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重提。
尽管那声音装得柔和万分也掩饰不住快要溢出的侵略感,话里蕴藏的意思更是暗潮汹涌般危险。
苏棠涨红一张脸,思绪一下飞到不久前。
“如果我让你以身相许.....”
“.....瞧你,别紧张,我开玩笑。”
“欠着吧,我没想好。”
那晚的话犹在耳侧,苏棠全身都在升温,一阵阵,摧枯拉朽的沿着血液,直钻到心里去。
面前竖着一把暧昧至极的刀,无形无色,却直接将她的思考神经全部割断。
短路两秒后,由脸颊潮起的粉红快速蔓延,露在礼服外的肌肤渐渐也变成一片令人心醉的粉红色。
她年轻,也经历过朦胧的感情,作为一个成年人,她心里十分明白一个男人追着女人跑有什么目的,也只有那么一个目的。
可从来没想过,他会如此直白。
她起初以为对方是在追求自己,但脑中又时时刻刻想起陆屿的话,他说——
沈逸清这人从来不会有女朋友。
所以她现在坐在车里很困惑,尴尬和无措夹杂着害羞,复杂的思绪犹如蔓藤缠绕着她,令她不敢轻易开口说些什么。
以男人的地位一直没有强迫,那就是在等她自愿,但那个呼之欲出的答案不能从她嘴里说出来,不然就会成为一种笑话。
她或许不怕笑话,但她有自尊。
她怔怔的盯着沈逸清,等着他接下来的话,等待他自己开口。
如果沈逸清现在开口,说出那三个字。
她会立马说我愿意。
心里紧张到极致,仿佛有什么东西要从胸口蹦出来,苏棠心脏一阵狂跳,眼神紧盯着人,她等着他说些什么,却怎么也没想到对方却诡异的沉默起来。
沈逸清再也不主动,看了她半晌,以为她在拒绝,最后不痛不痒的说了句——
“算了,不急。”
像升到半空的气球猛然被人扎一针。
苏棠的心咻的一下落到地面。
男人的犹豫令她心神不宁,没由来想起陆屿那句古怪的话,心中犹如冷水浇下,一刹那有种直觉,这事或许没她想的那么简单,具体又理不清。
如果不是做他女朋友,那是什么。
沈逸清不会轻易说出口的话,那分量和意义肯定是十分特别,特别到令她不安。
好的是,男人不再把她困在车里。
沈逸清主动下了车,绕过车头走到她这边来,小心翼翼的扶着人下来,他替她提着裙摆,两人又一路无言的进电梯,一路无言的进了顶楼的套房,男人的沉默令苏棠心慌,还有一点着急,但她不敢再问。
意外的是沈逸清并没有留宿的意思,这房间只是开给她一个人的。
苏棠看着转身就要离开的人,茫然的眼有些疑惑。
“你......要回家吗?”
走廊上的男人听了这话一下愣在原地,转过身直直的望着她,那眼神令苏棠心里发毛,半晌,无可奈何的闷笑一声。
“你知道这句话什么意思吗?作为一个男人,我会理解为.....你在邀请我。”
他定定的瞧她。
“你的意思要我留下来陪你?”
那眼神带着十分的攻击性。
苏棠相信,如果她稍有犹豫,男人就会立刻改变现在的选择,那样会发生什么不言而喻。
心底瞬间警铃大作,她立马红着脸猛地摇了摇头,生怕晚了一秒男人就会留下来。
过激的反应带着一股明显的紧张,沈逸清眯着眸子打量着人。
好一会儿,最后看她一眼,勾着笑转身。
“很晚了,你先睡,明天再说。”
.....
沈逸清没回家,而是憋着一团□□去了陆屿的酒吧。
对方看着吧台上一杯接一杯的人,取笑他。
“从没看你这么花心思追一个女人,这纯情劲儿快赶上时越那小子了,追个明星失心疯,最近在健身房狂练肌肉,就他那身家,还开着个娱乐公司,资源框框往下砸,要什么样的女人拿不下。”
末了又盯了两眼沈逸清。
“我看你们两个最近神经搭错了,刚好凑一堆,去心理科看看。”
沈逸清看着他,晃了晃手里的杯子,气定神闲。
“我跟他可不一样,一不注意就要把人吓跑,这种事,还是得要双方都愿意。”
陆屿看他一眼,兀自摇了摇头,随即靠过来,神秘兮兮的压低声音。
“听说最近你们圈里....玩死个人,真的假的?”
沈逸清一愣,俱乐部他近来少有关注,扔给别人管理后也很少看消息,也是从刚才的舞会上知道的。
他点头,手里夹着烟慢慢抽,语气有些不满。
“闹得挺大,男方家里在想办法,不知道能不能压下来,听说是个老来得子,平时宠得不行,出来玩也没个轻重。”
陆屿啧啧的摇头,突然想起什么。
“头两天姥爷生日,你爸之前那个疯女人拉着儿子要来拜寿被拦在门口,你妈没闹?”
沈逸清笑。
“不痛不痒吵了一架。”
陆屿啧啧两声,语气轻蔑。
“我也瞧见那男的了,确实不像你爹。”
这点上,两人的观点倒是出奇的一致。
*
第二天一早,苏棠醒来的时候门外候着人,对方并没有打扰她,就只是站在门口,手里拿着套常服,看样子应该是沈逸清叫人送来的。
她下意识的打开微信,果然,有一条沈逸清发过来的消息。
是一个word文档。
苏棠愣了一秒。
或许这就是他昨晚离开前说的,‘明天再说’。
心照不宣的点开。
D/SContract。
似是而非的标题。
她疑惑,顺势点开,随意的一眼,脑中立即‘轰’!的一下炸开。
.....
