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 自由与镣铐
    沉婉的手骤然松落。

    “你怎知?”

    她怎么知道的?

    安乐眨巴了下眼睛,在心里唔了一声,她应该问她有什么不知道的。

    安乐移开了视线,咳,这也是她从前成日里太过敌视沉婉的缘故,她的什么事情,她都一清二楚。

    “我什么都知道。”

    还不待安乐抬脚离开,沉婉又道了句“母亲会谅解的”。

    沉婉的眼眸轻垂,说不难受是假的,可往年是往年,如今是如今。

    至于忌日,她已经想好了届时准备些东西托人带去母亲坟前就行了。

    沉婉撇过了头,心间似有东西哽住了。

    安乐暗悔地咬住了唇,不该提的,不过也不是什么大事。

    她低声地劝道:“就说我非要你出去陪我的好了,就算皇兄要计较只会跟我计较,再说了皇兄其实对我很好的……

    “既然怕人知道,那今日出去最好,这样别人也不会猜得到!”安乐觉得自己聪明极了。

    沉婉的神情一动。

    皇兄怎么会计较嘛!

    安乐又提议道,“你扮成南絮,这样就不会有人知道了!”

    许久之后,沉婉才默默地点了头。

    安乐见她终于答应了,忙欢快地往外跑去,然而她没走多久又转身回来抢沉婉怀里的小白。

    沉婉下意识地松开了手。

    “带小白做什么?”

    “不做什么!”

    安乐只留下这句话就又跑了。

    ——

    小白被抱走干什么去了呢?

    乾清宫,一批大臣前脚刚从御书房出来安乐后脚就抱着小白进去了。

    顾樘夜间不曾睡好,大臣退下后,他扶额闭上了眼。

    李怀恩端上来一碗银耳羹,他看着疲态尽显的顾樘,心疼地出声劝道:“皇上用些银耳羹吧,用完再歇息会。”

    顾樘早膳没用什么,李怀恩才想着端来一碗银耳羹劝他用。

    听到银耳羹,顾樘睁开了双眼。

    他侧眸看了过来。

    ……

    李怀恩自然知道顾樘的那一眼代表了什么。

    可,李怀恩又将碗盏向前递过去了些:“这银耳羹……是奴才让尚食局的人照着承乾宫的法子做的。”

    除了不是沉昭仪吩咐的,其他一模一样。可李怀恩知道皇上宁可要不一样的但是是沉昭仪吩咐的。

    顾樘的喉结一滚,接过了碗盏。

    他执起汤勺,舀了一粒长红枣。

    长红枣入口又甜又香,枣核也不大。

    顾樘却骤然想起从前,他在御案前批复折子,她趴在榻上一边看话本子一边吐枣核的场景。

    脚丫子仿佛还在他的眼前不停地晃动着。

    “皇上,国事再多,您还是要保重自己的身体啊!”

    李怀恩看着顾樘眼下的青黑,还是没忍住劝了句。

    回忆被打断,顾樘放下了汤勺,单手端起碗盏将碗中的银耳羹一饮而尽,随即将碗盏递还给李怀恩。

    “知道了,何以如此聒噪!”

    李怀恩接回了碗盏,他欲言又止了几会,最终还是闭上了嘴,聒噪,他也不想当个聒噪的奴才啊。

    可他瞧着皇上这些日子不拿自己的身体当一回事,简直想说再这样下去,从前的养生,都白费啊。

    李怀恩捧着碗盏苦着脸转过了身。

    再说了,娘娘也不心疼啊……

    然而李怀恩的脸还没苦多久外头就有太监通报公主来了。

    顾樘刚重新阖了会眼就似乎听到了狗叫。

    传了安乐进来后果然瞧见了小白。

    小白本来还在安乐怀里嗷呜嗷呜地叫,进了殿后反而安静了下来。

    也不晓得它是不是真的记住了昨日沉婉的话。

    ……

    顾樘看了眼小白湿漉漉又怯怯的眼睛,眉宇微蹙:“你把它抱来做什么?”

