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认识沈屹骁之前, 被夜浓用作手机的屏保是一张她从地理杂志上拍下来的照片。
白雪皑皑的照片里有一个红色小木屋,面朝冰天雪地的大海。
就像她的世界,孤零零的, 只有自己。
后来,沈屹骁送给她一张明信片,明信片上也有红房子,不过不是一个, 而是一排, 一连排的红房子也是面朝大海, 但是背景却不是皑皑白雪,而是被九点半的朝阳镀了一层金箔的海面。
“这是哪里呀?”夜浓问。
沈屹骁告诉她:“是挪威的罗弗敦。”
说完, 他将那张明信片举起来, 刺眼的阳光下, 明信片上的颜色逐渐暗了下来。
“怎么会——”
沈屹骁朝她轻轻“嘘”了一声:“你看。”
一抹淡淡的绿色悄然出现在了明信片上,随着明信片的背景色原来越暗,绿色的光影也越来越多。
一会儿弯曲的弧线,一会儿绚丽的光带,跳动在明信片上, 也映在夜浓深咖色的眼瞳里。
夜浓看得几乎不敢眨眼, 好像轻轻一个不小心, 眼前的画面就会消失了,许久之后, 她才回了些神, 明明那么笃定, 可声音里还是充满了不可置信。
“是极光吗?”
“嗯,是极光。”
“好像绿色的火焰。”
光是一张明信片,就能从她眼睛里看见如此耀眼的期待和渴望, 如果是身临其境呢?
沈屹骁问她:“想去吗?”
视线从他举着的那张明信片缓缓移到他脸上,夜浓眼睫颤了颤,“什么?”
“挪威罗弗敦,”沈屹骁说:“想不想亲眼看一看那里的极光?”
挪威罗弗敦,就是夜浓手机屏保上的地方。
一个有着月光、雪山、峡湾和极光的地方,在很多人眼里,那是一个被称为欧洲天花板级别的存在,但是对夜浓来说,却是一个被极夜守护的童话世界。
可是,童话世界都是存在于幻想中的。
可面前的这个人,却好像手握一张入场券,好像她点一点头,他就可以推开那扇童话世界的大门,带她走进去一样。
夜浓怔怔地看着他,看了他很久,久到她确定自己不是在做梦。
久到沈屹骁握着她的手,将那张明信片放到她掌心。
久到他又问了一遍:“想去吗?”
是他眼里的郑重其事让夜浓点了点头:“想。”
“想什么时候去?”
想立刻就去。
可是那么美的画面,应该放在最有意义的时刻吧。
见她眉眼一点点垂下,唇角渐渐上抿出弧度。
沈屹骁便懂了。
“好,那我们就那个时候去。”
没有明说,可彼此却都默契地知道,「那个时候」是什么时候。
可是后来,这份心照不宣的约定却因为两人的分手,被‘永远’地藏在了彼此的心底。
所以在夜浓离开京市的第二年,沈屹骁去学了摄影。
不是因为喜欢,而是他想把没能带她身临其境看到的极光,由他的镜头拍下来,做成一张明信片,寄给她。
而当时的初心,不是为了让她回心转意,而是他想换一种方式,去履行一辈子都无法实现的承诺。
于是两年之后,也就是去年的冬天,沈屹骁只身一人去了那个低出北极圈的地方:挪威罗弗敦。
和其他的北极之地比起来,罗弗敦的冬天不算太冷,算是全世界最温暖的极光目的地。
当时的他,一个背包,一个相机,租了一辆车,沿着E10公路向南开,到了当初他做好的攻略的第一站,达雷纳小镇。
那是一个沿海而建的渔村,因为夜浓很喜欢渔民小屋,所以那天,他的镜头里全是她爱的红房子。
之后,他还去了名字里只有一个字母「A」,一个代表着结束和重启之地的城镇。
他看着迷雾中的外岛,再次尝到了三年前,那种仿佛走到世界尽头的孤寂感。
镜头里的极光美到让人失语。
他在那个有着月光、雪山、峡湾和极光,无尽浪漫的地方待了十天,在来了又走、走了又来的一个又一个的蓝调时刻,他只身一人坐在寒风中,安静地想她。
想那时的她,在距离他八千多公里的香港,在做什么。
想那时的她,会不会因为他深到骨髓的想念,心脏出现一丝丝的异样。
想她收到那些他从当地寄出去的明信片的时候,是否会猜到是他寄去的,是否会想起当初他们未能宣之于口的约定。
也想他自己,在这趟极光之旅后,是否真的要放下。
可是他想了那么多那么多,却怎么都没有想到,在未来的不久,他和她还有再见的可能,更没有想到,在一年半之后的九月十七号,他会牵着她的手,圆梦般的踏上这座城市。
就像当初他们说的:「我们就那个时候去。」
「那个时候」就是现在,在距离他们婚礼只剩两天的九月十七号。
*
“早知道那些明信片是你寄的......”