空气突然的凝固,床沿的人呆若木鸡。
难怪...
难怪陆屿会说他从来不会有女朋友。
难怪他昨晚在车库里欲言又止。
难怪舞会上女人看她的眼神带着幽怨和乞求。
她明白了,她似乎什么都明白了,但又不够明白。
清洁阿姨推门而入,苏棠红了脸,立马手慌脚乱的息屏,心虚得像做贼,生怕那内容被人瞧见。
然后,久久失神的坐在床沿,像被人抽走了所有神经。
刚才那份好奇荡然无存,各种复杂的滋味接踵而至,由震惊、怀疑、不可置信最后到接受。
印在脑子里的东西,甚至带有一丝羞于启齿。
苏棠好半晌回不过神。
男人说让她睡醒第二天再说,原来是刻意在给她缓冲时间。
想到这一点,她心中泛起丝异样,不清楚怎么描述那种滋味。
温柔有礼的沈逸清仍然有迹可循,可想到手机里的文档,这份形象又太过于割裂。
苏棠突然想起马场那次两人关于这项运动的探讨。
他说过,受成长环境的影响,从小就喜欢充满野性的东西,那样会让他感到发泄的畅快,所有的烦恼和压抑,似乎都会被雷霆般的马蹄声所淹没。
他喜欢这种感觉,掌控和野性的感觉。
一切似乎不可理喻,一切又似乎有迹可循。
苏棠浑浑噩噩的到了学校,连坐在寝室里都在发呆,出门上课的米朵看着一夜未归回来又游魂似的人,有些疑惑,猛地推了她一下。
“怎么了!被人抽魂啦!”
苏棠看她一眼,没有说话。
很快,米朵抱着书本匆匆离开,只剩她一人在寝室,再过两天就是期末考,但她满脑子都是沈逸清发过来的那个文件。
里面有很多晦涩的专业名词她看不太懂,但终究她明白,这是一份特殊的恋爱合约。
她全部翻到底,一路的心情伴随着害羞,好奇,期待和困惑。
shackle、安全词、Dom、Md....
一串串从未见过的单词跳出来,冲击着苏棠的眼睛和心灵,那是一个全新的世界,异性相处中,她从未触及过的另类法则。
每一条详细规则读完,最后都无一例外紧跟着一句话。
——是否确认。
——是否确认。
——是否确认。
循环往复的四个字在心里声声入耳,暧昧又耐心十足,仿佛男人就坐在她对面动情的抬眼看她,一遍遍询问的语气里含着无尽的温柔。
身边明明没有人,苏棠的耳根却红了。
一个个空空荡荡的小方框内干干净净,似乎等待着她逐条打钩肯定,让人脸红心热的同时又羞于启齿。
她紧咬着唇,呼吸急促的看完,最终保持沉默,没有给沈逸清回任何消息,把心中所有的疑问和困惑全部一股脑压在心底。
这东西让她感到陌生又不安。
唯一的处理办法就是搁置。
冬天漫长的飘雪季开始,紧张的期末考后就是漫长的寒假。
因为拍摄的缘故她不得不辞去陆屿那边台球厅的工作。
陆屿听后只是挑眉看她,眼神带着几分探究,但最终什么也没问,也没挽留,任由她走。
扭头却板着脸给沈逸清发了个消息——
他妈的,看不住,你家的兔子要吓跑了。
他家的兔子要跑了。
沈逸清坐在办公室看着这条消息就是一愣,签字的手顿在空中,慢慢的回过味来,他说的是苏棠。
若有所思,捏着手机在老板椅上转了一圈,什么消息也没回。
自从他把那份合约发给女人开始,对方似乎就从他的世界里消失了,当然,她似乎从来也没主动找过自己。
这种忽视他且若即若离的状态,真的很拿人。
要不是对她有所了解,他还真会当做这是一个有手段的女人。
而苏棠不是,她只是.....纯粹对他不感兴趣,更别提攀附的心思。
微信的消息界面还是那份文档,他的一切试探沉入大海毫无回声。
她躲他。
两人这样彻头彻尾的失联,对于他而言,这还是第一次。
苏棠从陆屿的台球厅辞职,在沈逸清的意料之外。
男人双手交叉撑在办公桌上,陷入长久的无言。
.....
大考完米朵帮着苏棠搬了两天家,陆陆续续是些生活用品,两人利用碎片时间松鼠搬家似的挪了两天。
苏棠吃完饭往城中村那边去,米朵则一个人慢悠悠的回校,她没苏棠那么忙,寒假什么也不打算干,就准备回家。
晃悠悠到了寝室门口,远远就瞧见一个熟悉的车牌。
沈逸清倚在车头上打量着人,没等来苏棠,倒等来了她的室友。
两人视线猝不及防的相撞,面面相觑了半晌。
米朵正打算一言不发的离开,没走几步就突然被人叫住。
她挑眉。
他这样的人,居然还记得自己的名字....
*
放学铃刚打过,谭茂似乎心情不错,和同学勾肩搭背满脸笑意的出来。
苏棠一如既往的在校门口等他。
“苏棠姐!”
