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庄璐萱躺在二楼卧室里,窗外一片清皎月光,她眉间隐有愁绪。
换了几个姿势都睡不着,她无奈叹息一声,许久,拿起床头的陶瓷甜筒杯下了楼。
小动物们睡相混乱,庄璐萱对它们活动没有限制,沙发上七零八落地瘫着毛团,一只压一只,像叠叠乐堆成小山。
她心下一暖,其乐融融的温馨萦上心间。
因为拥有取之不竭的很多爱,小动物占地盘的不安习惯在救助站体现得并不明显。
它们间更多是被抛弃的同伴之谊,融入大家庭后彼此照顾,成为相亲相爱的一家人。
六月身边凑着的小动物不少,大概是怕它初到孤单,这圈周围挤着好几只,甚至它身上还粘了根一旁柴犬的毛。
睡的迷迷糊糊的阿柴,打了个大哈欠,被庄璐萱到来吵醒,还不忘用尾巴亲昵地蹭蹭新朋友小猫。
庄璐萱抱起六月,就近滑坐在地毯上,为免吵醒其他小动物而控制了稍许距离,声音放轻。
她问六月:“我打算明天再问问盛医生,看他要不要带你回去。”
庄璐萱忍不住低头,低落的语调更显温柔,“你会不会觉得,我很出尔反尔。”
六月在她怀里蹭,“不会的,姐姐做什么决定我都支持!”
庄璐萱还是犹豫,“你不怕他对你不好吗?”
小猫挺挺胸脯,“不会的,我们小动物的直觉最准了!”
六月才得宠没一天,就有了点比初见多几分的贵气和底气,“再说,要是哥哥真的对我不好,我还有姐姐呢!”
闻言,庄璐萱莫名松了一口气,小猫想的有道理。
盛泷一工作稳定,又承诺可随时探望,有她后续看着,应当也出不了什么岔子。
不然真闹出点事情,他职业生涯受限,到时得不偿失。
庄璐萱沉思,而后点头,“好的,那我跟他沟通一下。”
阿柴探出个脑袋,双眸闪着依依不舍的,“这样我们以后还能见到小六月吗?”
“怎么还没睡呢”,庄璐萱被吓一跳,又见其他小动物各个眯着眼,一副装睡模样,不禁有点好笑,“集体偷听呢?”
阿柴像是带头回答问题的课代表,憨憨吐着舌头笑,“我们这不是关心小六月嘛。”
庄璐萱眸子闪闪,随即又低落了一些,“我也不确定,不过我尽量和他商量。”
心里存着事,庄璐萱次日醒的也早。
卡着医院上班时间打了个车抵达,还是在问询台得知的盛泷一办公室。
昨日忙的晕头转向而无暇顾及的医院内部场景尽数铺陈在眼前。
作为北城最高端的动物医院,会来就诊的几乎清一色非富即贵的宠物主人。
在这些家庭里,宠物被当做不可或缺的一员,从出生起享受的富家待遇甚至远超许多底层穷人。
庄璐萱实际上很爱蹲在某个固定处,学摄像头观察人间。
望着来往的人发呆,见证过往喜怒哀乐的片刻光圈。
现身这里的人面相和善的居多,带着的宠物无论从外表,眼神,还是肢体动作,无一不是宠爱昭彰的痕迹。
如此来看,昨天抱着小猫狼狈莽撞闯入的她确实足够吸人眼球,也难怪会引起盛泷一注意。
一鼓作气站在目的地门口,庄璐萱人又徘徊,门没开,正好留给她打腹稿的时间,用以找补不欢而散后再主动上门弱了一筹的气焰。
可人生的遇见总是猝不及防,清润嗓音于身后徐徐响起,“找我?”
