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是!!我从来都不知道什么西凉人的调兵文书!”云公子激烈地反驳,“我不知道,我是真的不知道!”
半晌,云公子平复下来,垂下了头,苍老的眼睛里终于退下了全部的防备,长时间的沉默以后,才开口慢慢道:“他是我最好的兄弟。”
“不过那批货物当真只是一批普通的货物。”云公子双手叠放在那条已经残败的腿上,虚虚握成拳,“当时的云家如日中天,能有那样一番成就全是李九的能耐,至于为什么要押送那样一批货,因为我父亲在他的建议下试图从西凉那边运送一批珠宝,再以高价转卖,企图扩大生意。”
“那个时候的我心里有傲气,试图在父亲面前证明我也能成为一个优秀的商人,所以决定亲自押送,当时的李九非常不放心,一来是因为我从未出过远门,二来是因为我眼光太高。”
宁繁音道:“挑珠宝的眼光?”
云公子点点头,抬手抹了一把脸,声音疲倦:“我不是一块经商的料子,我父亲说的没错。”
“那是我们云家第一次尝试做这样的生意,李九建议只是选一些普通的东西就好,西凉人的珠宝样式不同于我们大祈,花纹繁复,挑太贵太好的容易亏本,但是我坚持自己的眼光,争吵之下,父亲就让我们一同前往,但是最后的决定的权利在我哥哥手上。”
“从西凉拿到货以后,我很不开心,因为我哥哥听从了李九的建议,我赌气离开了当时的队伍,意外遇到了一个躺在河边身负重伤的少年。”
“就是你们清鸿院提到的西凉来的少年”云公子舔了一下微微干枯的嘴唇,视线虚浮,“我救了他。”
宁繁音面色凝重,涉及到这个那些情报的西凉人,宁繁音的心悬到了嗓子眼。
“我们为了救他耽误了好几天的路程,好在他醒了。”云公子轻声叹了一口气,双手十指交叉,微微坐正。
“那少年醒过来以后,闭口不言,起初我还以为是个哑巴,直到我把他身上的佩刀抢过来,他情急之下才开了口,神情紧张,结结巴巴的让我还给他,我当时见那把佩刀精美,又见他极其宝贝,以为是个万里挑一的好货,但是没有想到只是一把普通的匕首,唯一不同的就是刀柄厚重,花样精巧。”
云公子顿了一顿,解释道:“你们可能不知道,那时候的我心高气傲,家境又不错,成天和一些奇珍异宝打交道,我自认为那个时候,没有我认不出的好货。”
“可是那把佩刀也就仅限于精美了,材质,品相算的上是上乘,但是绝对算不上是罕见。我瞧着那少年如此紧张,一是害怕自己看走了眼,想再探听探听,二是觉得这少年来历不凡,单独放他出去,不免又遇到什么危险。”
宁繁音问道:“他可有向你提起他的来历?”
云公子回道:“那少年说自己是受恩人所托,要给一人送一封信,我问他要送给谁,他说那人在辽州,姓沈。”
沈延玉!
宁繁音神色微变,瞬间所有的思绪都涌现出来,是谁要送的这封信?这封信又来自哪里?沈将军会认识这个人吗?
思绪万千,尚未成型,云公子的声音又传了过来:“我不知道那个人就是沈将军,我根本就不知道他身上藏着这么重要的情报!”
宁繁音的声音尽力保持平淡:“你见过那封信吗?”
“没有见过。”云公子声音低哑,悔恨和懊悔夹杂其中:“甚至我们被山匪劫上了山,山匪也没有从他身上搜出什么信来。”
云公子长叹一声:“我知道你们可能不太相信我说的话,但是我从头到尾都没有见过那份信,至于清鸿院所说的西凉的调兵情报,我也从来没有见过。”
宁繁音眼睛微微一眯,似乎在考虑有要有几分相信眼前的这位云公子。
“从辽州到遂川......”周继驰眼眸深幽,语调拖长,似乎欲言又止。
“从辽州到遂川这条路不是最佳路径,从青州直上京城才是,云公子,我想知道,你们绕道而行的原因。”孙觉的声音疏离生硬,似乎对刚刚云公子企图糊弄自己的行为还有丝丝不满。
周继驰眉角一跳,心里一堵,忍无可忍道:“大名鼎鼎的孙公子,至于这种行军走线的事情还是交给我们这种武将出身的人来说比较好,扬长避短懂不懂?你最好还是捧着你的规程章法细细研读,毕竟你已经进不了清鸿院了,将来要是还想能理直气壮地说我不学无术,你可要下点功夫了。”
孙觉:“周公子,你出身武将世家不假,但是我记得你好像出京城的次数屈指可数,对于大祈地界的了解和我也差不太多,唯一不同的是——”
“我还会从书中弥补实践中的不足。”
周继驰嘴角一抽,满头问号:“这种事情是从书中就能读出来的?”
