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位新婚燕尔又磨磨蹭蹭好一会儿,惜别时,王楚嫣凝望王昂远去的背影,用目光一笔一笔地勾描那人的身影轮廓。
她笑容嫣然,收拾好略微凌乱的衣裳与发髻后,按端午的习俗,与合香等人将桃枝、柳条、葵花、佛道艾,以及菖蒲叶子铺陈于门口,并置上粽子、五色水团、茶酒等物供奉神明,再将用艾草做成草人钉于门上,避邪驱毒。
五月五,是端阳,门插艾,香满堂。
家家户户还会备置百索、艾花、银样鼓儿的糖果、香糖果子、粽子、白团等,并将紫苏、菖蒲、木瓜等切成茸状碎末,与香药揉和,用梅红色的匣子盛裹。
忙完这头,王楚嫣便去邸店打理。
她向父亲请过安,又如常绕了一圈后,来到柴房探望猫儿们。
前月,小老虎生下一窝崽,其中竟有只浑身雪白,眼睛碧绿的小奶猫。王楚嫣忆起元宵节住邸店的那位柳夫人,她的白猫玉猊,当时就是在柴房里找见的。
原来偷腥的是它啊!
那只纯白小猫缩成一团时,馒头般大小,戳一戳它,有时小家伙会睁开一只眼,旋即瑟瑟发抖地将头埋得更深,真是人见人爱。王楚嫣给它取名,雪儿。
"雪儿,别怕,以后我带你去新屋好不好?" 她揉了揉它的小脑袋。
喵呜~~~ 其他喵咪一见女主人驾到,皆围来欢蹭。
"别急,都有份,都摸摸。" 王楚嫣笑道,为了公平起见,将围在身旁的猫咪们一个挨一个地伺候了。
"好了,宝儿们,为娘要继续干活了。"
她站起身,口中念着宝儿一词,思及阿爹与熟人们经常打量她的肚子,她扑哧一笑,宝儿自己是蹦不出来的,让他们等去罢!
接着,王楚嫣到灶房装了一篮子的粽子、白团、还有香糖果子,去往街对面的孙家酒楼。
如同其他节日,端午节时邻里也会互相送礼赏宴,她有好一阵子没见姐妹们,想念得很。
可这短短一路上,她再次体验到了众人的热情,不是遭人围观,就是被待嫁的姑娘们摸来摸去。
应了一句话,人怕出名猪怕壮。
王楚嫣举着篮子半遮脸,走经人声沸腾的酒楼,如今孙家的彩楼欢门也越发花团锦簇,彩帛飘盈,还悬着金红纱栀子灯,酒楼几乎到了客满为患的地步,也受益于她与状元郎的婚事。
王楚嫣悄悄地绕到后院,进入孙姑娘的闺房。
孙若熙开门就扑到她怀里,使劲地蹭啊蹭:"姐姐! 想死我了! 全京城都在说你呢! 我天天想着你,但又不好意思过来打搅你们新婚夫妻,呜呜呜~~"
王楚嫣正来着月事,胸部涨得紧,被她这么磋磨感觉很难受,轻声唤了下"疼"。
孙若熙停止缠闹,上下打量她,目光逐渐变得如狼似虎,盯看她穿得严严实实的褙子,少顷,出其不意地拉开她衣裳,扒住她的抹胸往里瞧。
"你做甚么! 小色胚!" 王楚嫣羞恼挣脱。
"别紧张嘛,我只是看一眼,姐姐的胸,好像变大了欸?" 孙若熙顽皮地笑道,又神秘兮兮地凑近身,"我娘说,女人成亲后,夫君喜欢搓揉那一对儿,揉着揉着就会变大,姐姐方才喊疼,我感觉你那儿鼓鼓的,所以想验证下。"
"真拿你没辙!" 王楚嫣一手捂胸,一手捂脸,百口难辨,不说为好。
孙若熙咯咯地笑着,拉王楚嫣面对面地坐下,好奇盘问:"姐姐快说说,洞房花烛夜,办那事儿时,疼么?是何感觉?我娘说她们将经验传授过你,有用么?"
王楚嫣目光闪烁,心里尖叫一声,我没圆房怎么晓得?! 呜呜呜。
旋即她稳住情绪,咕哝道:"这事儿,无法言表…… 说出来就不好玩了……" 她只能胡诌,晓得孙姑娘的脾性,于是转移她的注意力,问道,"你后来有没有见到张焕,张公子?"
"哼。" 孙若熙蹭地站起身,"一声不吭就离开的男人,本姑娘风淡云清地就忘了他!"
"可能张公子落榜,所以没有回来告别?" 王楚嫣安慰道,为自己转移到这个话题有所内疚。
孙若熙走去柜子前,整理自己收藏的各式"磨喝乐",一边说道:"也因为,他不在意我。姐姐放心,我才不会伤心呢,为了一个不爱我的人。"
孙若熙喜欢红色,粉色,喜欢精致多彩的小玩偶,屋里装饰得像是新婚洞房,明艳热闹,很衬她欢快活泼的性情。
"妹妹好样的。" 王楚嫣走去抱了抱她,虔诚地心念道,请上天也将爱情的好运带给若熙妹妹。
俩人聊了半天后,准备去往医馆探望赵浅真。
临行前,王楚嫣踌躇问道:"能否借我一顶帷帽?"
孙若熙狐疑地瞧她:"此地无银三百两,大热天的,姐姐这样会更显眼。"
.