对方一看见她就扔下同学大步跑过来。
今天出期末考试的成绩,比他估计的要高十几分,谭茂迫不及待的就和苏棠分享了这个好消息。
城中村低矮破旧的平房,屋内灯光昏黄又破碎。
谭忠义才收车,蹲在院里整理才收来的一堆废品,见苏棠进来,抬头随意分了个眼神给她,算是打过招呼。
近段时间她常来,三人的关系也在逐渐随和,没有一开始的拘谨。
苏棠手里提着一个袋子,神秘的朝他笑了笑。
“什么?”
眼前的袋子鼓鼓囊囊,老人好奇的盯着看。
“你打开不就知道了!”
谭忠义怕弄脏那东西,连忙在身上擦了两下手伸过去接。
是一双内衬加了羊绒的黑皮手套,还有一件黑色的长款羽绒服。
“不要不要不要!我每天垃圾堆里来来去去,这么讲究的东西用不上,你也是个学生娃子,哪来闲钱。”
老人强硬推拒,苏棠不管不顾让他先把衣服穿上试试,笑称他不要就只有出门丢垃圾堆。
老人怕浪费,只好勉力接下,留了苏棠在家里吃晚饭。
三人又聊一阵,敲定第二天纪录片正式开拍,苏棠反复和两人沟通细节,说的最多的就是不要抗拒镜头,不用刻意表演,就像平常一样,做最真实的自己就好。
谭忠义只是沉默的点头,老人的话一向不多,谭茂和苏棠这些日子相处,相互熟悉不少,完全把她当姐姐看,并没有拘谨。
而另一边,章柔嘉的酒吧地址早就选好,这些日子在紧张的装修,有了之前咖啡馆的教训,这次她不敢乱来,里里外外参考了不少清吧的设计,没敢太过超前大胆。
苏棠到的时候她请了两个画墙绘的,一幅向日葵已经快完工。
对待她苏棠倒没有像谭家那样小心翼翼,主要是章柔嘉的性格大大咧咧又不计较,对于接下来要有一副dv镜头天天盯着自己这件事,她根本没放在心上,似乎这是一件根本不值一提的事,只接二连三的问苏棠,自己酒吧的装修如何,能不能吸引到客人。
末了还盯着苏棠看了一阵,态度认真的建议她来给自己打零工,正好拍摄任务也不落下,一举两得,苏棠只看着她笑,没答应。
这些日子和米朵扫街拍了不少图,很多都被地理杂志征用,走了量,现在堆积起来,虽然不多,但是每天的进账还算乐观。
她算了算,可能再过一个月,自己就能去寄卖行把奶奶简素芳的耳钉赎回来,除去生活和房租,甚至还有剩。
她已经感到满足。
章柔嘉拉着她给酒吧出建议,苏棠大着胆子说了些,两人商讨一阵,就到了半夜,地铁和公交早就停运,她最后大手笔的打了车。
凌晨的街道空旷又冷冽,酒吧街附近的网约车总是满单,她排位到了两百多位,最后干脆站着路边守过路的出租车,好久才来一辆。
司机是个中年男人,听了地址有些犹豫。
“那地方偏得很,一路上我只拉你一个,有点亏。”
苏棠知道他什么意思,毕竟他说的是事实。
“没事,我可以加钱。”
她站在路边没有急于上去,礼貌的等待对方的答案。
男人带着个黑色鸭舌帽,帽檐压得很低,苏棠看不清他的脸,视线飘过去,只有一截胡子拉碴的下巴,看起来不修边幅。
一双眼睛掩在帽檐下,似乎在打量苏棠,过了几秒才开口让她上车。
到了租房小区外那条又长又黑的小巷口,男人怎么也不肯进去。
“就到这里,进去不好掉头,每次这个地址我们都只送到这里。”
男人操着一口模糊不清的外地方言,死活推拒。
苏棠看着黑洞洞的巷口,有些害怕,想着自己要一个人穿过这个黑黢黢仿佛没有尽头的街道,心里不免打鼓。
中年男人在后视镜里不着痕迹的看了一眼苏棠,却一反常态的没有督促她下车,果然,几秒后传来女人乞求的声音。
“师傅,要不你再往前走走,耽误的时间我多付你钱。”
男人犹豫两秒才作出勉力答应的样子。
轻轻一脚油门往前开,车身瞬间没入漆黑的巷道。
车里也不开灯,伸手不见五指。
苏棠本来全身都放心下来,以为碰到一个善解人意的好司机,但车子摇摇晃晃走了一截,却再度停下来。
她一下有些诧异,抬头看向黑暗中的男人。
“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
寒冷的冬夜百草凋零也没有虫叫,地方偏僻也没有车声人声,死寂得仿佛鬼蜮,驾驶室的男人不说话,车里顿时陷入一种惊悚的安静,让人心乱如麻。
几秒后,男人回过头来。
这次他抬高了头,帽檐下黑沉沉的眼睛,在一片漆黑里阴森森,视线一路下移,那眼神卑劣又下流,即使他不发一言,也足够让苏棠感觉到那些男人对女人最脏最烂的形容词。
心脏猛的一跳,苏棠立即预感到不对劲,脑中一串鞭炮噼里啪啦炸开,下意识的抖着手去开车门,急切的动作满是慌乱。
苏棠也看过不少司机性/侵的新闻,只恨自己今晚放松了警惕,可懊悔已无用,她心里只塞满了恐惧。
她拼命的摇晃车把手,最后疯了似的捶门。
可车门还是一丝不动。
“你想干什么?”