孙觉微微仰头,非常有底气地说道:“当然不是,我有调查过。”
“从查看案卷到现在不过寥寥几天,你能这么快查出来?”
孙觉神色古怪地看了周继驰一眼道:“不是最近查的,是之前。”
“三年前,明月阁初建,京城中人言颇多,你和樊公...你们屡次出入,我便留心了解一番,生怕你们做出逼良为娼的事情来,后来在我们在明月阁中相遇......”
孙觉说到这里停下了,面色微微一红,含混过去:“后面发现明月阁的...乐谱是从青州转道至辽州,然后从遂川运送到京城来的,这才了解到的内情。”
“逼良为娼?”周继驰敏感的神经再次上线,“孙觉,你空口白牙不要随便抹黑我!”
宁繁音眉心突突直跳,试图阻止这莫名其妙争锋相对:“......这个不重要...”
周继驰面沉如水,斤斤计较道:“这个很重要!我周继驰就算是不上进,但是我还是知道是非黑白的,我的清白也是很重要!”
“这个猜测也不是空穴来风......”孙觉诧异地看了周继驰一眼,犹疑几分,似乎有些难以启齿:“你当初随手扔给我的一本明月阁的乐谱中...夹杂了几幅...春...春宫图”
周继驰:!!!!
“我什么时候给过你乐谱?!”周继驰低吼道:“什么春宫图?你在胡说八道什么?!”
孙觉复杂地看了周继驰一眼,似乎颇有埋怨:“我也是因为这件事才第一次接触到...”
这句话简直犹如雷轰,再加上这幽怨的神情,似乎在说:都怪你,要不是你,我根本不会看!
周继驰无声地咒骂了一句,五脏六腑的火气都要被孙觉这话拱起来了:装!你还继续装!
宁繁音这时却扭过头,好奇地问道:“明月阁?那是个什么地方?”
周继驰听见宁繁音的声音,顾不上什么清白不清白,莫名奇妙的心虚立马上头,着急忙慌地解释道:“听曲的地方!绝不是什么恶俗之地!宁小姐,我可以再三保证,绝对不是孙觉说的那样!上次宁公子也去过,应该知道的。”
周继驰急于自证,急中生智地想到前不久在明月阁遇见过宁修齐,于是毫不留情地拉宁修齐下水。
宁修齐突然被点名,先是一愣,随即目光游移,反省道:“原来明月阁是这样的地方,初到京城,了解不多,多谢孙公子提醒!”
周继驰:???
周继驰脸色已经由铁青逐渐转向黑沉,瞬间,又由黑沉的极致转向红温,即将掀翻天灵盖的时候樊思远适时的开了口:“宁小姐,明月阁的确如周三所说,只是在建立之初有一些风言风语,现在也绝不是什么风花雪月之地。”
周继驰有了樊思远的证词,立刻如小鸡啄米般连连点头,顺带还阴阳怪气地道:“看来孙公子对春宫图这方面还是颇有研究啊。”
“怪不得孙公子这么爱读书,我还是太天真了。”
孙觉:......
宁修齐:......
作为整个京城里号称最惹人注目的世家公子,全京城的闺中小姐都曾经或者现在正在肖想的周继驰,稍微对女子和颜悦色一点就传的满城风雨的核心人物,现在正在指着一个向来刚正自持,尊礼守纪,从不举止轻浮的孙觉,明里暗里暗示孙觉行为孟浪!
孙觉眼角抽了抽,连带着这个面部表情都有些僵硬。
宁繁音好学生般点了点头,道:“看来是辽州对过路的货物核查比较松懈。”
“那云公子呢?难道是那批货物里面也夹带了什么上不了台面的东西吗?所以才要迫不得已从转道辽州?”
云公子连连摆手,在众人的注视之中辩解道:“没有!我们是正经的商人,做的是正经的生意!”
见众人眼神疑狐,云公子叹道:“能让我们这么绕远路的原因无非就是钱了,我们商贩运送货物途径各个州总少不了打点各位官差,青州要的尤其多,所以利润微薄的生意都会走这条道。”
孙觉拍案而起:“这是什么规矩?又是以什么名义找你们这些商贩要钱?为什么不找官府报案?”
云公子道:“世道如此,就算报案也不过是敷衍了事,该交的钱还得交,该赔笑脸的地方还得照样赔笑脸。”
“后面发生的事情你们都知道了,我们一行人被人劫上了山,官府围山剿匪,我们成了人质,仅此而已。”
宁繁音皱眉,追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ins style="display:none!important" id="' + id + '"></ins>');(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问道:“您的哥哥——我的意思是山上发生了什么?”
