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类的幸福总是相似
。
“今天来到港口实业参观，大家开心不开心呀？”
太宰治好不容易钻了空子暂时逃离了男德学校，一路溜达到港口，就看见原本属于□□的大楼簇新簇新，好像新建一样锃光瓦亮。
楼顶高耸入云，楼下人流如织。
每个人的脸上都是很难在曾经的横滨看见的平静。
走进两步，一个特殊的队伍引起了太宰治的注意。
一群小萝卜头穿着整齐干净的制服，头戴亮黄色的小帽子，像小鸭子一样跟在一个年轻老师身后。老师是个笑盈盈的男人，身高中等，但是在一群小萝卜头的衬托下，也显得像是个巨人。
“开心————！！！”
每一只小萝卜头手里都攥着一样的小旗子，听见老师的问话，齐齐地举起来在空中挥舞：“开心————！！！”
声音很大，尖尖细细的，让人听着耳朵疼。
太宰治已经记不清，横滨有多长时间没有出现过“成群结队”的孩子了。
或者说……横滨从未提供过这样安宁的环境，能够让一群小萝卜头放心地手牵手过马路，而不必担心混乱的交通情况、危险的社会环境，以及每一个对“新生命”虎视眈眈的组织。
人类的部分本性被黑暗无限放大，可是另外一部分本性却好像又被人为筛选剔除。
若非如此，如何解释横滨的鱼龙混杂，又如何解释每个人对孩子的排斥和厌恶？
当初横滨也有福利院，数量还不少。
可是后来呢？如今呢？
每一个福利院都只能靠为数不多的善心苦苦支撑，关闭的关闭，迁移的迁移。最终还愿意留在横滨播散希望的种子的，屈指可数。
善心如果没有人去持续滋养，始终汲取本身的能量，再多也会枯萎。
似乎在一两年前，横滨的某个化工厂发生了恐怖的爆|炸，受灾区域被炸出了一个深坑，当场丧生无数。
可是……没有人接管，没有人在意。
这就是横滨的生活，或者说，这就是横滨的规则。
小小的横滨如此，难道还不足以管中窥豹，瞧见这腐烂的世界如何吗？
太宰治记得，后来那地方变成了有名的“法外之地”，是流离失所之人的唯一“归宿”。
擂钵街。
大地上深深的凹陷被那些人利用起来。他们围绕着深坑，一圈一圈地划分着等级和领地。
横滨大部分的孤儿，都在那环境肮脏拥挤、精神也杂乱暴|动的地方野蛮生长着。
他们很少有机会接受正式的教育。基本上是无缝衔接，从家里一步就走到了各种黑|恶|组|织里。
太宰治摇摇头，可是那些亲眼见证过的画面却怎么也甩不出脑海。
就算不是孤儿，横滨的其他孩子也并不好过。
横滨的学校很少。因为社会环境极度不稳定，所以只有公立的阶段性综合学校勉强维持，任何一所私立学校都不敢在这样的地方长久设立。
路过那些学校，太宰治看见的只有战战兢兢的一张张脸庞，哆哆嗦嗦的一个个身体。
孩子们宛如惊弓之鸟，没有任何符合年龄的天真和快乐。
“真的呀？那么——小手拉拉好——跟着老师一起进去咯？”
领头的老师笑眯眯地给了所有小萝卜头一个灿烂的微笑，活力满满地晃了晃手臂，大步向前。
“好——冲鸭——！！！”
位于队伍尾部的另一位老师则是无奈一笑，看着一只只小鸭子摇摇晃晃地你拉我我拉你，咯咯怪笑着往前冲。
太宰治郁闷地捂住双耳，等到最后一只小萝卜头也蹦跶进了光亮的大厅，兢兢业业看着每一个学生都安全进入的老师也笑眯眯地消失了身影，这才慢吞吞地动动脚，同样往大楼里面走。
这栋大楼熟悉又陌生，太宰治怎么也在□□待了一两年，可是面对来来往往的员工，竟然找不出一张熟悉的脸。
也对。
根据目前的规则……找不到也正常。
从前的□□一眼望去，都是黑压压一片的男人。现在男人全部消失，变成了黑压压一片女人。
“请往这边来。”很快，这一行特殊的队伍就迎来了专人指引。来人一身合体的黑西装，特意做了造型的短发梳得油光发亮，动作豪迈有力，脸上是微微克制的笑。
“哇——好帅哦——”
“我想要嫁给她——这样的帅气——天哪——！”
小萝卜头的童言童语很快嘀嘀咕咕成一片，来人的笑意深了几许，蹲下身，认真地跟每一个小家伙对视。
“你们好啊，小朋友们。”
“哇哦——哇——”
鸭子叫响彻整个大厅，太宰治隔着衣服摸了摸自己的手臂，只觉得一身的鸡皮疙瘩。
□□，不，港口实业的引导员亲切又不失风度。她伸手问候了每一只小萝卜头，让他们兴奋地抬手捂住自己的小帽子，脸上是恨不得一辈子都把它收藏好的珍惜。