令人窒息的沉默依旧在车里蔓延,前面的男人一言不发审视她这一串动作,冷漠的眼神,犹如她是濒死挣扎的困兽。
苏棠心中发毛,慌乱着去摇车窗,还没摸到开关,猛地,前座的男人像狗一样越过中间的座椅狂扑上来。
黑暗中的车内立刻爆发一声凄惨的叫声,男人的脸近在咫尺,混杂着浓烈烟味和酒味的丑陋嘴脸正抵在她的鼻尖附近,同时一双手还在黑暗中寻找,不停地在她身上游走。
苏棠心中涌起一阵绝望,她和男人的力量悬殊实在过大,她被他按在后座上,双手被他牢牢的牵制在脑袋上方,死死的按住。
愤怒屈辱和无助,排山倒海的席卷苏棠的每一寸心脏。
苏棠满心绝望。
后悔不该贪便宜租那么偏僻的房租,也后悔在章柔嘉那里呆到那么晚才回来。
她挣扎扭曲的动作十分激烈,男人的动作并不流畅,黑暗中苏棠感觉到自己衬衣的纽扣正在一颗颗被解开,庆幸这是冬天,她下面还有一件高领的打底。
正当男人心烦意乱毫无耐心的要直接撩她打底衣的时候,突然——
‘嘭’!的一声巨响。
出租车后尾撞击严重,硬生生往前移动了几寸。
大车灯猛烈刺眼的照在后窗上,里面的两人衣衫不整。
沈逸清一言不发,黑着一张脸从驾驶室下来,到了玻璃窗,握住拳头二话不说就闷声往上砸,蓄足全身力气。
一下、
两下、
三下.....
巨响接连不断,一声接一声......
男人动作狂暴不羁,始终没有一丝表情,手上的血斑斑点点溅在脸上,混像个索命的修罗。
压在苏棠身上的人来不及起身,飞溅的玻璃渣落在他的后背,有些甚至划伤了他的脸。
苏棠抬起头,睫毛上全是泪水,视线都快模糊,下一秒,男人手慌脚乱的起来,拉开车门猛的一下把她推出去。
沈逸清单手一捞将人稳稳接住,正弯腰打算将男人揪出来,对方已经迅速的缩回驾驶室,连门都没顾上关,油门踩到底,仓皇而逃,轮胎在深夜的道路上发出一声尖锐的摩擦声。
沈逸清不甘心,正要抬脚往上追,被身后的人一把拉住。
外套在挣扎中落在了男人车上,苏棠伸出手才发现自己的模样实在落魄,完全被解开的衬衣扣子敞开两旁,被风吹起,冷风不断的透过底衣往里钻。
来不及扣,她干脆膝盖一软蹲在地上。
身旁的人破碎的紧,沈逸清不得不放弃。
他最后扫了一眼远去的车牌,再回头时面前的人蹲在地上缩成一团,抖得不成样子。
冲天的火气发泄不出来,憋成股气流在胸膛里四处乱撞,仿佛有什么下一刻就要在身体里炸开。
“他妈的!”
忍无可忍一样,他突然暴呵一声,抬脚猛踢了一下车头。
“操!”
顾不上什么端方自持的形象,沈逸清恨得咬牙切齿,气得又踢了轮胎一脚,连接两句脏话,完全不能泻火。
苏棠全身发抖,沈逸清脱了外套给她披上,站起来时双腿依旧打颤发软。
沈逸清打量了两眼人,不容她拒绝,二话不说原地将人抱了起来,走回车边,小心翼翼的把人放上了副驾驶。
才几天不见,分个神的间隙,这小东西就跟要碎了一样,乱刀子似的扎他的心。
齐颂恩接到电话,从床上坐起来一脸茫然,扫了眼时间,实在有些诧异。
他还没开口,就感受到沈逸清压抑的怒气,那声音冷得发沉,什么多余的话都没有,只劈头盖脸的让他帮忙查一个车牌号。
他直觉不简单,没细问,挂了电话丝毫不敢含糊。
从车里下来,沈逸清抱紧怀里的人,低头将额头贴上去试了试,女人的脸冰得吓人。
“多少楼?”
