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真是个白眼狼。”
邬涟一拳将衣柜门砸出了个大洞,如果不是嬴欢先行拿走了卡片,恐怕下一秒就会是满地碎纸了。
这一切都是他做的?
真的是他吗?
嬴欢用指腹轻轻蹭过油墨,已经干涸了有段时间,至少三个月以上,并不是近期的产物。
也就是说,074至少在三个月前就已经有了绑架的想法甚至方案。
少女的后背紧紧贴住衣柜,手心里的贺卡像一只烫手山芋。
她后悔当初把这小子推给斐一然了,这个王八蛋,就应该让他死在那场爆炸里!
“难不成……难不成他也是霍尔的人?”
邬涟绷紧眉头,他一边抓住鲜红的头发,一边咬紧牙关,衣料下方的胸腔开始隐隐颤抖。
嬴欢没有说话,静静抚摸着凹凸的笔迹。074留下的信里只提到了斐一然,并没有提到邬蘅,她怀疑很有可能绑架她们的是两拨人,只是时间恰好吻合罢了。
根据监控,邬蘅被绑架的时间要更早一些,而且是从家中被带走的。
那个时间段,074一定还在出租屋内(至少在出租屋附近不远处),只有这样才有足够的时间带着斐一然离开。
“不一定。”她回答。
实验体的身份很有可能是故意伪装的,但这样做目的是什么呢?如果他和霍尔、和研究所处于同一战线,为什么又会以实验体的身份潜入研究所呢?
嬴欢更偏向于074和研究所是相对的立场,可是他带走斐一然的动机是什么呢?
斐一然可是救过他的命啊,何况他们满打满算也相处了整整一年多的时间,难道这一年里还不足矣让他放下心中的念头吗?
还是说他想报复的其实是嬴欢?
还记得信上的某句话──「我希望你一直、一直在痛苦中活下去。」
嬴欢只知道自己和074见面的时间不超过十分钟,更别提连话都没说过几句,到底哪里会得罪到他呢?
抱着怀疑的心情,她花费了一些时间查询到了074的曾用地址,在还没有进入到研究所之前,他一直蛰伏在边境几个小型城市。
嬴欢现在越来越觉得这是一场蓄谋已久的阴谋,074费尽心思进入研究所,或许是想从中得到到什么东西。
他信中那句“你坏了我的好事”,也许就是在说她把研究所炸了的事情。
她亲手毁了研究所,他想要的东西随着灰飞烟灭。而现在,嬴欢只要寻找到他想要的那个东西究竟是什么,也许就能够解开这个谜团了。
*
嬴欢从口袋里拿出U盘,插进电脑,寻找当年有关074和斐一然的相关资料。
按照编号顺序,第一个映入眼帘的是嬴欢的资料。
【编号001,耐受等级:S+,情绪稳定等级:F,危险度:极高。】
……
【编号033,耐受等级:S,情绪稳定等级:F,危险度:高。】
……
【编号074,耐受等级:B,情绪稳定等级:S+,危险度:低。】
翻阅了大半个资料,鼠标指针最终停留在编号033的身上。
照片上是斐一然八九岁时的模样,背景是某研究所的老式格子窗户。镜头中的女孩儿无论是神态还是年纪,都和现在的斐一然相差很多。
嬴欢隐隐觉得哪里有些怪异,其他实验体的资料照片都拍摄于近期,只有斐一然的照片与众不同。
她竟然这么在小的时候就进入研究所了?
明明她们第一次见面时,都是被绑住了手脚,和一群人一起困在充满化学试剂的实验室里……
为什么?她是怎么活下来的?她和研究所究竟有什么渊源?一个个疑问涌了上来,嬴欢点击子文件夹,再继续点开其中的文档。
文档中记录了斐一然从十岁到十八岁的“试药”过程,照片、录像、实验过程与总结,应有尽有。
随着鼠标滚轮一点点往下滑动,嬴欢一只手缓缓捂上嘴巴,眉头紧锁。
她随机点开一张图,放大。
那是一只血肉模糊的手臂,乌黑的淤青伴随着大小不一的脓包,密密麻麻的针孔就像一大片被烧焦的虫卵。
顺着手腕再往下看去,是五根水肿到发亮的手指,指骨上的褶皱因为肿胀而消失,鼓鼓囊囊的手掌在闪光灯拍摄下,透着半透明的红光。
一瞬间,寒意彻骨。
身边的小少爷悄无声息地把沙发扶手抓出好几道印子来,认真地说,他经历过不少顶级血腥的场面,但冲击力远远不及这张图片带来的千分之一。
因为愤怒而疯跳的心脏此刻像被突然泼了盆冷水,他盯着那张无比刺眼的图片,嘴唇半张,想说什么但又说不出来。
他忽而想起来一件小事,斐一然似乎总是很在意自己的手臂,从来不穿短袖和连衣裙之类的衣服,哪怕是夏天也同样把手臂遮盖得严严实实。
这下总算是有合理的解释了,谁都不想让别人知道自己不堪的过往,更何况这种惨绝人寰、使人毛发森立的记忆呢?