一句话还没说完,夜浓眼泪又滑了下来。
一向不喜欢在外流泪的人,从在飞机上开始,眼泪就开始止不住,如今下了飞机了,眼泪还时不时的因为他两句话往下掉。
“早知道就不跟你说了。”
把她脸上的泪痕擦干,沈屹骁才把两个行李箱放上车。
今天的夜浓,像个黏人的小尾巴,他走哪她跟哪。哪怕沈屹骁放个行李,她左手也要揪着他的衣摆。
“可是你干嘛不从京市寄给我,那样的话,我肯定就能猜到是你寄的了。”
“从京市寄还有什么意义?”说着,沈屹骁把她搂怀里,“别哭了,不都过去了吗? ”
不知道就算了,知道了还怎么过去......
“你就是故意的!”
沈屹骁低低笑了声:“明明是你追着我问的。”
“谁知道你学摄影也是因为我。”
何止摄影,还有雾色香水的创办。
这五年,除了工作,他做的所有事情,好像都与她脱不了关系。
“所以有没有感动一点点?”
何止是一点点。
夜浓指了指后备箱:“你那个箱子里是不是还藏了什么我不知道的?”
都到这儿了,沈屹骁也不瞒着,他点头:“结婚礼物。”
但是现在离.婚礼还有两天。
“能提前看看吗?”
沈屹骁摇头:“不能。”
“小气。”
沈屹骁弯着手指在她微微噘着的嘴唇上刮了一下:“和这么小气的男人结婚,会不会后悔?”
明明是问她的话,却不给她开口的机会。
“后悔也晚了,你就这辈子啊,”沈屹骁将她搂紧在怀里:“就老老实实的,待在我这个小气的男人身边吧。”
异国他乡,不待在他身边能行吗?
上了车,夜浓问他:“我们现在去哪?”
沈屹骁说:“把上次我一个人走过的路,再带你走一遍。”
所以依旧是沿着E10公路向南开,目的地还是达雷纳小镇,那些面朝大海,或独立或成排的‘红房子’的所在地。
红屋,白窗,青顶,每一个‘红房子’的支脚都伸入海水。
“这里就是明信片上的那个地方吗?”
“对。”
车子在路边停下,在满是大海特有的濡湿咸味的空气中,以海和红房子做背景,沈屹骁给她和他们拍了很多张照片。
“没想到真的能亲眼看到那张明信片里的房子。”
沈屹骁举起相机,和她满是惊喜和满足的一张脸一起入了镜头,按下快门前,他说:“不仅能亲眼看到,今天晚上,我们还要住在里面。”
之后,沈屹骁带她登上了他登过一次的雷讷布林根山,1978个台阶之后,他们一起站在了山顶,脚下是纯净又安逸的红色村庄,放眼是揉尽壮阔与野性的群岛山川。
“和你那次看到的比呢,哪个好看?”
答案不言而喻。
同样的地方,一个人来,和带着心爱的人来,那种心境可谓是两个极端。
第二天上午,他们去了Leknes附近的白沙滩。
一边是九点的朝阳,一边是皎洁的圆月,金色与银色的光辉好像将眼前的画面分割成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
“哇,这种画面,感觉梦里都不会见到。”
不身临其境,亲眼所见,的确是连做梦都不会梦到。
第三天,也就是九月十九号。
隔着七千多公里的京市,两人的婚礼如期举行。
全幕玻璃的东沈集团总部大楼,全天二十四小时亮着一颗红‘心’。
东沈集团旗下所有酒店,婚宴酒席对外开放,只要凭一束朱丽叶玫瑰即可入场。
但是在这个比国内慢了七个小时的国家。
两人的婚礼安静且简单。
但是没有人为的布置,却有老天的惊喜。
太阳都眷顾他们这对兜兜转转还能依旧在一起的新人,今晚的活动极为频繁,一晚上竟然让他们看到了三次极光。
身临其境地感受,和只凭肉眼看到的画面是不一样的。
是震撼,是美到失语,是美到找不到一个形容词能形容出它的美。
总之,她的每一次出现,每一次变化都是独一无二的。
除了这份终于圆满的震撼外,沈屹骁还送了她另一份惊喜。
是一本相册,很厚很厚的一本相册。
但是翻开却没有照片。
沈屹骁将她,还有那本相册一起抱到了怀里。
“还记得那句反其道而行之的蓄意靠近吗?之前答应过你的,会在婚礼的当天晚上告诉你。”
夜浓低头看了眼压在她腿上沉沉的相册:“和这本相册有关吗?”
“当然,一共两千三百二十张,都被我洗了出来。”
夜浓又将那本相册翻了翻,可还是一张彩色都不见,她整个人懵懵的:“在哪?”
沈屹骁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在这。”
不满一年的316天,他和她的2320张合照,都被他‘拍’成了电影,映在了记忆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