    安乐没有第一时间回话,只问起秋狩的事:“皇兄,我们什么时候出发呀?”

    “我们赶紧出去散散心吧,小婉都快将小白送还给我了。”

    ?

    安乐掂了下小白。

    小白适时地嗷呜了一声,声音低低的不似先前那般有活力。

    “今日我一过来她就与我说什么小白不得自由,还与兄弟姐妹……母亲分离,后悔养了小白,觉得小白跟了她受了苦呢。”

    顾樘的目光一动。

    须臾过后,他才重复道:“……不得自由?”

    安乐兀自点了点头:“对啊,可怜得很!”

    也不知道在说谁。

    顾樘继续重复着:“……可怜得很?”

    “好可怜!”

    站在一旁的李怀恩闻言只恨不得求公主快别说了。

    安乐抱着小白站在御案前。

    ……

    顾樘又沉默了会,半晌过后,他才说道:“过几天才出发,今日你先带她出宫逛一逛。”

    安乐的眼睛一亮,她还没开口呢,得来不费吹灰之力,她忙点了点头。

    “多带些侍卫。”

    安乐刚要再次点头又顿了下。

    “怎么?”

    “小婉肯定不想大张旗鼓……”

    ……

    “无事,你们先行出宫,侍卫自会跟在后面。”

    “是!”安乐笑着抱着小白向他屈膝行了一礼。

    “身边伺候的也多带些。”

    “是!”

    目的达到,安乐笑着应下,刚要再次屈膝告退,抬头的一瞬也看见了顾樘眼下的疲惫。

    安乐离开的动作停了下来,讶异地出声道:“皇兄,你怎么这样憔悴?”

    顾樘拿起了一旁的折子,避而不谈道:“无事,你下去吧。”

    “好吧……”安乐撅了下嘴,须臾,她劝道,“皇兄也要多注意休息,别只顾着处理政务。”

    顾樘垂眸“嗯”了一声。

    一旁的李怀恩却激动得眼眶都要泛红,天爷啊,难得公主戳了皇上的心后还晓得关心一下皇上!

    老太监差点抹一把辛酸泪。

    行吧,安乐又瞅了眼顾樘,连小白都在她怀里挠着她催她离开。

    然而她刚要真的离开又突然想起来了沉婉母亲忌日的事情。

    顾樘已经提起了御笔开始批折子。

    殿内又响起了安乐的声音:“皇兄,你知道过些日子是小婉娘亲的忌日吗?”

    红色的墨汁在折子上留下了不深不浅的印记。

    ……

    “知道……”

    “皇兄知道就行,那我就先告退了。”

    安乐只提醒了一下就退下了。

    李怀恩忙跟着出去送她离开。

    过了一会李怀恩就回来了。

    殿内熏香袅袅。

    他回来时只瞧见皇上在看着折子出神。

    李怀恩默默地沏了一杯茶放在了御案上。

    他如何不知道皇上介意的是昭仪娘娘不曾来要求出宫——即便是快到沉夫人的忌日了,若不是……安乐公主自己要带她出宫,也不晓得娘娘会不会在沉夫人忌日前来皇上这里。

    ——

    顾樘的郁闷安乐丝毫不知,她高高兴兴地领了旨就拉着沉婉出宫了。

    安乐本意只是想带着她四处逛一逛,可她觉得下次真的到了她娘亲的忌日,她也未必能够跟皇兄开口。

    是以她出了宫就带着沉婉先去了郊外。

    近午时二人才一道回了公主府。

    本还横在心间的事情就这样被安乐帮着解决了,沉婉到公主府的时候神色也轻松了很多。

    安乐的公主府在朝阳门大街上,府邸不仅位置好,占地面积即便是在这么紧要的位置也很宽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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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沉婉一入内就感受到了安乐华丽的品味。