庄璐萱骤然惊诧间回眸,盛泷一水杯捣在怀里,估摸着刚从水房回来,抱臂含笑望她。
男人没任何倚靠,却凭空站出了种靠着什么支撑物的闲散慵懒。
正经的工作服一尘不染,眉眼却不同于昨日初见的清朗,依稀透着点蔫儿坏的不正之风,和板正的医生形象相差甚远。
即便站姿歪斜又随便,他仍旧比庄璐萱高了大半个脑袋,和她对话有俯视,但感觉不出压迫的味道。
庄璐萱也是顿了几秒才发觉,这么着的随意从体感上是一种很能拉进他俩间距离的方式。
盛泷一上前两步去握门把手,迎她进办公室,侧身凑近时分,庄璐萱鼻尖又冲染了那股独属他的清幽乌木沉香。
她甚至在想,这会不会就是小动物们说的那种,香香甜甜的血液气息。
脑袋这么想着,鼻子不自觉地就想往盛泷一身上凑。
门开,男人偏头,见到的就是颗毛绒绒的脑袋近乎趴在他身上,圆润秀气的鼻子对他地毯式近身搜索,还时不时深吸几口气。
盛泷一失笑,细长有力的食指提醒似的轻轻点了下庄璐萱的额角。
男人面容漫不经心的,气音轻拂庄璐萱耳畔,“干嘛呢。”
他柔声笑,“怎么像只小狗。”
被踩了尾巴的萨摩小狗登时慌张的要跳脚,第一时间反驳回去,“你才是小狗。”
“嗯”,盛泷一又戳她一下,微微眯着眼很宠溺的语气,“又没说我不是。”
庄璐萱天生就是不记仇的性格,盛泷一这么说,在她眼里是哄她,却没想过还能有什么其他含义。
在她小脑袋的思维模式里,大家都会牢牢守住自己的秘密,在被点到的第一时间跳出来否认,就是最有力度摆脱嫌疑的证明。
殊不知,就是这样才暴露的彻底。
而大大方方的才没人在意。
盛泷一见她神游,又笑着点下她的脑袋,成功引起小狗炸毛。
庄璐萱不悦的语气都像是撒娇,“干嘛!”
盛泷一倦懒道,“想什么呢?”
“没想什么”,庄璐萱嘟嘟唇,“还有,你不要老是戳我脑袋啊!”
她兀自嘟囔,“把我戳笨了你负责吗!”
盛泷一微微勾唇,不以为然,“你现在很聪明?”
“那当然了!”
这一丁点儿似有若无的质疑无疑让庄璐萱不太爽,她拿没什么威慑力的大眼睛瞪盛泷一,“比你聪明多了。”
盛泷一笑了笑,悠闲反问,“你怎么知道?”
庄璐萱短暂地愣了下,片刻间想到的还是曾经的流浪小伙伴。
他是全世界她见到过最聪明的狗狗!
好歹是跟着智慧大师磨练过两年,他手把手地教,她朝夕相处地学,尽管学到的仍旧没有边牧犬万一,但名师出高徒,她出来吊打其他普通人绝对绰绰有余!
好可恶的医生,竟敢质疑她的聪明程度,太不像话。
可想到小一,心里又难过又落寞,她又向来喜怒形于色,情绪来的很快。
她声音低落下来,蔫蔫地皱了下眉,也不炸毛了,只是平静地小声说,“我专门学过的。”
她在心里补充一句:从我的好朋友那里。
几乎是庄璐萱情绪下陷的同时,就被盛泷一敏锐捕捉,他虚攥着的手一下子握紧,几近压不住云淡风轻的神色。
盛泷一垂眸,满眼均是庄璐萱委屈的模样。
他笑意尽数收敛,在心里戳自己的脊梁。
庄璐萱口中的“学过”被他错解了个意思,自动等价于她初入人类社会,没他在身边吃了不少苦头,独自受伤碰壁,不知踩了多少坑如今才安然无恙地站在他面前。
他将自己检讨一千遍,强行将不属于他的错揽责。
盛泷一没吭声,懊悔,自责,重重负面的内疚感压着他。
两人性格使然,他的情绪远没有庄璐萱调节的快。
作为没心没肺的快乐小狗,庄璐萱每天看世界的视角欢快居多,自然没意识到盛泷一骤然低沉的情绪。
她自己恢复的快快的,此刻已经在很无辜地思忖怎么自然地引出六月的正事。
只是盛泷一一直不说话也挺吓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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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有样学样,伸出指尖轻轻戳盛泷一,她戳不到他的额头,就改成他的胸膛。
葱白莹润的指尖点上他的身体,盛泷一回神,见面对面,近靠怀里的女生扬着脸,懵懂又担心眼睛水汪汪的。
她说:“你怎么不说话?”
