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C-012(四)
    同一时刻,警察局。

    记者、摄像师们将警局大门围了个水泄不通,精锐的目光齐齐望着同一个路口处,他们调整好摄像机的位置,只为拍出第一手资料。

    警车刚一抵达,众人立马堵了上去。

    哪怕是警戒线也抵抗不了这些长枪短炮,一个个镜头都恨不得直接怼在车窗上,像极了菜市场哄抢鸡蛋的老大爷们。

    警车内。

    “赫伯特·霍尔?”

    “没错,先生。”

    “现在我将要依据宪法告知你的权利:你有权保持沉默,有权聘请律师,有权在接受审讯中要求律师在场──”警察看着卡片上的提示词,照着念了出来。

    “我明白,先生。”男人的嗓音很平淡,出乎意料的配合。

    媒体笔下报道的赫伯特·霍尔往往和小说里的暴徒没什么差别。

    几个警察在心底默默感叹,和那些正经的杀人犯比起来,这人模狗样的家伙简直温和得不能再温和了。

    快门声此起彼伏,都争相抢夺拍摄下车的瞬间。

    在得到确认无误的回答后,警察们打开车门。汹涌无比的提问声与快门声犹若浪潮迭起,将男人紧紧包裹于其中。

    警察们还要临时充当保安的角色,把男人护在中央,硬生生从人墙里挤出一条道路来。

    今夜,一场如火如荼的大戏即将拉开帷幕。

    *

    【重磅!赫伯特·霍尔被警察带离审讯,审讯前照片流出──神态疲惫,面露死寂。】

    【违背人性的实验──恶魔集团CEO五年之后终于伏法!】

    【……霍尔事件或牵扯五年前边境爆炸案,警方再次对研究所进行地毯式搜查,发现更多未知化学试剂残留以及部分完好的机械残件,并未找到人类遗骸……】

    【──】

    摁下关机键,斐一然走向厨房,将热好的三明治端了出来。

    盘子里的三明治被斐一然尽数塞进嘴里,咀嚼、吞咽。艰难将食物送入肠胃后,她立马端起手边的玻璃杯把水一饮而尽。

    然而就在几秒钟后,女孩儿猛然跪在垃圾桶前,死死摁住胃部不断干呕着。

    “哈──”她大口呼吸,像溺水后仍在竭力自救的人。

    邬蘅刚出房间就看见这一幕──瘦弱的女孩儿跌坐在地,一会儿捏着空荡荡的胃,一会儿又摸向怦怦跳的心口。

    “……”她沉默地把桌上的纸抽放在女孩儿身边。

    斐一然用邬蘅递来的纸巾擦了擦嘴角,缓慢摇头:“谢谢,我没事。”

    话刚说完,她立马扒住了垃圾桶,继续吐着胃里的酸水。

    “你的厌食症还在不断加重。”邬蘅将杯子里重新倒满水,一边递给她一边威胁道:“再这样下去,你离死也不远了。”

    死?

    如果是五年前的斐一然,听到这字眼怕不是要气得当场大骂,说不定还得向天合十字拜一拜才能安心下来,而如今,她也只是无力地笑了笑。

    “死?其实……死了,也好。”至少可以不用再饱受身心带来的痛苦。

    邬蘅看着她这副颓废的模样,怒从心起,一把给她拽了起来。

    “想死?也行,现在就可以。”

    她拖拽着斐一然来到浴室,扔在浴缸前,手持花洒,毫不留情地冲刷她的全身。

    “咳咳!”

    水流从鼻腔倒流至眼眶,头发胡乱贴在斐一然的面前,喉咙里不断呛出水来,她根本没有地方躲避。

    冰冷、屈辱、悲伤,各种埋藏在心底的情绪一并袭来。

    花洒狠狠摔在了瓷砖上,她的衣领被一双手用力拽起,冰凉的水滴从脖颈接连不断地向下坠落。

    “你难道一辈子都要困在原地吗?”

    耳膜生痛,斐一然被吼得有些发懵,脑海里混沌一片,最终,面色痛苦地抓住了自己的双臂。

    不,不是的……

    她在向前走,一直在向前。

    斐一然手臂已经被她自己抓得触目惊心,她放声大哭,声音灌满整个浴室。

    一个曾经最倔强、最自私的人,因为某些过往而变得宛若疯子般声嘶力竭。

    邬蘅强行让自己冷静下来,同时还要不断给自己洗脑──眼前的人是姐姐拼命救下来的,不能杀,绝对不能杀!

    浴室外。

    一个少年倚身靠在墙面上,冷眼旁观着这场闹剧。

    仿佛一切对于他来说都是台前戏言,自己只不过是其中默默无闻的观众罢了。

    他只需要选好合适的位置,观看自己喜欢的戏码。

    “她不会想看见你这副样子!”

    “不,你理解不了我的感受。”

    “你说得没错。我是不理解你,但我理解她──”

    “你有什么脸说你理解她?就是你哥哥害死了她!”斐一然彻底爆发,声嘶力竭道:“你们都是霍尔的帮凶!!!”

    被怒吼声镇住的邬蘅阖了阖眼睛,声音颤抖:“这件事……根本不是你想的那样。”

    斐一然摇头,坚定地凝视她的双眼:“不,你哥哥把带她和074去了实验室,我亲眼看到的。”

    即使邬蘅想辩解也辩解不了,她总不能说他们仨就是来这个世界执行任务的吧!?