不过经历这些后的她竟然没变成一个疯子,这可真让人惊诧,他心想。
嬴欢快速扫读至少几百行的实验报告,提取其中的重点信息,譬如时间线。
这些年来斐一然被各路辗转至多个地下研究所,宛若商品一样,在这条见不得光的产业链中流通。
不过,最先引起嬴欢注意的点是──这几家所谓的“研究所”,背地中竟然都和赫伯特·霍尔有或多或少的牵扯。
至于是怎么发现的──U盘拷贝的资料中涉及到了许多加密邮件,其中就包含了霍尔与研究所负责人们的邮件往来,他们的话题十之八九都是关于斐一然的情况以及相关的实验进度。
因为女孩儿的特殊体质,在漫长的八年时间里,实验人员对斐一然进行了至少上百次的药物实验。
文件里一张张触目惊心的图片记录了斐一然从九岁到十七岁的人生历程,试药、试药、无穷无尽的试药。
其中小部分甚至涉及到了致幻剂、强力催吐剂、曼陀罗毒素等。
他们把她当成一只百毒不侵的“小白鼠”,摒弃了现代社会的伦理、道德等种种所有禁锢,一再突破人性的底线。
他们是活脱脱的恶魔。
攥着鼠标的指尖从滚轮上滑落,少女缓缓闭上眼睛,灰色头颅宛若教堂里泫然泪下的圣母像那般低垂着。
周身萦绕着低气压。
也不知道现实世界的情况变得如何了,嬴欢出神地想。
她现在无比想要退出这个世界,回归现实的拥抱。
她不能再在这里待下去了,她想弯腰干呕,想要声嘶力竭地大喊,想要撕裂眼前的每一个人。
*
有研究显示,如果一个人长时间生活在克隆世界中,就会产生一种难以剥离的感觉,严重者甚至于会混淆虚拟与现实。
嬴欢觉得自己现在就正处于现实与非现实的边界线处,她觉得痛苦极了,因为她从抽象的代码中看到了活生生的人。
那是无论作为「肃清者」还是学生都未曾体会到的情绪。
邬涟叫了她几声,却得不到应答,心头顿时多了几分担忧。
他板正她的身体,来回用力摇晃了几下,语气充满恨铁不成钢。
“喂,嬴欢。你应该知道这只是‘过去’,而不是‘现实’对吧?”
虽然说克里斯每年都有学生沉溺于任务世界而不愿醒来的案例,但他是真没想到嬴欢竟然也会这种预兆。
这不对劲,太不对劲了。
总是瘫着一张脸、习惯性假笑的嬴欢,竟然也会有共情能力?真是年度第一大荒谬事件。
也不怪邬涟这么想,毕竟少女在挑选宿舍那天,严声拒绝邬蘅的时候可不是这样的。
他甚至更愿意相信,眼前这家伙是只偷偷跑进来的“拟合体”,不然这一切真的解释不通。
嬴欢拂开肩上的手,她的眸中并没有什么明显的情绪,可从紧蹙的眉上能窥察她的内心并不平静:“我知道,但……”
回到自己的过去,以另一种视角观察和了解当时的世界,发现更多历史车辙下的寻常人──这本身就是一种世界观的颠覆。
而更可怕的事实是,几乎所有、所有的星球的角落都有黑暗滋生,可被迫生存于黑暗中的人们却总是被故意忽略。
整个宇宙中有数不尽的“霍尔”,数不尽的“斐一然”……
邬涟察觉到了她身上的抽离感,棕褐色的眼睛里盛满不解。
此刻的他烦躁极了。他不知道眼前的嬴欢是犯了什么病,怎么突然变得和食堂里卖煎饼大妈一样多愁善感。
他看了眼墙上的时钟,12点45分,距离邬蘅失踪已经过去了近两个小时。
她不能再这样下去了,至少现在不能,邬涟这般想着,直接合上电脑屏幕,用相当讥讽的语气道:“姓嬴的,你以为你是来这儿当什么救世主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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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总是把自己想象得那么高大,实际上呢?你到底知不知道邬蘅直至现在都还生死不明呢!”邬涟紧皱着眉。