这里没有电梯,他稳稳抱着人一路上了三楼,到了房门口才将人放下来,小心的扶着腰。
宽大的西装外套带着男人的余温勉强挡住冷风,苏棠站在门前顿感无助,愣了一会儿才偏头欲哭无泪的看他,颤巍巍的哭腔令沈逸清心碎。
“我包也落他车上了。”
一双红肿的眼睛核桃似的,沈逸清一言不发的盯了她半晌。
“先去我那儿。”
一锤定音的话刚落地,下一秒苏棠浑身失重,男人又将她抱起来准备下楼,姿态不容她拒绝。
苏棠已经缓过来不少,搂着他脖子有些后知后觉的不好意思,挣扎着要从他怀里下来。
“我自己走吧。”
男人冷着脸没说话,手里却颠了颠,加了几分力量把她往自己怀里带,强硬霸道。
两人贴得更近。
苏棠几乎本能的注意到,男人从所未有的生气,搂着他脖子的双手不自觉的收紧,不敢再说话。
她很少或者从未见过沈逸清对着她跨脸,就算他发了那个契约自己毫无回应,他也没有紧追猛打,只是不温不火的态度默默等待。
那个合约........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苏棠再度精神紧绷,不知道接下来要怎么面对沈逸清。
今晚的沈逸清太不同了,爆出口、说脏话,一切修养和气度在她面前完全破防,不端着架子,有自己的情绪,有在意的东西,会失控,虽然这种失控因她而起,但也同样令她感到有些害怕。
她猜不到今天他来找她的原因,也怕他是来追问答案,但如果今天沈逸清不来,今晚出租车上等待她的是什么,她简直不敢细想。
心念至此,心中又莫名对男人多了几分踏实感和依赖。
男人始终阴沉着脸,苏棠大气也不敢出,将头埋在他胸膛,任由自己重新被他抱回车里,一路兜转,来到了上次跨年晚宴后她住过的那个酒店。
还是一样的房间。
进门时路过玄关的穿衣镜,苏棠看到沈逸清怀里的自己几乎不成人样。
乱七八糟的头发,红肿的眼睛,满是泪痕的脸和一身狼狈的衣服,紧接着,她被人温柔的放到床沿上。
沈逸清起身时苏棠才发现他的手还在滴血。
这血似乎一路没止住,他忍痛抱着她,忍痛一路开车到这里,竟任由血这样流了一路。
男人站在她面前,一张脸沉得能滴水。
“那个地方别再去,明天我叫人给你收拾东西,开学前你就住这。”
语气说一不二。
苏棠不敢说不,垂着头不看他,只低低的嗯了一句。
“你的手......”
她抬了抬视线看过去。
正在这时沈逸清的电话响了。
沈逸清扫了苏棠一眼,接起电话走去窗边。
齐颂恩办事的效率很高。
那司机是个惯犯,才从牢里出来不久,没人敢轻易雇他,车是他自己的,挂在车行有记录,还不算太难找。
“出了什么事?”
齐颂恩皱着眉问他。
沈逸清这人平时天大的事也四平八稳,不容易露个情绪,城府又深,话少的时候看起来格外的渗人。
“没什么,待会儿说。”
沈逸清挂了电话,回过身来。
女人低着头乖巧的坐在床沿,紧绷着神经,双目放空不知道在想什么。
他皱眉看了一阵,抬脚过去。
眼前站定一双皮鞋,苏棠回神,慢慢抬起头来,睫毛上还挂着一串泪珠没抹尽。
小可怜样。
沈逸清低头看了两眼,又叹了口气,整个人有些无奈,就因为那神情太过无可奈何,所以便沾染了几丝诡异的温柔,想要把人含化了。
他慢慢弯下腰,在她面前蹲下来,抬手抚上她的脸,温热的指腹柔和的擦过湿漉漉的眼睑,抹去女人最后一滴泪珠。
“你别多想,我今天过去,本意也不是逼你。”
苏棠那永远一丝不苟的马尾已经完全散乱,沈逸清干脆抬手将发圈取了下来,慢慢给他受惊吓的小兔顺毛。
“合约的事你慢慢想,不着急,找过去.....只是几天没见有些想你。”
乱糟糟的头发在他手里渐渐柔顺起来,安抚的声音不紧不慢,跟他一直以来不温不火的态度一样,有着令人心安的魔力。
苏棠一言不发,只低着头。
他居然在向她解释今天来找她的缘由,可似乎这件事在当下的情形下很不值得一提。
摸不准男人心思的同时又心烦意乱,苏棠在一波又一波的突然事件中理不清头绪,不知道如何应对,无论是沈逸清还是那个意图猥亵她的司机。
或许她应该先去报个警。
毛茸茸的脑袋一言不发,沈逸清看了两眼人,将顺下来的发圈塞回她手里。
“好好睡一觉,其他的事我来处理。”
说完就起身要走。
“哎!”
苏棠终于肯抬头看他,随即视线又下移,盯着他的手。
“你的手...”
她眼中的担忧呼之欲出,沈逸清愣了一下,漫不经心的扬起手臂看了一眼。
“没事,车玻璃划的小口,自己包扎一下就行。”
男人来去都像一阵风。
苏棠长久的坐在床沿发呆,她不敢躺下,一闭眼全是那个司机恶心的嘴脸,想起那双在自己身上游走的手,恶寒得好像有一万只蚂蚁在爬。
这种感觉一路伴随着苏棠,直到天亮才精疲力尽缓缓闭眼睡去。
这一觉很沉,再次睁眼的时候床前多了个模糊的人影。
心中一激灵,苏棠蹭的一下坐起来,抱着膝盖猛地后退一截,缩到了床尾。
眼前的人缩成一团,纤薄的双肩仍旧带有惊吓后的余颤,那样子被昨晚的事吓得不轻,一气呵成的动作更是令沈逸清深深的皱了皱眉。
冷静下来揉了揉眼睛,苏棠才发现是自己惊吓过度。
沈逸清拉了把椅子双腿交叠的坐在床头,眼神直勾勾的看她,漆黑的眸子沉得吓人。
手指尖勾着她昨晚丢失在出租上的衣服和包包。
看她镇定下来,沈逸清才慢慢将手里的东西放到床沿,远远的瞧她一眼。
“东西我帮你追回来了,看看有没有少什么。”
苏棠点点头,情绪慢慢稳定下来,不着痕迹的打量了眼人。
她不知道沈逸清在床前守了多久。
男人换了一身衣服,房间里暖气足,只穿了一件黑衬衣,臂膀间带了一副袖箍,袖子往上提了一截,露出半截紧实小臂,上面缠着圈绷带,一路蜿蜒到虎口的位置。
他为她受伤,苏棠心中满是歉意。
“谢谢”然后担忧的看向他的手,“你的伤....”