    “行。冤有头债有主,你去杀了他吧。”邬蘅抽出腰间的匕首,扔在她的身前。

    斐一然用复杂的眼神看着她。

    “别怪本小姐没提醒你,就你这副羸弱的身子,在他面前过不了三招。”邬蘅拿起肥皂洗起手来,透过镜子看着女孩儿。

    “为什么,他不是你哥哥么──”

    水流声潺潺,双手在毛巾里擦了擦,邬蘅看着镜子认真道:“在姐……嬴欢这件事上,他的确有很大的责任。”

    如果不是邬涟这个天生扫把星在小队里,她们也不会抽到这么垃圾的身份。

    让她和姐姐分离了这么久,确实该死个千八百遍。

    邬蘅听到角落里的一丝动静,顺着声音看去,只见一片衣角露了出来。

    “戚肆,你在这里做什么?”

    “……只是路过,你们继续。”戚肆的声音从墙后传来。

    斐一然慢慢平静了下来,从浴缸里艰难地爬起身,淅淅沥沥的水从湿透的衣服一直流淌至浴缸里。

    头还是晕晕的,浑身冷得发抖。

    “你们都觉得现在的我很蠢吧?”她的声音浅到几乎听不见。

    邬蘅将壁挂上的浴巾拿下来披在她身上,一只手紧紧捏着眼前人消瘦的肩膀:

    “……”

    直到现在也没人能确定嬴欢是否活着,他们也一直在积极寻找她的踪迹。

    “警方那边正在征询当年爆炸案幸存者的口述,如果你想的话,我可以为你们搭线。”邬蘅的眉角微微上扬。

    她发誓她已经在尽全力保持温和了,自打经历了难捱的分离后,邬蘅整个人都成熟了不少──当然,这种“成熟”是被迫的。

    她第一次意识到世界的残酷。这里的一切都曾真实发生过,邬蘅很好奇当时的「001号」是如何化解危机的。

    比起由数据模拟出的世界,真实的世界往往更加举步维艰。在那里,他们面对的是穷凶极恶的反叛者,是真正与死亡同行。

    如果……如果换作是嬴欢在这里,她又会怎么面对这一切呢?

    开门声响起,是男人的音色。

    “邬蘅,我回来了。”

    邬涟背着双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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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包,一边走一边脱下外套,将包放在老旧沙发上,拉开拉链。

    “你去哪儿了?一上午都没看见你。”邬蘅在浴室大喊,惹得其余三人频频皱眉。

    邬涟忍不住揉了揉自耳朵,声音发紧,“……研究所废墟。”

    只见邬蘅瞬间从浴室里杀气腾腾地冲了出来,一把揪住那耳朵道:“邬老二,你知不知道你现在什么身份?”

    那片废墟现在围着大群的警察和零星的记者,本来就是假死,还敢去阎王殿门口晃荡!

    “有些事我需要亲眼确认才安心。”邬涟把那只手往一旁打掉,揉着马上发肿的耳垂,脸色难看得像打翻的颜料盘。

    他扫了一圈诡异的氛围,目光充满探寻,“你们三个,在作什么妖呢?”

    话音还没落下,斐一然裹着浴巾走了出来,她看也没看一眼风尘仆仆的男人,径直把自己关回了房间。

    戚肆双手举起,瞬间撇清关系:

    “与我无关。”言外之意就是一切全都是她们做的,他就是个路过的。

    *

    邬蘅绕过邬涟,坐在了沙发中央,查看背包里的物品。

    里面装着一些速食食品。

    邬蘅随意扒拉着里面的食物,有速冻水饺、泡面、即食燕麦片,看起来都没什么营养,更别提口感和风味了。

    邬涟跟着坐在了旁边,将其中几个泡面桶扔给一旁直直望着的戚肆,“小孩儿──省着点儿吃。”

    “谢谢叔叔。”

    邬涟不禁皱了皱眉。

    这家伙也是个会装的,还叔叔,他根本也没比这小子大几岁好吗!

    邬蘅摇晃了几下脑袋,几分嘲讽道:“不仅要吃速食,还到了被叫叔叔的年纪──惨,可是太惨了。”

    不好意思,他才懒得和一串数据代码见识,邬涟翻了个白眼。

    “……”戚肆满足地抱着泡面桶回了自己房间。

    两兄妹同步咬着手里的面包,陷入沉默。

    “有什么发现?”

    “那场爆炸把楼体炸得面目全非,再加上年头久远,几乎找不到什么有用的线索。”

    “如果现场找不到实质性线索,恐怕霍尔就可以借着这一点给自己洗白了。”邬蘅面色凝重。

    “不过还有一点,经过几轮的全面排查,警方仍然没到任何人类遗骸,说不定……她还活着。”

    活不见人,死不见尸。虽然听起来渗人,但对他们来说是一种变相的好消息。

    邬蘅手里的面包掉在了地毯上,她一手拎起邬涟的衣领:“你说真的?”

    邬涟反射性地一把推开她,生怕弄乱发型,“我骗你难道有什么好处?而且你不看新闻吗!”

    这几天有关研究所的新闻简直铺天盖地,想躲都躲不掉。

    邬蘅捡起地上半块面包,像宝贝一样捧在手心,眼角闪着点儿泪花。

    邬涟靠在沙发背上,一只手撑着自己的下巴,眼神微微虚焦。

    恍然间,他似乎又看见了小时候的她。

    他垂首,声音压得很低:“你不觉得……你太在意那个女人了么?”他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这种感觉。

    “怎么,难不成这你也要管?你可真是越来越像大哥了──”邬蘅昂着脑袋阴阳怪气道。

    最起码邬泽在她十二岁后就很少接触她的私人空间,可是邬涟不一样,他和她之间实在太熟了,熟到二人稍微有点儿风吹草动就会察觉到彼此间的异常。

    “她是我姐姐,户口本上的姐姐。我担心她、在意她有什么错?”邬蘅压制着自己内心的怒火。

    当局者迷,可旁观者清。

    邬涟深深看着自己的妹妹:“你没救了,邬蘅。”

    彻彻底底没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