    雕梁画栋,金碧辉煌,亭台楼阁又错落有致,穿过长长的回廊又是另一番景致。

    安乐恨不得在短短的一炷香之内就叫沉婉走遍她的府邸。

    然而她刚拉着她经过花园的时候就拉不动了。

    沉婉在凉亭里停了下来,她站在凉亭里看着周围的花草。

    凉亭建在花海中央,放眼望去,花团锦簇、姹紫嫣红,沉婉抚着柱子,一时看入了神。

    安乐看着自己最得意的花园里,松开了沉婉的手,她挑眉道:“怎么样,虽然比不上御花园,但也不差吧?”

    “是不差。”沉婉回过了神。

    主要是她这里的地方也的确大,京城里怕是少有几家比她这个公主府还大的府邸了。

    “这么大,一个人住着……好舒服,”沉婉想起安乐不说如今经常往宫里跑,就是从前跑得也不少,“怎么会无聊呢?”

    安乐在石凳上坐了下来。

    她晃了晃腿:“当然无聊啦,一个人就是无聊啊。”

    沉婉看了眼不知忧愁的安乐,连她发上的钗环都在无忧无虑地晃动着,如今她方知什么是羡慕,换做她,只会觉得住不

    够。

    在自己府里,也无人拘束。还要和在笼子里生活的她相比吗,她不懂她从前都在不高兴什么。

    清风中传来怡人的桂花香,沉婉的视线转回到眼前的花海中……

    沉婉缓缓地眨了下眼睛,这样的状态,她从前也有,她也曾将皇宫当成自己的家,可其实,只是哥哥暂时给她构建的家。

    冰冷的笼子外有莫测的皇上,他还有自由出入笼子的钥匙。

    而她带着镣铐,还要去讨好他。

    小宝也跟着过来了,它独自在花丛里扑着蝶。

    沉婉在坐槛上坐了下来,侧身依在了美人靠上。

    天高云淡,她呼吸着新鲜的空气,仿佛心底的疲惫都消减了一些。

    安乐见状问道:“不走了?”

    沉婉摇了摇头。

    行吧,“那待会上街上逛会?”

    沉婉再次摇了摇头:“太招摇了,就待在这里吧。”

    “我喜欢这里。”

    安乐刚想说她有法子不招摇,可一听沉婉说她喜欢这里,她就高兴地没再劝了。

    “好吧,那就在这里多呆会吧。”

    ——

    府里来了客,虽然公主未点明来人的身份,可她大张旗鼓的架势已经令人足够重视了。

    南絮先是吩咐着众人送茶水果子,过一会又亲自端着点心去了凉亭里。

    吃的喝的流水般地送到亭子里。

    没多久安乐又吩咐人搬来了花梨木矮榻放在花丛中央,上头支了一把高高的伞。

    不得不说沉婉与安乐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感情变得不错是有原因的。

    很快沉婉就不推辞地躺了下去。

    这日,二人就连午膳也是在凉亭里用的。

    到得下午,安乐已经开始令人在亭子里炙肉了,更是请了乐师在一旁表演。

    空气中流淌着花香,炙羊肉的香味萦绕在鼻尖,一切都简简单单,可好友相伴,沉婉与安乐都觉得许久没有这么快活了,到得后来,安乐更是放纵地让人上了果酒。

    “这个算不上酒,不会醉的!”

    沉婉迟疑地握住琉璃杯:“可我喝不了多少……”

    安乐将手中的酒一饮而尽,劝道:“那就少喝一点!”

    “好……”

    ……

    一块又一块羊肉下了肚,琉璃杯中红色的果酒也渐渐地见了底。

    日渐西行,天边橙红色的光都暗淡了下去后安乐才想起送沉婉回宫。

    然而,二人重新坐回马车,缓缓地往皇宫行进的路上,安乐终于发现了不对!

    “小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