第三次。
沈逸清本来并不在意,但这是女人第三次问他。
“真的没什么问题。”
他低了低头毫不在意的瞥一眼,走到床沿把手递过去,哄人过来,示意她自己看。
绸缎似的床面平整柔软,苏棠从床尾慢慢爬过来,留下一路的褶皱。
沈逸清半眯着眼睛盯着她的动作。
这本是下意识的行为,正常得不能再正常,可落在沈逸清眼里,就是另外一番景象了。
苏棠似乎还没有意识她给男人带来的冲击,只自顾自的摸上他的手臂细瞧。
男人徒手砸窗的情景又在眼前,引起她心里一阵颤动。
“是不是很痛?”
柔软的手附上来带着女人肌肤的温度,沈逸心率陡然升高,连呼吸都有些不稳,他不动声色的压了压。
“还好。”
不知是逞强还是实话,苏棠垂着眼,不说话。
包里的东西一样没少,只是那件被司机脱下的外套沾染着令苏棠作呕的气息,拿到手的下一秒就条件反射的匍匐在床沿撕心裂肺干呕起来。
沈逸清见状抬手将东西一把扯过来,垃圾一样扔到墙角,随即转身。
“等等!”
苏棠以为他要走,叫住他时想要说点什么。
“那个合约....”
话到了嘴边又始终说不出口,紧咬着唇跪立在床上,一脸的挣扎煎熬。
沈逸清顿住身子回过头看她,耐心等了几秒又转过身。
到了玄关,人却没走。
苏棠不敢看人,听着他脚步声在房内来回的走,很快,眼前多了一个手袋。
沈逸清勾着手提绳站在她身前,眼底没什么多余的情绪。
“慢慢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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考,不急,我说过不逼你。”
男人眼神紧黏在她身上。
“换上衣服,先去吃饭。”
他面无表情的说话时总给她一种威严的压迫感,可话里行间又是十足的耐心善意。
苏棠紧抿唇不说话,抬手接过,里面是一套衣服。
男人并没有离开,只是散漫的倚在墙边,背对她抽烟。
他很少在她面前抽烟。
苏棠下意识的感觉到他的心情似乎不太好。
她换衣服的时候惊讶的发现,对方居然细心到连内衣也准备了,他应该从来不知道自己的尺码,可手下的东西却惊人的合身。
双手伸到背后,扣好排扣,想着男人就背身站在不远处,苏棠手里的动作就忍不住的加快,脸颊一阵发烫。
外衣刚穿上,询问的声音就传过来。
“好了没?”
“嗯。”
沈逸清将烟头掐灭,转过身看着女人乖巧的走到身边来。
换下的衣服被她团在手里,里面应该藏有贴身的衣服,可能想要带回去洗。
沈逸清低头看了一眼,想也没想强硬的拿了过来,抬手甩去了墙角,和那件外套一起。
“都扔了吧、挺脏。”
苏棠咬了咬唇,没说话。
两人走出房间,她终于还是忍不住。
“昨晚那个司机......”
沈逸清身形一顿,声音有些冷。
“你不用管。”
她不用管。
苏棠内心咀嚼这几个字的意思。
她不知道这一夜沈逸清是怎么过的,也不知道那件衣服和包包他是如何拿回来的。
男人紧牵着她手往电梯走,一言不发,苏棠下意识觉得他并不想她多问,随即识相的闭了嘴。
饭是在酒店吃的,苏棠并没有什么胃口,其间有电话不断打进来,是谭茂和章柔嘉。
今天是纪录片正式开拍的日子,但两人各自都不见她来,等了一上午心里有些着急。
苏棠随便找了个借口敷衍过去。
昨晚沈逸清说让她别再回那个地方,一点也不是玩笑话,实打实上了心的。
他效率之高,令人瞠目。
苏棠惊讶的看着屋内摆放的物品,位置都挺讲究,几乎是照着她自己原本的喜好来的。
沈逸清递过手里的房卡。
“酒店是我的,这间房本来也是留给我的,但是不常来,钥匙是从你包里拿的,看你睡得熟,没好吵醒你,东西昨晚我就叫人搬过来了,哪些放得不对,你自己再调整一下。”
这话说的平平淡淡,但这一夜,苏棠能够猜想到他有多忙。
她看了眼沈逸清略有胡渣的脸,猜测他可能昨晚一夜未睡。
那份她提了一嘴的合约,两人默契的谁也没再继续那个话题。
“寒假结束之前你就先住着,有什么事给我打电话。”
沈逸清关门前最后看了她一眼。
“还有、别躲我。”
*
齐家查人的本事了得,那司机昨晚还没出绕城,就被人截路边,押过来的时候一脸平静。
如齐颂恩所说,是个惯犯。
沈逸清出了电梯就直往地下室走。
男人蒙着眼,手被反绑着跪在地上。
身后有人抬上一把椅子,他脱了外套径直坐了上去,交叠的双腿翘起弧度,皮鞋的脚尖抵上男人的下巴,用力勾了勾,居高临下又饶有兴致的看着人。
整张脸已经肿了,嘴巴似乎遭受过酷刑,嘴角有些撕裂,凝固的血迹胡乱的抹在周围,令人恶心。
沈逸清点了根烟,坐在位置上慢悠悠的抽。
禁闭室里鸦雀无声,弥漫着令人窒息的沉默和血腥味。
他不说话,也没有任何动作,只是这样死盯着男人瞧。
脸上蒙着黑布,男人只知道自己面前坐了一个人,但看不清,也没有任何声音,打火机的声音和熟悉的烟草味飘来,刺激着他蓬勃的烟瘾,伤痕遍布的嘴角不断抽搐抖动。
细微的动作立即落入沈逸清的眼里。
他轻轻弯下腰,低头凑近好声好气的询问。
“想要?”
