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第 10 章
    空气中似乎漂浮着若有似无的淡淡气味。

    “有吗?”

    夏油杰直挺挺地躺着,双眼涣散,无神地对着陌生的天花板。

    “肯定有!”

    五条悟斩钉截铁:“你闻不到?”

    多半是被那个疯女人把鼻子打坏了!

    “我只闻见,消毒水的味道。”

    “伏黑大人,劳您大驾。”

    棕色的大门被人轻轻推开,熟悉的声音带着陌生的角色闯进了医务室,小小的屋子里,原本正走向轻松的氛围,一下子凝滞。

    不,应该是五条悟与夏油杰之间的气氛,又一次因为同一个人凝滞起来。

    安全员恭敬让位,一位威严的老妇人踱着步,不紧不慢地走了进来。

    “小事一桩,多谢你引路。”

    伏黑曾一颔首示意,目光隐晦地在室内扫了一圈儿,没有让任何人发现。

    “那么,有劳您,我先走了。”

    伏黑家的治疗颇有成效,这一事实如今只在高层间彼此流传。纵然如此,不论是伏黑曾一亦或是伏黑光耀,使用术式的时候,也不会允许现场有除了病人以外的无关人员。

    又是伏黑!

    全是伏黑!

    五条悟心中憋闷,一时不察又压到了伤口,顿时龇牙咧嘴,表情狰狞。

    夏油杰神游天外,耳朵里也不知到底有没有听见熟悉的姓氏。

    “荣美。”伏黑曾一选择性地忽略明显伤势更严重的两个“陌生”少男,努了努嘴,快步走到了宝贝孙女的身边,“你受苦了。”

    哈——?

    等一等!

    “到底谁才是受苦的那一个?”

    五条悟咬牙切齿,忍着疼痛翻过身,用自己大大的眼睛恶狠狠地盯着那个胡说八道的混蛋老太婆。

    “你眼睛没问题吧!”

    那个疯女人身上都好得差不多了……顶多就是看起来破破烂烂的,脏不拉几的……而已。

    我才是奄奄一息、命悬一线的可怜人!

    谁在说话?真是吵闹。

    伏黑曾一四处看了看,冷着脸一拉隔帘,把五条悟那张愤愤不平的漂亮脸蛋隔在了另一边。

    乐岩寺到底是怎么管理学校的?

    真是毫无章法,毫无规矩!

    一个医务室,居然连男女区域都不做区分?那些男的有什么资格跟我的好孙女待在同一个空间内?

    一个个鲜廉寡耻的东西。

    荣美实在是受了大委屈,只能可怜巴巴地蜷缩在又小又窄的病床上——还不知道这病床上之前待过什么人……唉……唉!

    “祖母,我没事。”

    伏黑荣美主动抓住了那双皮肤已经松弛的手掌,擦干净的脸上神采焕发:

    “我很好。”

    “而且——”

    她眉毛一动,术式运转,一下子把毫无准备的老妇人拉到了床上坐着。

    “赌约,我赢了。”

    真是淘气!

    原以为,伏黑家淘气的只有光耀一个。现在看来,恐怕我的好孙女的淘气程度,还要在她的母亲之上。

    伏黑曾一当即反握,自己也没有察觉到双手的颤抖:“好孩子!好孩子!”

    “不愧是我们伏黑家的女孩!”

    伏黑家振兴的希望,果真落在荣美的身上!

    伏黑曾一激动不已,经年的美梦有了成真的希望,精神焕发程度不可想象。她只觉得自己好像又成了当年同样如荣美一般,年轻气盛的少女。

    伏黑家有一座高高的塔楼,登上楼顶,可以将家族和家族周遭的一切纵览无余。

    年轻时候,伏黑曾一也常常登楼远眺,以为咒术界也不过如此。她生而尊贵,自然有资格站在咒术界的顶峰俯视所有人。

    可是……可是。

    少女的雄心壮志随着现实的打磨和时间的流逝,终于还是沉寂下来,化作了心底不能触碰的一道伤疤。

    “祖母……”伏黑荣美抬手拭去家主的眼泪,“一切都会好的。”

    她有信心,获得想要获得的一切。

    不是吧……不是吧?不是吧!

    五条悟莫名其妙地笑出了声,足以见得,人在极其无语的情况下,会发笑。

    伏黑家,果然没有一个正常人。

    那个疯女人提起有关伏黑家族的往事时,五条悟当时还有片刻的反省:五岁的自己,说起话来的确太不留情,也太不给别人面子。嘲讽也就算了,居然还牵连一个家族的所有人……想来是有点不应该。

    现在?

    现在看来,老子果然天纵奇才,天资聪颖,以五岁的稚龄精准看穿了伏黑家的本质!

    老子真是聪明绝顶!!!