盛泷一读她的情绪很容易,庄璐萱不是在找他要什么问题的解答。
她单纯是觉得正说话呢,他的沉默或跑神显得很心神不宁。
无论怎样,他自觉都不该在和她对话时神游。
“对不起”,盛泷一声音有些哑,松了松眉,朝她展露一个安抚的笑。
不是和她打岔的悠哉懒散的笑。
而是真正的,发自肺腑,用了十成真心的,不掺杂任何她看不懂的奇怪情绪的,璀璨的笑。
庄璐萱像是被这一笑烫了脸,她语气又僵巴巴,别扭着说,“干嘛忽然这么笑。”
她总依稀觉得,夏日中昏沉酝酿的特大暴雨即将降落,不知被哪一缕不着痕迹的清风吹散了积压层层的乌云,太阳重新露出了明媚的暖意。
他的笑就如同这太阳打下的温暖日光,烘得人暖洋洋,至少她蛮喜欢的。
她性格好,向来不吝啬夸奖,对他也是,“你笑起来还挺好看的。”
“比之前臭着脸的样子强多了。”
盛泷一突然想起他们那年在桥洞下。
璐璐早就从开始礼貌巴巴又不敢造次的样子和他打成一片,小公主张牙舞爪地去碰他的脸,还嘟囔着不满意,“你在外面凶一点就好了嘛,怎么对我也好凶。”
他气笑了,拿公主没办法,“我对你还凶?”
璐璐头点到要甩飞的程度,好像意味着晃动幅度越狠,证明他凶的指数越高似的。
他无奈地叹口气,妥协,“我对你快温柔死了。”
璐璐不赞同,噘了噘嘴巴,“温柔是要笑一笑的嘛。”
他很冷酷地偏头,“不会。”
璐璐趴在他身上,煽风点火又不依不饶的,“我教你嘛。”
惹得他心浮气躁,语气严肃着仿佛映衬了她口中的凶。
他说:“你成年了。”
又命令她,“别趴我身上,下去。”
璐璐撇嘴,登时就要哭鼻子的面孔,语调抽抽搭搭的,“为什么成年了就不能趴你身上。”
他眼中闪着公主看不懂的,又糙又危险的气息。
像是他们平时找到了食物,想要立刻狼吞虎咽的迫切。
又像是其他恶犬来抢食,他护食时严阵以待干架的姿态。
他凑近,反客为主,前爪搭上了璐璐的肩,下压的力道比平时更猛。
触到了公主的一个冷颤。
他危险的眸光顿熄,撤回前爪,压了压浓墨重彩的欲,扯着哑嗓,“压我腿了。”
庄璐萱慢半拍地连起来反应了下。
成年了,别趴他,压着腿了。
他腿上有伤。
璐璐一个机灵地撤走,“对不起对不起,我没想到我成年后变重了,你腿没事吧?”
“没事。”
顿了几秒,他又看看抱膝缩在一旁无辜又略显委屈的小狗,还是让步,“怎么教?”
小萨摩顿时快乐,扑棱着小腿靠他近一点,爪子这次是小心点了点他唇角,“这样,往上提。”
他真的很聪明,还没一照做就得到夸张至极的褒奖,“对对!就是这样!”
璐璐的微笑晃了他的眼,他鬼使神差地问了句,“温柔的和你笑的一样?”
“嗯嗯!”小萨摩的快乐真的很容易,俨然鼓励式的小老师,“99分了!”
她两爪合拢,比划着着不留空隙的样子,“就剩一点点点点进步的空间了。”
他又照样子笑了下,“嗯。”
心想:还99分。
这小笨蛋,以为他和她一样好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