或许是这低沉的声音太友好,友好到有一丝魅惑性,男人一愣,随即点了点头。
“张嘴。”
语气平和到太过有欺骗性,男人忘了自己的处境,训狗一样,当真听话抖动了两下嘴唇,对着他张开了嘴。
下一秒,黑暗的禁闭室立即响起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
猩红的烟头直接摁在他的舌尖上,痛不欲生。
男人想躲,后脑勺却突然按上一道力度,死命的压着他,截断他所有逃脱的路。
下巴也被人紧紧的往上抬。
空气里传来一股烧焦的肉味。
男人从被提来的那一刻起,就一直遭受非人的折磨,这下浑身没了一丝力气,一摊烂泥似的蜷缩在地面,因为剧痛不断的抽搐,嘴里呜呜的闷叫。
沈逸清捏着手里的东西,目光像看垃圾一般打量着男人。
那是一个u盘。
这垃圾不仅是个猥琐人的惯犯,还喜欢在车上装针孔摄像头。
专抵着女乘客的裙底拍,里面的画面简直不堪入眼。
沈逸清抬手掐住男人的咽喉,逼迫他张开嘴,慢着动作将手里的东西优雅十足的塞了进去。
那U盘卡在咽喉,男人一阵剧痛,可沈逸清卡着他下颚不松手,他狰狞一张脸好一会儿才吞下去,埋头噗的一声吐了一地血。
做完这一切,沈逸清才起身,慢条斯理的擦了擦手,离开前头也不回的朝身后的人吩咐。
“他那么喜欢走夜路,那双眼睛就不用再要了吧。”
说完就云淡风轻的离开。
破事一堆接一堆。
这边的事还没完,城南那边就来电话,工地刚开工没几天就出了件大事,有人从泥浆搅拌站翻出一具尸体。
沈逸清阴着一张脸到工地的时候,正里三层外三层的围了警戒线。
现场警笛乱鸣,哭叫声响成一片。
林睿将当事人送到现场后立刻扭头离开。
停车场的栅栏刚升起旁边就一辆黑色林肯擦肩而过,直直往里面开,他停在原地,盯了一阵后视镜。
那车停在警戒线外围,许久不见人下来,似乎感觉棘手,为了避嫌不敢下来。
嘴边勾起一抹玩味的笑,律所的工作电话在不断的打进来,不得不再次踩上油门带着遗憾离开。
可惜他很忙,没时间欣赏沈家儿子焦头烂额的模样。
....
林肯车内,沈逸清一言不发。
远处稀稀拉拉摆了不少警车,现场围着一圈警察和记者,他坐在车里,远远看了一眼,没有下车。
董事会秘书小郭正焦头烂额的和警察的领头人交代着什么,对方一脸不耐烦的听他说,手里连连把他往警戒线外推。
工地死了人,一向是大忌。
可这发现尸体才没多久,现场的媒体人多得令沈逸清感到诧异。
他皱着眉。
事情可以不大,但是多了媒体,很多事就会变得很难办。
秘书小周避开视线,神不知鬼不觉的摸过来上了沈逸清的车。
门一关上就递过来份文件。
“死者叫庞伟强,三十来岁,总包下属分公司雇的农民工,才干没多久,那边跪着的是他的妻子,旁边哭的是他的小孩。”
沈逸清接过他手里的文件翻了翻,男人灰白的照片十分陌生,丝毫和整个京贸集团扯不上任何一丝关系。
沈逸清远远瞧了一眼跪在尸体旁哭天抢地的两人,看了看她们身后站着的两个男人。
“他们又是谁。”
周平一愣,顺着他指的方向看了看。
“法律援助的律师。”
沈逸清闻言立即讪笑一声。
“这现场来的人够齐全啊,警察记者苦主,连律师都来了。”
气定神闲的打趣令小周一愣。
他跟着沈逸清的日子不算久,是对方今年到公司上任才把他提上来的。
其中缘由他略微猜了猜,大概自己才进公司不久,身家清白,和京贸集团中的各股势力没什么牵连。
他用他,多半图个安心。
公司都在传言沈顺昌有了退居二线的想法,沈逸清的到来似乎坐实了这个传闻。
男人一来就宣布公司要战略调整,把董事会一帮人吓得不轻,又加上清理了不少盘根错节的势力,高层的人怨声载道,董事会的人几乎对他群起而攻。
沈逸清那些提案进展并不顺利,沈顺昌近来又几乎不露面,整个京贸集团内部可以用鸡飞狗跳来形容。
外表风平浪静,暗里波云诡谲,人人心里都压着一股好奇和期待。
有看笑话的,也有对沈逸清押宝的。
眼前的人一贯四平八稳的模样,令周平想起不久前吵得不可开交那晚,董事会成员朝他身上泼茶水的事,沈逸清只是拍了拍被浸湿的领带,泰然自若的笑了笑,说了声散会。
若无其事的样子,可周平心里清楚,这人十二分的不好惹,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狠角色。
车里气氛沉闷,只有唰唰翻动资料的声音,过了好一会儿,沈逸清突然指着一串银行流水问他。
“一个农民工这几个月怎么会有那么大的流水。”
周平一愣,显然他也不知道。
“我去查查。”
*
最美的瞬间总在关机后。
苏棠拍了几年的纪录片,心中一直恪守着这个铁律。
拍了一天,她佯装收拾摄影机,虚晃了一下镜头盖假装关机,对坐的谭茂显然因为她这个动作肉眼可见的放松下来。
苏棠脑中回忆着自己早就整理好的采访手稿,尽量随意的问他。
“你觉得让你高三高考失利的重要原因是什么?”
