细地瞧沉婉,试图看出她的破绽。

    怕是脑子被热坏了,跑过来就是瞧她的?沉婉被她瞧得浑身不舒服。

    她满心的不耐烦,翻了个白眼,就要放下书呛安乐。

    “安乐!”

    空中突然传来一道严厉又带着几分克制的呵斥。

    沉婉和安乐齐齐抬头望去,只见顾樘正面无表情地站在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