    脱离伏黑荣美在森林中带来的巨大压迫后,五条悟陷入了短暂的情绪反弹期。

    他浑身痛得不行,一有动作就表情扭曲,四肢颤抖,可偏偏他一刻都安生不下来,嘴上要喋喋不休,小小的病床容不下他辗转腾挪,他恨不得吵醒全世界,打翻全世界。

    想让他安静待着——除非有人狠狠地敲一敲他的脑袋。

    老子倒要看看……你们两个疯女人在干什么?

    “喂,杰。”

    五条悟扶着床边扶手,挪动屁股,让自己靠近夏油杰。

    想要拉开那道隔帘,靠他完全不可能。他的病床和伏黑荣美的病床间,还隔着一个夏油杰。

    又有什么事?

    夏油杰的状态,完全跟五条悟的是两个极端。他安静地躺着,一个人静悄悄地出神。

    不出声,也不动作。

    要不是还有隐约的呼吸,眼睛也时不时眨动两下,真会让人误以为是一具尸体躺在病床上。

    不过,这只表象。

    为了掩盖他心中震撼和迷惘的表象。

    五条悟聒噪的声音到底还是钻进了他的耳朵,夏油杰转过脸,表情空洞,不说话,只是脸上慢慢浮现出淡淡的疑惑。

    ?

    干什么?

    “你!”

    五条悟挤挤眼睛。

    “那个!”

    五条悟朝隔帘努努嘴巴,尽了最大努力,也只把受伤的手臂抬起一点点。

    “快!”

    五条悟点点头,露出殷殷期盼和鼓励。

    什么……什么?

    夏油杰顺势把脸转到另一边,这才发现,身边有一道淡蓝色的隔帘悬挂着,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人完全拉开。

    掉线的思绪阻碍了夏油杰的反应,他把眼睛眨了又眨,始终没有想明白隔帘跟五条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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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什么关系?

    他……不喜欢?

    嗯……有可能……

    夏油杰慢吞吞地思考着。

    五条悟急得抓耳挠腮,苍白的脸颊都被自己不争气的同期气得发红。

    轻飘飘的隔帘,哗一下被拉开。

    恢复如初的伏黑荣美站在病床上,神采奕奕,气势非凡,就连病号服都被她穿出了尊贵的气场。

    明明窗户没有打开,五条悟和夏油杰却同时感觉到一阵清风倏忽而至,倏忽而去,只在鼻尖留下若有似无的凉意,留下不可捉摸的香气。

    他们仰望着,就像伏黑荣美曾经站在地面上,仰望着他们一样。

    或许是光影的作用,也或许是伏黑荣美那张气势凌人的脸给人的错觉,不论是五条悟还是夏油杰,在被她冷冰冰的目光扫过的一秒,都不由地心跳加速,耳中隆隆作响。

    咚咚,咚咚。

    伴随着绵密的疼痛,越来越响亮和凌乱的心跳似乎也被某种古怪的酸涩情绪所干扰。

    每一次心跳,都带来难以言喻的激动和忐忑。

    ……这是……不会……怎么可能……?

    五条悟大惊失色,五条悟神色张皇,五条悟面如死灰。

    不,这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

    “噫——别碰我!”

    为了逃避某种可怕的猜想,为了掩饰心中逐渐积累的诡异情绪,五条悟在伏黑曾一伸出手的同时大声呼喊,好像只有这样才能将自己与那个疯女人划清界限,才能让所有人知道——他五条悟还是清清白白的一个人。

    五条小儿,还是这么神经。

    当年的事情,伏黑曾一永远都不会忘记。伏黑家不会忘记任何一份羞辱,也不会忘记任何一份恩情。

    伏黑曾一嘴角动了动,冷笑一声,苍老却有力至极的手掌牢牢地钳住了五条悟。

    二话不说,运转起术式。

    为了跟宝贝孙女好好相处,伏黑曾一站在五条悟和夏油杰两人的病床之间,一手抓一个,主打效率为王。

    “这是……”

    温暖的咒力走遍全身,反应迟缓的夏油杰也惊讶地睁大了眼睛,伏黑荣美得以第一次看清楚他瞳孔的完整模样。

    这不是,反转术式。

    咒术界拥有治愈能力的咒术师,当然不止伏黑。

    可是,咒术界能够不使用反转术式,直接用单纯的咒力为人治疗的咒术师,独伏黑一家。

    因为咒力的特殊性质——基于人类的负面情绪而生,用作治疗的时候,必须要把咒力性质反转,才能达成目的。

    换而言之,伏黑家继承了天赋术式的咒术师们,天生拥有的便是不一样的咒力。

    比起对伏黑荣美的治疗来,伏黑曾一花费在五条悟和夏油杰身上的时间要多得多。

    一方面,是因为她熟悉伏黑荣美的身体,十多年来多次替她疗伤。另一方面,则是因为彼此咒力性质的差异,她不得不小心运转,以防治疗不到位,让人看轻了伏黑这个姓氏。

    伏黑荣美盘腿坐在病床上,目光一错不错地盯着看,不放过祖母和两位病人身上咒力气团每一点的变化。

    有些东西……不一样。

    伏黑荣美感觉自己看出了某种差异,心中一个小小的振兴计划逐渐成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