“他死了。”云公子喃喃道,“他为了救那个西凉少年而死的。”
云公子半截身子露在夕阳的照射下,在地板上拉出斜长的影子,
“当时那群山匪被逼的太狠了,没食没水,还有被劫上山的一群人要养着......”
云公子的声音弱了下去,浑暗的眼珠猛烈的颤抖,“某一天晚上,他们很愤怒的冲进来,大声嚷嚷着说着要给那些官兵一个下马威,他们不断的咒骂,然后愤怒地拖出去了一个人,几刀子砍下去,那人就躺在地上一动不动了。”
“我当时害怕极了,以为他们只是一时气极上头,可是后面几天那群山匪像是疯了一样,每天都找一个人杀掉泄愤,我们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只记得最后一个晚上,他们把那个西凉少年拖出去了。”
“他为了活下来拼命的反抗,浑身上下都是被砍的刀伤,不过,好在他引起了那些人的注意力,给我们创造了一个机会。”
“我的哥哥带了一些人率先闯了出去,让我和李九跟在后面伺机而动。”
说到这里,云公子又摇了摇头说道:“不对...不对,没有闯出去,他们只到了那个牢房的外面就被发现了,然后我就被人拉着从混乱中跑了出来。”
“整个山匪帮派都行动了起来,还好当时是黑夜,我们尚有躲藏的地方。”
气氛沉重,云公子闭了闭眼,声音微微颤抖道:“为了避免被发现,我哥哥带着人去吸引那群山匪的注意力,我和李九几人留在了原地,可是遇到了折返回来巡查的山匪,于是我们几人就悄悄翻进他们无人把守的屋子,”
不曾想,那屋子是那群山匪的钱库,里面还摆放了他们抢回来的金银珠宝,其中有人见财起意,开始网罗银钱”
“当时我的很害怕,根本不想要那些钱,我只想要命,所以我拿了一把刀。”
众人的脑海中不约而同的浮现出云公子刚刚介绍的那把刀,还没有问出口,云公子就像是听见了众人的心声一般道:“就是那把西凉人的刀。”
“但是很快,我们就遇到了问题,我们不知道下山的路。”
云公子这次停顿了很久,久久没有开口,沉静的气氛让众人的心一下子坠到谷底。
云公子颤声说道:“死了,我们回去的时候,他们全死了。”云公子双手捂面,指尖淹没在发缝里,重复道:“全死了!”
众人神情严肃,能够想到那群山匪发现有人逃跑后气急败坏,一怒之下赶尽杀绝。
宁繁音本也是这么想的,但是转而间想起了什么,轻声问道:“他们要留人做人质,应该还有人活着。”
云公子抬起脸,神情痛苦而绝望,“我哥哥带出去的那队人里只剩了我哥哥和那个西凉人。”
云公子平复了情绪说道:“那个西凉人发现了我,示意我让我跑,可是我跑到哪里去呢?我出不去。”
“我哥拿命给我拼出来的路啊,我出不去!”云公子声音抖的厉害。
“然后我听见身后的人突然哗哗啦啦的发出巨大的声响,回头看去,跟在我们后面的人已经倒在地上了。”
“我早该想到的,我们被饿了那么久,怎么可能还能拿得了那么多的银子。”
云公子声音越发抖的厉害,“我们被发现了,那群山匪提着刀向我们走过来,那名西凉少年和我哥哥不约而同的冲出来,想要拦住向我们杀过来的山匪。”
“他们奋力搏斗了一会,拿着刀左一下右一下的防备,闹出动静出来,山匪就出动了很多人。”
“我不会武功,一点防身的技能都不会,我哥哥就死死地护着我,让我赶紧跑,可我不甘心。”云公子说到这里有些哽咽。
最后云公子的哥哥死了。众人心知肚明。
“那个西凉少年也护着我,他身手很好,嘴里断断续续的嘱咐我,让我逃跑以后一定要去找一个姓沈的人。”
“那个时候的我根本无暇顾及以后,慌慌张张地左躲右躲,然后看见一柄大刀向我砍过来,那西凉少年飞身过来替我挡了回去。”
“我...我就看见他身后有人提着刀要捅他,我手里拿着刀,想都没想救刺了出去!”
“可、可我没有想到,我哥哥也去救他了,明明他那么讨厌这个陌生人!”
说到这里云公子已经说不下去了,整个脸色犹如白纸。
“我的刀尖刺向了我哥哥的胸膛。”
话音落地,云公子眼底只剩下沧桑巨变之后的破碎,半晌,闭了闭眼,颤抖道:“可明明他那么讨厌那个西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