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舞辻无惨绝不接受自己的失败。
更不愿接受,自己无尽的生命在如此可笑的工具照射下,轻易断送。
工具,对,是工具。
鬼舞辻无惨当即回想千年来人类的各种发明,并与眼前可憎可恨女人手中的那一个进行比对:这样强烈的射线,不可能没有动力!如果它没有动力,就绝对无法持久!
无法持久……只要忍耐……只要咬牙坚持……
皮肤被灼烧着,骨肉都好像在逐渐分离。浑身的温度忽高忽低,就连脑袋也一抽一抽地疼痛起来。
鬼舞辻无惨只觉得自己的几颗大脑都在身体内部抽搐,被电击一般逐渐涣散……不……或许在灯光熄灭之前……我就会灰飞烟灭……
对于活了千年的鬼舞辻无惨而言,灰飞烟灭这个词,曾经有一刹那格外接近。可是当时他灵机一动,选择了最佳的逃逸方式,至此与灰飞烟灭这个词,就不再相关。
今天,此时此刻,他居然又一次被逼到了绝境。
真是丑陋。
伏黑荣美看着恢复了正常人形之后,原本还算是妖娆妩媚,引人怜爱的恶鬼,嫌弃地看着它逐渐像麻花一样躲避扭曲,厌恶地看着它像一只阵雨过后想要钻出土壤呼吸新鲜空气,却又不幸被紧接而来的骄阳笼罩,即将变成干尸的蚯蚓。
不堪入目。
“我……我……”鬼舞辻无惨砰的一声倒地,一身漆黑的定制西装上全是大片大片的雪花,“我……你……”
它倒在雪地里,映出一个残缺的人形。
恶鬼拥有一头如海藻般茂盛繁密的黑发,发尾也如海藻一般呈波浪形,彼此缠绕,贴在对方惨白的脸颊上,别有一番异域风情。
猩红的眼眸颤动着,好似有流光藏于其中;两片薄薄的嘴唇失去了血色,随着痛苦的喘息在微微开合。
“认输?”
伏黑荣美很少欣赏对手的挣扎姿态。她一旦出手,必定要达成目的。
鬼舞辻无惨如今的凄惨情状,原本也不在伏黑荣美的预料之中。
“不接受。”
紫外线射灯不知道还能坚持多久,但无论如何,既然好不容易抓住了恶鬼的弱点,伏黑荣美不可能因为对方楚楚可怜,脆弱无助的样子就住手。
“不……”鬼舞辻无惨虚弱地发出声音,他的嘴角已经开裂,与人类一样鲜红的血液一滴一滴地流淌而出,滴落到雪地上,融化出一个个小小的红点,“不……”
鲜血让人清醒,死亡越是临近,鬼舞辻无惨的潜能就越容易被逼出来更多。
猩红的颜色,鲜血,哈哈,鲜血!
鬼舞辻无惨想到了一个绝佳的主意:如果把这个女人也变成鬼的话,她就会成为我的工具、我的奴仆、我的一条狗!如今的屈辱,他日必将百倍奉还!
只是,该如何让她得到鲜血呢?
作为当之无愧的恶鬼始祖,鬼舞辻无惨转化手下的方式有两种。
一种是赋予人类自己的鲜血,将之转化为拥有特殊能力,即血鬼术的高级恶鬼;另一种则是被恶鬼所伤,无论伤口多小,只要沾染了恶鬼的气息,接触了恶鬼的血液,就会被同化成无脑的低级恶鬼,从此以后脑子里就只有满足食欲一件事。
鬼舞辻无惨一定要保留伏黑荣美的思想,他要让这个可恨可憎的女人心甘情愿地在本能的驱使之下,成为自己最忠心的奴仆!
所以,他必须想办法将自己的鲜血送进伏黑荣美的身体。
伏黑荣美目前没有丝毫的外伤,想要让她毫无防备地接触鲜血不太可能。
但是……鬼舞辻无惨已经发现了。
这个女人,维持那看不见的结界,空气中不断传来一阵又一阵的波动。
她正在操纵着某种看不见的东西,像那些呼吸剑士一样,伴随着每一次呼吸,源源不断的力量被输送而出,不断地维持并稳固那看不见的结界。
既然如此,只要能够将鲜血散入空气……就算她再如何谨慎,也不可能防备空气、不可能屏住呼吸!
鬼舞辻无惨脸上保持着凄凄惨惨的神情,甚至为了更情真意切些,他格外脆弱美艳地吐出一口鲜血,双手捧心,好像下一秒就要不久于人世。
与此同时,那些没有吐出来,却已经堆积在喉头,翻涌在口腔的鲜血,却被他一点一点地拆分,竭力变成小一些、更小一些的组成。要看不出来动静,无论是形状,还是颜色。
就让无形的空气带着那些小到肉眼不可识别的分子,一同进入到这个该死的女人体内!!!
让我当夹心饼干的夹心?实在罪不可赦!
伏黑荣美静静地盯着恶鬼,她看得出这个不知道什么东西忽然有了几分表演的成分。
怎么了?