谭茂认真思索几秒,那表情不像应付问题,更像是在自省,再次抬头时表情认真。
“应该是学习方法不对吧,还有上考场的时候有些紧张,不过再复习一年相信自己能找到好的复习方法,理理解题思路,高四嘛,就是不停的刷题刷题,毕竟是高四,没有人比我自己更明白该用哪种方法学习。”
苏棠点点头。
“那你觉得高四压力大吗,最大的压力是什么?”
谭茂听了这话随即呵呵的笑开,这个问题似乎很好问答。
“压力肯定大啊!最大的压力应该是班上的氛围吧,尖子班里只有我一个高四生,孤独,还有班里恋爱氛围也挺影响我的,似乎好像只有我一个人在努力的找错,复盘,大多同学的成绩都比我好,甚至还有保送的,有时候会忍不住想自己到底哪里技不如人,每天都在努力学了,结果还是比不上人家。”
说完谭茂看向屋外,脸上有一丝愧疚,也有点自嘲的苦楚。
门外传来一声接一声的踩踏声。
昏黄的灯光下谭忠义正在院子里一脚一个踩扁今天收来的塑料瓶子,深弯下去的背像一座经历风雨的廊桥,影子斜斜的打在地面,拉长到屋里来。
两人的谈话他全听了去,俯身去整理水瓶冲屋里的人开口。
“放松点!现在就是一句话,你只管努力就行,不管别人,也不要带着思想包袱,压力太大,已经这样,我也不在乎这一年,咱们再赌一年。”
老人故作轻松,谭茂听了这话沉默不语,苏棠小心翼翼的抬头看他,空气里满是压抑沉闷,她立即转了话题。
“那你觉得高四期间最需要克服的困难是什么?”
谭茂想了想。
“应该是自我否定吧,高四,相比于高三的同学,我总会不定期的陷入自我怀疑,老师讲得知识点我都懂,觉得简单,但是周测月测下来,并没有提高多少,有时候怀疑自己复读根本没有意义,为什么还是没有长进,甚至有时比我差劲的同学都比我好,那时候就会觉得我没救了,但睡一觉起来,又觉得一次的成败没有什么,浴火重生嘛,总是痛苦的。”
谭茂坐在位置上,突然一下笑了,半开玩笑的跟苏棠讲。
“我觉得我现在就要做一个绝情的人,远离爱情,友情,交朋友还要占据我复习的时间,没有那些精力。”
苏棠一愣,早恋一直是一个比较敏感的话题,但又无处不在。
她愣了愣神,打趣着问他。
“你说班上的恋爱氛围会影响你,你有暗恋的女同学吗?”
谭茂一双澄澈的眼睛惊讶的看向苏棠,这个问题他没有回答,脸上可疑的多了一团红晕,微微偏开了头,目光躲闪。
苏棠了然,没有追问。
她起身,默默地收好了相机装进包里。
回到城区的时候已经很晚,但又似乎很早,因为章柔嘉的清吧才开始营业。
里面摇摇晃晃的传出英文歌声,门口摆着花篮,多是她爹妈生意上的伙伴送来的,哄小孩一笑。
开业第一天,生意似乎还不错,苏棠换了相机电池,插上卡站在吧台看她熟练的调酒。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和谭家绷紧的氛围完全不一样,高三辍学的事她压根没放在心上,至于还继不继续读书,也都是个未知数。
偶尔忙不过来,苏棠甚至会充当服务生,给她的客人上上酒。
两人的相处,更多像是朋友。
苏棠乐在其中,毕竟这是拍摄纪录片最融洽的方式。
没有尽心准备的稿和问题,不用考虑拍摄到的镜头有没有那么重要,没有脚本没有预设,一切镜头意识源于自己当下的判断,那些稍纵即逝的信息和情感,全靠她下意识的捕捉和记录。
一切随性又自在,她不会假装关机骗取章柔嘉的放松,因为她面对她足够松弛和信任,镜头不再是监控,更像是两人之间的笔,成为理解和表达的媒介。
苏棠每天几乎三点一线。
城中村,章柔嘉的酒吧,和酒店。
她穿梭的身影如同地图上这三个点构成的三角形一样稳定,坚不可摧,风雨无阻。
而沈逸清呢。
女人的一举一动皆在他的掌控之中,依旧于无声处默默关注,在一旁高高挂起又胜券在握的等待,犹如窥视猎物生活轨迹的豹子。
暗中看着她每天的行程规律、平淡、按部就班。
又恰巧因为这女人的生活太过单调死板,所以当他接到电话的时候脸上才会有一闪而过的惊讶。
匆匆忙忙到警局的时候,宋清烟刚做完笔录出来,旁边还跟着陈牧寒。
沈逸清皱眉,抿紧唇又松开。
“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