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在朝堂放一把火
    淳于敏凝望着马车外的一片漆黑,手指在字条边沿缓缓摩挲,那双琥珀色的瞳孔深处,逐渐浮现出一抹赞赏的深意。

    事到如今,她终于算是明白,为何元燧手下那人要执意带她乘马车走官道了。

    送踏雪过来只是一个顺手的举动,而他真正要做的,却是让这把大火也烧到自己身上来,让自己再一次成为众矢之的,再然后……

    得以涅槃重生。

    她探出手,指尖悄然一松,字条便随风打着旋于空中飘荡,随着车马消失在道路的转角,那字条落至了边沿一棵老树的角落……

    ……

    朝堂上,出了皇寺失火这等大事,饶是向来不问国事的文德帝都难得正经地坐在龙椅上,眯着眼朝下方俯视。

    文德帝揉了揉紧皱的眉心,面上像萦绕徘徊着一股乌黑的戾气,沉声自语道:“皇寺失火……你们没有什么想说的吗……”

    大殿陷入一片死寂般的沉静。

    皇寺乃大齐开国皇帝所修缮,事关大齐的龙脉和国运兴衰,而眼下才刚到祈福的第一天,便出了失火这等大事,那祈福的常宁郡主,也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一众大臣皆低着头,犹如鹌鹑般蜷缩着脑袋,战战兢兢地站在属于自己的位置上不敢动,生怕不小心触碰了圣上的霉头。

    毕竟眼前这位圣上脾性向来古怪。

    虽是沉迷长生道术鲜少理会朝政,可他一旦坐上龙椅,疑心就变得格外重,挑选些朝臣,杀鸡儆猴,已是常态……

    太子齐玄晟朝后方使了个凌厉的眼色,便看见一个头戴青金石帽,身着云雁补袍的官员掐了下手臂,颤颤巍巍地从朝臣位列中走出来,跪在大殿正中央,叩首道:

    “启禀圣上,臣京兆府尹冯正堂,有要事上奏!”

    文德帝朝那方向瞥了一眼,犹如一只老态龙钟的狮王,混浊的目光中夹杂着一丝狠意,摆手道:“讲。”

    冯正堂咬了咬牙,大声:“臣斗胆,皇寺失火一事恐与元大人有关!”

    一时间,整个朝堂的目光都集聚在元燧身上,却见元燧挑了挑眉,像是丝毫不在乎般,朝那跪在地上颤抖不已的冯正堂随意瞥了一眼。

    “冯大人,这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啊。”元燧似笑非笑地走向冯正堂,俯下腰,神色自若,“你在圣上面前满口谎言,将如此大罪栽赃于我,是何用意?”

    冯正堂不自禁打了个哆嗦,但察觉到不远处太子那狠决的目光,只得强行让自己镇定,避开元燧的审视径直朝文德帝叩首道:

    “启禀陛下,皇寺失火的翌日,臣便加急派兵围了那座山附近的所有出口,然而在搜查官道的途中,却意外寻得了一张字条。”

    “臣将那字条原封不动地带回京兆府,经过比对发现,上面的字迹正是出自元大人手中!同时官道上有余留下来的车辙痕迹,就代表前一晚定是有马车从此处经过!”

    冯正堂猛然扬声:“臣所禀告之事,在场的十余名官兵,以及京兆府查验字迹的三位大人皆能作证,还请圣上明察!”

    与此同时,朝臣中也传出几阵窃窃私语的议论声。

    “若冯大人所言不虚,皇寺失火一事难不成真与元大人有关?这火烧皇寺可是极大的罪名,要诛九族的!元大人官途一片大好,何必行如此举动?”

    “许是因为那常宁郡主呢,听闻他们二人早有私情,当时元大人在冬宴上和宫冶家世子起了争执,那常宁郡主二话不说就站出来替他出头……”

    文德帝侧过头,耐人寻味地将整个大殿环顾一圈,最终将目光定在元燧身上,冷声道:“元爱卿,此事你作何解释?”

    不得不提,他对元燧足够满意。

    有本领,将先皇时便驻扎在大齐边境,胃口越养越大的匈奴一举逼退至百里外的承朔关,给他这个当朝皇帝挣足了面子;

    有眼色,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不像淳于景之类的几个大臣,整日因他与民间请来的道师探究仙法,便絮絮叨叨说个没完没了,反倒替他寻来了玄清道长这等大成的道师。

    而且寒门的出身让他无法与那些根深蒂固的士族结党营私,就算给予他手下不小的权力,他也只能做一个孤臣,掀不起什么风浪。

    狂妄一些,孤傲一些,都不成问题。

    只是火烧皇寺一事……倒有些蹊跷啊……

    文德帝的目光愈发凌厉,似一把屠刀,虽满是豁口与锈迹,却散发着曾经宰杀猎物而产生的无尽血腥味的屠刀,威慑着在场每一个人。

    然而元燧的面色却格外自然,他拱手:

    “陛下,臣恳请将那人证物证呈于殿前,若冯大人所言不假,臣元燧任凭处置。只是若臣能证明自己的清白,还请陛下还臣一份公道,也替臣查查,冯大人此举背后,是否有人指使。”

    文德帝应允,随意挥了挥手:“按元爱卿说的办。”

    旁边伫立的宦官总管瞧见圣上眼色,连忙踏着碎步绕至台阶下吩咐另一太监前去唤人,至背影从大殿门口离去。

    等待的过程极为漫长,太子和淮王总觉得有些心里发寒,像是即将发生些预料外的事情。

    于太子而言,他与元燧恩怨颇深,早就将其视为眼中钉肉中刺打算除而后快。

    只是这一次,虽然冯正堂是属他门下,可那官道上寻得的字条和上面的字迹却并非作假,他不过授意其将事情放大并抬到明面上。

    唯独母往日做事时他会先请示母后,而这次由于知晓得晚了些,加上当时的一腔报复心,忘记了这点便自己做了决定。

    至于淮王,在得知生母赵妃背着他向淳于敏安插眼线去到那皇寺后,他就觉得情况不妙,恐会生出变故。

    一切也确实如他所料,太子因此事向元燧发难,元燧却看起来并不像担心的样子,应是有了拆招的手段。

    毕竟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他与元燧在背地有着一些交集。

    可就连在皇宫隐忍蛰伏多年的他都觉得元燧这人心机极为深重,手段狠辣且表里不一,较自己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

    此番这场熊熊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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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烧的滔天大火——

    不管是皇寺的火,还是朝堂的火,都涉及颇深啊……

    不过半柱香的时间,殿外传来脚步声。

    先前离开的太监又小跑着回来,着急忙慌地同宦官总管附耳道了几句私语,那宦官总管面色可见的变至铁青,跪在地上朝文德帝低声:

    “回陛下,那三位查验字迹的大人皆在京兆府内中毒身亡,字条也不见了……”

    “而且有人看见太子殿下的宫人于此期间来过,还提了一盒糕点……”

    “荒唐!”文德帝赫然怒斥。

    众朝臣面面厮觑,不明所以,但皆垂着脑袋异口同声道:“陛下息怒!”

    元燧同样也垂下头,掩盖眼底闪烁的一缕嘲讽。

    那些棋子终究是走到了他的手中,紧接着便是牵一发而动全身的厮杀,无论是太子,还是淮王,甚至上面那位,都将落入他的棋局。

    这才是一切的开始。

    文德帝幽幽地望向太子,语气寒凉:“太子啊,听说你派人去了京兆府,所谓何事?”

    太子一下子慌了。他怎么也没想到,明明是在对元燧审判,为何突然间就引到了他的身上?

    以及他派人去京兆府……

    京兆府尹冯正堂是他的人,那整个京兆府便被他自动化为自己的势力范畴了。

    只是他做太子太久,几乎忘记了这上面还有个当皇帝的老子,他就只是太子。

    他的人……这里哪有他的人之说,这些可都是圣上的臣子。

    完了,一切都完了!他现在该怎么做?如果是母后在,母后会教他怎么做?怎么才能平息父皇的怒气!

    他的大脑飞速旋转着,心理防线却早已在无声中塌陷,“扑通”一声跪在地上,面色慌乱:“回父皇,儿臣,儿臣……”

    齐玄晟吞吞吐吐地结巴了好几句,都不知道该作何解释。

    文德帝冷哼:“怎么?有什么话是朕都听不得的吗?”

    太子浑身冷汗,肢体发麻,知道文德帝俨然是没了耐心,只得硬着头皮说道:“父皇息怒,这都是一场误会!是儿臣对元大人……”

    然而话没说完,忽然被一声苍劲有力的声音盖过。

    “陛下,臣有话要讲!”

    淳于景咬牙,走至殿前跪了下来,道:“回陛下,恕老臣犯欺君之罪,隐瞒实情,小女淳于敏并没有失踪,而是在大火中……容貌尽毁。”

    众臣哗然:“什么!”

    元燧眼底嘲讽之意愈浓。

    看来她预料的也很准,这位淳于大人是铁了心也要保下太子了。

    就听淳于景接着说:

    “太子殿下派人前去京兆府一事,乃是受老臣所托。臣本想在下朝后再将小女毁容一事私下告知陛下,请罪认罚,然而此事却牵连到了太子殿下,老臣内心难安啊。”

    文德帝有些狐疑地瞥了眼淳于景,太子也如抓住棵救命稻草般拼命点头。

    重复道:“对!没错!儿臣派人前去,正是受太傅所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