就算再凄婉可怜,我可不会心慈手软。
就算再倾慕于我,再为我的英姿所折服,我也不会放你一条生路。
人类和以人类为食的恶鬼,注定不可能和平共处。
伏黑荣美眨动了一下眼睛,忽然感觉【视界】中有些不对:原本四散在身边维持着术式运转的咒力里,忽然掺杂进其他东西。
暗红色,星星点点,数也数不清。
直觉告诉她不妙,那是一种绝对不可以接触的东西。
可是,运转中的术式不断交换着身体内外的咒力,咒力弥散在空气中,已经全然被那些不怀好意的红点入侵。
空气、咒力,以及那些星星点点,融为一体,难以分离。
她现在再去闭气,为时已晚。
那是什么……是这个恶鬼的攻击手段吗?可是它如今惨叫连连,只差像野兽一样躺在地上痛得打滚,居然还有偷袭的妄想?
看来,就算是锁定了目标的斥力,也没办法将如此微小的物质针对性地排斥掉。
是咒力的问题?是术式的问题?还是掌握的问题?
伏黑荣美第一次在战斗中意识到自己如此莽撞和失策,一瞬间她对自己的批判远远超过了对恶鬼的不满和嫌恶。
彼此缠绵的咒力与空气最终还是随着一轮轮的运转回到了伏黑荣美的经脉之中,还未产生特殊的影响,最先带来的却是让她难以忍受的恶臭——跟现场两只食人鬼身上散发出来的气味一样,令人头晕目眩,忍不住想要作呕的恶臭。
不,不对劲。
最先有异样的是眼睛。伏黑荣美最先感觉到双眼突突作痛,像是不断膨胀又被不断灼烧一样,火辣辣的疼,难以忍受的疼。
她一手拿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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射灯,空下来一只手想要摸一摸自己的眼睛。可是手才抬起来几寸,她就恍惚间看见指尖尖锐发黑,一片青紫,显然不是正常状态——或者说,不是一个正常人类会拥有的状态。
难道是……不可能!
伏黑荣美第一时间否定了荒唐至极的猜想。她少见地露出茫然神色,目光落到身前,与地上惨叫不已的恶鬼极其巧合地对上——那双泛着诡异光芒的媚眼之中,流露出无比自然又浓郁的恶意。
射灯拿在伏黑荣美的手里,忽然一下子变得无比沉重。
或许是心理因素作祟,也或许是被转化成恶鬼的速度极快,伏黑荣美呼吸了几次就觉得原本为恶鬼设下的“天罗地网”简易领域忽然也成为了自己的牢笼。
她像一只无处可逃的鸟雀,被紫外线重重包围着,全身上下每一寸外露的皮肤都开始刺痛起来。
刺痛之后,是长久的钻心一样的痛楚。
“好痛。”这一次轮到伏黑荣美紧咬牙关。
她再三压抑,极力克制,却还是忍不住发出了一声闷哼。
鬼舞辻无惨笑了,笑得格外灿烂。他越笑越开心,越笑越嚣张,甚至连还在身上照着的灼痛灯光都已经不再放在眼里。
当然,他也无需将之放在眼里。
【咚——】
伏黑荣美到底还是没办法坚持,右手一松,让射灯重重地落到了雪地里。大雪很快覆盖上来,五秒钟不到,黑漆漆的东西就已经完全淹没在雪白的冰冷之中。
“真是可怜啊。”
鬼舞辻无惨挣扎着站起,虽然花费了足足有一分钟的时间,可是在站起的过程里,他身上的所有外伤全部已经恢复。他站在双拳紧握,表情痛苦的伏黑荣美对面,又是优雅娴静的美人一个——如果他脸上小人得志的表情略作收敛的话。
“感觉怎么样?”
怕一星半点的鲜血污染,呸,转化不了这个疯女人,鬼舞辻无惨特意维持了好一段时间的输送。仔细想来,眼前这个卑鄙下流的家伙,居然是……拥有我最多鲜血的那一个?
真是该死。
鬼舞辻无惨嫌弃起来。
“感觉,很不好。”伏黑荣美再怎么不愿意承认都得接受现实,她冷冰冰地看向对面,现在已经连大脑都好像被煮沸一样翻腾混沌,“很不好。”
世界在她的眼中变成了模糊的色块,黑黑白白的一片片还如雪花一样反复震颤。眼球已经完全失去了功能,看不见任何其他东西,嗅觉和听觉却在猛然一炸后变得格外灵敏——她甚至能够闻见每一片雪花的不同,能够听见每一片雪花落地的差异。
身体内的血液滚烫不已,伏黑荣美只觉得自己好像被送进了煮沸的汤锅,从内至外都又热又痛,恨不得撕开皮肤,让那些岩浆一样的鲜血流淌出来,好好用沁凉的雪花降降温。
一种恐怖的生长痛席卷全身。
骨肉生长和拔节的声音在宁静的雪夜里更像是某种血色案件正在进行的响动。
全身的每一个细胞似乎都拥有了自己的思想,拼了命地攫取着营养。原本的身体不足以提供,它们就转而向外界寻求。
伏黑荣美赤红着双眼,嘴唇微张,死死地盯着鬼舞辻无惨:这家伙,闻起来,真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