两位陪同的老师跟小孩子的开朗大方比不了，一个比一个显得局促。他们仅仅只是跟引导员对视了几回，一张脸就红成了番茄，嘴唇咬了又咬，好像不是自己的，不知道疼痛一样。
光是看他们的表情，太宰治就知道这两个倒霉蛋心里在想什么。
孩子们的喜爱仅仅只是源于天性中的慕强，他们对长得帅气漂亮的引导员说出的童言稚语完全当不了真。
可是那两位男老师，一会儿抬头不好意思地看看，一会儿又悄悄地整理自己的仪容仪表，明显是孩子们心情的外化，是真正想要把“嫁给对方”这件事办成。
“太宰？”
虽然港口实业开放了大楼部分供以参观，但开放的对象，却不是所有人——否则，港口实业的大楼每天都会爆满，里面塞满求职和求婚的各色男女。
“你怎么在这儿？”
太宰治正想着混在参观的小萝卜头队伍里，悄悄在楼上楼下走几圈。可是他一个人过分显眼，很快就被安保报告到了上级。
尾崎红叶红着眼睛，难得从实验室里走出来，顺手就接了这个任务，来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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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这位逃学的青少年。
“逃学可不行。”
“尾崎干部。”太宰治与尾崎红叶没太多交集，但是很清楚对方的性格和能力，“好久不见。”
好久？
一个星期都没有，最多三四天吧？
这孩子，性格还是那样。
“听说这里变化很大，就来看看。”
在尾崎红叶的担保下，太宰治得到了一张临时访问牌。他把牌子挂在脖子上，看动作和走路架势，不像是陌生探路，倒像是领导视察。
“变化？”尾崎红叶领着太宰治先上楼，玻璃电梯让人能够将楼外的一切尽收眼底，“没什么变化，我觉得。
话虽如此，尾崎红叶的嘴角却挂上了淡淡的微笑。不是太宰治熟悉的那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笑容，而是发自内心的温暖的笑意……她对现在的生活很满意。
没有明说，太宰治却清楚尾崎红叶也跟他一样：完全知道如今的世界是被篡改过的。
可是面对这种篡改，面对篡改后的各种新制度和新秩序，尾崎红叶毫无抵触之心，甚至隐隐有拥护之意。
原本的□□大楼虽然有一整面夸张的玻璃幕墙，内里的装潢也简洁明亮，可是总是让人感觉一股没由来的冰冷。太宰治仔细想了想，认为是□□的环境所致。
现在却不然。
明明所有人也都还是一身漆黑。从前只给人阴森可怖之感，现在却清新自然，跟所有发展稳定，毫无倒闭之忧的企业一样，所有人的精神都昂扬向上。
……也对……毕竟现在已经更名为港口实业……
太宰治了解下来，只能说港口实业是一个完完全全的清白大企业。
其实……现在这个世界上，少有不清白的企业。
可能是尚未涉及，可能是隐藏过深，就太宰治目前的掌握情报来说，这个世界上的所有，都“干净”、“清白”、“和谐”得可以——简直让人不能相信，几天之前，这还是最混乱最无序最信奉社会达尔文理论的地方。
“是……她，对吗？”
太宰治站在尾崎红叶身边，在越升越高的电梯厢内，看见地面上密密麻麻的蚂蚁——人类，从某些高度上来看，就是蚂蚁。
庸庸碌碌一生，不知道究竟是为谁忙。有些时候，拥有自主意识的人类，像蚂蚁一样为所在的社会鞠躬尽瘁，却比蚂蚁痛苦得多。
至少蚂蚁不不会思考——为谁辛苦为谁甜。
“你不想见见森鸥外吗？”
噢。
太宰治有些惊讶地看了一眼，即使不出声，也能够看出他那张小脸上写的什么东西——那家伙居然还活着？
“你还真是有意思。”尾崎红叶真没有了解过这个男孩，只因为他当初自动站到了森鸥外那边，就再也没有接触的打算。如今稍稍一看，倒还真是聪明伶俐，长得也挺可爱。
“没有人要杀他。”
“违法乱纪的事情，我们可不会做。”
“港、口、实、业——”尾崎红叶指着玻璃上的反光一字一字念出了声，“一个普通的企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