俩人走到街上,确实引来诸多目光,不过至少没有被围观。
王楚嫣心道,帷帽这个烂招还是管用的。
街角处,一帮人正聚在那里听说书人讲屈原投江的故事。
"这不是尹先生么?今儿什么风把他给吹来了?" 孙若熙眼尖。
元宵御街上,她们聆听的那位说书人就是尹常卖,小时候也知道他。
这位尹先生三十年前来京时,就住在东水门,起先做些小买卖,姓尹,所以被称作尹常卖。他口才好,擅于表演,又懂些历史,后来趁买卖闲余时,就在街头说书,以"五代史"为主,名声渐响,最终入驻瓦舍成为名角。
说道动情之处,尹先生撒开雪白头发,瞬时,他枯槁的形容彷佛屈原再现,蹒跚迈步,像行走于江边,紧接着他仰天长啸——
"既莫足与为美政兮,吾将从彭咸之所居!" 一番声情并茂的倾诉,听得众人凄然泪下。
王楚嫣与孙若熙挤在人群中,听完后与大家一起投钱,还送了些粽子糖果。
尹先生兴致未了,一边收钱酬谢,一边继续闲聊。
"众位可知,官家与这端午之日也有渊源?"
周边人好奇竖耳。
尹先生环顾一周,比了个手势:"传闻,官家其实生于元丰五年五月五,正好是端午节,道士认为时日不吉,这不有屈原投江么?后来,官家将生日改为十月十,就是咱现今的天宁节。"
"原来如此!"
尹先生捋须微笑,又卖了个关子:"还有一则故事,肯定有许多人从未听过。"
众人纷纷催促,想听故事。
尹先生很懂观者心理,故意拖延,绕着弯子又问道:"话说十多年前,官家曾下过一道诏令,说禁止吃狗肉,你们可知为何?"
"您就说罢!"
"尹先生快说,快说!"
看着捉急的倾听者,尹先生满意地抖出料子:"因为曾经有个读书人,太学博士,为了与官家套近乎,便说,十二宫神,狗居戌位,是为陛下本命也! 哎呀呀,所以,最好禁止屠狗吃肉!"
众人闻之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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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
孙若熙侧了侧小脑袋,忽地高声质疑:"咦?尹先生,我们现在不是能吃狗肉么?"
尹先生认得她,呵呵笑道:"孙姑娘聪明,问得好! 众位觉得,那又是因何?"
他接着吊人胃口,好几位实在等急了,再次投出钱币。
在众人催促之下,尹先生这才慢悠悠地道:"因为后来,有人上书进谏说,神宗生于戊子年,为何当年未曾听闻禁止养猫呢?如此一来,官家就把禁吃狗肉这事儿给废除了!"
众人拍掌欢笑。
"这位进谏之人真是胆大机智! 厉害厉害!"
"如此直言,他就不怕被贬职?"
"尹先生,那位是何许人也?"
尹先生迈步展了个身姿,铿锵有力地说道:"那人姓李,单字一个纲,李纲是也——!"
李纲?王楚嫣觉得甚有趣,关于狗肉的故事她也是第一回听说。
孙若熙找到个新乐子,笑道:"我打听下李纲这人,阿嫣,你也问问你家状元郎认不认得他?"
唰唰唰——
众人一致朝她们看来。
"我就说呢,这人天热戴帷帽不正常,原来是王娘子!"
"与孙姑娘挽手同行,肯定就是她!"
"王娘子! 恭喜恭喜!"
众人将两位姑娘团团围住,彼时尹常卖也挤了过来,探头打量帷帽遮掩之下的王楚嫣。
"王娘子,你还记得我么?" 尹常卖激动问道。
王楚嫣装不下去了,取下帷帽,向他恭敬回道:"当然记得,儿时就听尹先生您说书了,说得活灵活现,激扬跌宕,十分得好。"
尹常卖欣慰笑道:"今儿我回东水门走走,思及曾经,唏嘘不已。对了,王娘子,如今满京城都在流传你与状元郎的佳话,哪日,我来邸店拜访,把你们的事儿编成一则故事?"
王楚嫣惊道:"尹先生羞煞小女子了! 小女子岂敢!"
孙若熙拍手:"太好了,好主意! 阿嫣姐姐害臊的话,尹先生就来问我罢!"
王楚嫣赶忙谢过,与尹先生以及热情的众人辞别后,拉着贪玩的孙姑娘一路小跑离开。
回思刚才那幕,孙若熙乐不可支,叉腰道:"现在同姐姐走一块儿,受众人瞩目,感觉好风光!"
"风光什么,羞死了,我还是喜欢安静轻松的小日子。" 王楚嫣轻嗔。
俩人边说边走入赵家医馆,就见——
一位俊美英挺的玄衣男子侧身而立,旁边有位妇人捶胸顿足,号啕大哭:"如果没人能做主,我就只好告上衙门! 让街坊邻里都知道这件事儿!"
玄衣公子焦灼劝道:"阿嫂别急,有话好好说。"
妇人抹着眼泪,察觉有人进来,提声吼道:"无论如何,我今日定要讨个公道!"
旁边还有位啜泣不已的年轻姑娘,扯着她的衣袖:"阿娘,事情真的不是你想得那样!"
"闭嘴!" 妇人一巴掌扇去,可怜的小姑娘被打翻在地,颤着清瘦的身体伏地恸哭。
王楚嫣她们与玄衣男子同时迈去扶她。
"咦?倾城哥哥?!" 孙若熙惊道。
王楚嫣定睛看他:"真的是! 你回京了?"
这位是赵浅真的哥哥,赵卿成,常年随西北禁军驻守在边疆。
就在这一刻,赵太丞拽着赵浅真急步走来,愤怒地将她往前一推。
"现在你就把话说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