到底是邬家的孩子,他承认自己对妹妹的失踪反应确实很大,但他实打实接受不了嬴欢竟然还有工夫去心疼别人。
少女颈边的青筋猛烈地跳动着,灰色的瞳孔缩成一道针芒,她依旧未说哪怕一个字。
“醒醒吧,他们不需要谁来拯救。”
别再沉溺于远方的哭声了。
他们的命运在克隆世界之外早就有了定数,无论是邬涟,还是嬴欢,他和她都动摇不了什么。
年轻的语气那般坚定,那般不容置疑。
耳膜微微嗡鸣,细碎的片段在黑暗的脑海中不断闪回,胸腔里那只有拳头大的心脏以十分不正常的速度跳动着,她在黑暗中睁开眼睛,好像看到了什么──
一个蓬头散发、被村民们围攻的女人;
一个经丈夫抛弃,与心爱的女儿异地分隔的女人;
一个经历了悲惨的童年,由数不尽的药物抹杀去自我的女人;
还有最后一个──失去几乎所有记忆与方向,半只脚踏入虚无的女人。
她们被困在同一个地方。
*
醒醒,醒醒。
有声音在虚空中回荡。
嬴欢再次睁开眼睛。
不知何时,身边的场景变了一番模样,她身处于一片混沌之中。
这里并不是极致的黑暗,倒像日出前的黎明时刻,雾蒙蒙的一片,什么都消失了。
她听不到周围的声音,也看不到周围的事物。
“尤拉?是你吗,尤拉……”她抱着一丝希望。
没有人回应。
她的脸上没有失落,也没有哀伤。忽然,暗亮的光晕从前方一点点显现,她迈着大步向前走去,去靠近,去触摸。
等她走近才发现,那是一道白色的裂隙,浅浅的光芒从中流溢而出,沙子般的光粒像有知觉般,缠绕住她的手指。
“嗯?”
嬴欢的眼珠轻微地动了动,她的手伸向裂隙。
刺啦──
就在一瞬之间,那道缝隙被其他外力撕扯而开。
心头升上一股不详的预感,她向后退去。
很快,一只黑黢黢的虫子从里面挤了出来,抖动着饱满的腹部。
少女的眸子有一丝惊诧闪过。然而,那只虫子只是以极快的速度略过她,消失在了远方的黑暗中。
就在嬴欢回头弥留之际,裂缝变得越来越宽,三两只虫子莽着劲儿冲了出来,接着是更多。
一大群虫子如浪潮般从缝隙里踊跃而出。暗红色的翅膀包裹着虫身,振翅声高昂而激荡,像远古战场里的号角。
“啊……”
嬴欢的嘴唇有些不知所措地张开,她被虫群环绕,耳边的声音无比嘈杂。它们每个都有网球那般大小,飞行轨迹看起来复杂多变,有的甚至直直擦过她的皮肤和眼睫毛。
它们充满了攻击性,但并不是针对嬴欢,而是这片寂静的神秘空间。
虫群仿佛有分工般的,几只较为强壮的朝着深处的黑暗飞去,剩下的则留下来继续围绕着少女。
“你们──是在保护我吗?”
嬴欢后知后觉才看懂它们的行为,它们虽然不会说话,但全身的绒毛都在抖动着,仿佛在回应她的话语。
她随手托起一只雌虫,它的口器轻轻蹭过手心,纹路诡谲的翅膀向内收拢,就像是一屁股坐在了那里。
少女笑了起来,她不但对这些小家伙们没有陌生的感觉,反而感到十分亲切。
“咔嗒”一声,世界忽然变亮了,她微微眯了眯双眸。
光线从四周映入眼底,嬴欢昂首环望,才发现这里原来是尤拉的那座“秘密基地”。
花里胡哨的彩灯缠绕在绿杉的枝叶上,她站在熟悉的喷泉前,却没有看见尤拉的身影。
也许是某一只小虫找到了这里的开关,她想。
她向喷泉走去,近乎透明的激流起起落落,水花四溅。
凉爽的水珠挂在她的发间,她感觉到血脉中的躁动被轻柔地安抚下去,虫群渐渐消散,仅留下点点光粒垂落在她的指尖上。
她望着脚下的五角星地砖,脑海里忽然回想起尤拉的警告──「如果被强制拉入了这里,那么说明你的精神值已经岌岌可危了。」
嬴欢恍然意识到,自己的精神状况正在濒临崩溃。
她正在走向毁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