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嘉觉得，自己此时的处境有点尴尬。
周遭的一切都是陌生的。自打离了九龙塘的公寓，沿途一路的道路、车子、建筑，包括铁门后开阔的琳琅大道和阳光下七彩的喷泉，客客气气为她开门的司机，还有一路引她到这奢华别墅里沙发坐下的佣人，一切好像TVB剧里才会出现的画面。
比如眼前别墅这装潢，只看照片可能还会晃眼，只觉得土豪一般的黄金审美，独等到亲身进来之后，才体会到那种中西式古典与现代恰到好处的结合，从手摇电话到碎钻珠帘到刺绣屏风。
而在贺嘉看来，处处都彰显着一种冠冕堂皇的陌生，进了大门后陌生的诸多人也有种微妙的殷勤和疏离。
“贺小姐饮茶。”有脸色微黑手指白净的短发女佣上来。
“谢谢。”贺嘉抿嘴，眼神真诚，笑得十分客气。
“荣生和赵小姐在楼上还有事情没忙完，辛苦你等下喇。”女佣交代完毕就又被人匆匆叫走了。
尽管事先已经为此排演过多次，无论是母亲耳提面命，还是自己私底下看报纸搜新闻，力求做足了心理准备，但事到临头，贺嘉还是忍不住紧张地蜷了下手指。
之后基本就没什么人来了，偶尔玄关处有一两个佣人匆匆而过，看不大准年龄，不过年长的那个应该有50多岁了，齐耳短发，向后梳得整整齐齐，年轻的那个20多岁，扎着马尾，她们上身都穿着白色排扣上衣，下面是黑裤子配方口鞋。
贺嘉之所以记得这么清楚，是因为年长的那个曾半路停下，向年轻的那个指了指她。
贺嘉老家只与香江隔了一道江罢了，没什么语言障碍，她猜度着阿婆刚才的口型，大概是说了声“赵小姐”。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贺嘉隐隐约约松了口气，她借着抬手看了一眼表，只这一小会儿，手指就有点快要僵掉的错觉：嗯，还差两分钟就是下午两点三十分。
贺嘉又往窗外望了一眼：起码她妈妈，应该马上要来了。
她妈妈就是赵小姐。
说起赵小姐的来历，那可是两岸知道的人说起来都忍不住咋舌的复杂存在。
贺嘉她妈赵芳玲，五五年生人，广南省工人家庭出身，人出落得极漂亮，也极聪明，更有出息，本来是大陆那边1977年考上的第一批大学生，四年后毕业分配，放在当时前途无量，谁知她两年后辗转竟去了香江，又过两年，就愣是从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公司小白领攀上了家大业大的荣俊威，从八五年到如今，已做了荣先生五年的情人。
赵芳玲35岁了，人还似牡丹花一般的鲜艳漂亮，这是诸多五花八门的小报硬着头皮都否认不了的绝对事实。
这段日子，赵芳玲把和前夫生的亲生女儿也从内地接过来，连八卦报道都说，荣生恐怕是要纳四房了。
事实上，荣生的几房太太们也不是无人怀有这种隐忧。
康妈侧脸看着客厅那穿白衣黑裤学生服女孩，长得真是格外的好，和赵小姐如出一辙，娘俩都有一头又长又黑亮的瀑发，额头鼓鼓，鼻子翘翘，还有象牙白的皮肤，漆黑的眉眼。尤其是女孩那一双大眼睛，随了赵小姐，双眼皮，眼尾微微上挑，比丹凤眼大，也无桃花眼的媚。
她伸手捧着杯热茶，乖乖坐在那里，左耳上挂着枚银圈耳环正随着主人的动作微动，闪烁着冰雪似的弧光，正正好与露出来的雪白长颈和皓腕相衬。
“啧啧啧，难怪都说赵小姐要做四太嘞。母女俩长得可真是！这位才十六吧，长腿大胸喔~”侧间的年轻佣人点点头，在当事人看不见的角度位置眨眼示意，“看那大眼睛，那~么大，那么大！人眨个眼都仿佛比旁人慢几个节奏，睫毛又几多长——我觉得贺小姐眼睛比今年港姐靓靓还要好睇嘅。”
她作怪相：“姑妈你看我，就做不出来咁样。”
“收声！”康妈瞪着眼，在她那窄细的眼皮上弹了下，“作死啦你！赵小姐这就要过来，你在这边指点她嘅囡？！三姐的美容燕窝你送去了没，你搞掂之后话卑我知啊。”
“三姐那边我肯定早送过去了哇~哪里敢令她等？还有我什么时候都唔耽误正事了啦~”阿夏，也就是康妈的侄女，顶着近前严厉的目光，做了个嘴巴拉拉链的动作：“姑妈我懂你意思嘅。我只是觉得赵小姐他们母女两个都好靓女，赛过明星啊。再说相比……嗯，赵小姐脾气也是很好噶。”
有亲姑妈推荐指点，荣宅这边又使人验算过其生辰八字并不相冲，阿夏新进荣氏大宅已有一年，安安稳稳，半山大屋风景好，住得好，穿的好，出门买菜都拎名袋，坐豪车，薪水也高出普通白领许多。
这一年时间，不管长住短住，让她将荣先生三房的五子六女都观了个遍。
阿夏说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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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头是道：“看贺小姐的长相我就觉得她极懂事噶，你看她坐下来之后，又有礼貌，又唔东张西望，明显家教极好，连手指端茶盏都端得这么好看——人都说江对面来的大陆妹土气死了，姑妈你看你看，人一点都唔啊。不愧是赵小姐她女仔，姿态跟赵小姐一模一样嘅！”
“荣生看中的人哪有错的。”康妈手头上慢条斯理地叠着雪白的帕巾，嘴上半点不耽误地斥道，“跟你说多少遍了，收声啊你！”
她凶道：“主人家什么脾气，哪有你插话的份儿！你个死丫头啊，赶紧去看看五少过来了没有哇！我之前路过听他接电话讲朋友邀请他去玩车，怕赶不上时间啊。”
康妈当初被打发去照顾三太怀头胎坐月子，五少荣淮是被她一手带大的，心里自然更向着他。
不过说起这来，康妈就有点犯愁：“四少昨日又去找朋友饮酒，电话讲还要和好朋友happy，不过既然荣生发了话，应该也能赶回来——四少也不晓得管管他亲弟弟，六少前些日子去跑马，又要逃学去赛车啊。阿淮是好孩子嘅，但到底年纪小，实在激不住也跟着要去。”
康妈拧着眉，偏心眼地小声抱怨：“多危险噶！”
阿夏洒脱地一挥手：“姑妈你就放心您家五少爷吧，阿淮少爷心里都有数嘅——五少不早早就说了今日在家的，那，到时六少肯定也在这边。”
荣生习惯呆在浅水湾豪宅，如今赵小姐受宠，有时也跟着留宿。
除去大房自诩原配，再加上子女年纪都大了，身上都有了公事，大少荣江的儿子年纪再多几岁都和六少一般大，于是便显得态度上格外清高些，看似不太掺和后头这几房的争斗。余下两房，为了争宠，都愿意把年纪小些的儿女往荣生面前送。
其中，三房五少荣淮和二房六少荣沧，年纪只差一岁，不可避免地常被人提出来比较。
于是现下造成的情况就是，在旁人眼中，这两兄弟几乎做每件事都要分个高下。读书要比，赌马要比，赛车要比，连拍拖女仔都要比……额，这个就算了，五少情书被塞的倒多，却被三太管的严，没时间出去稳条女。
阿夏笑嘻嘻回：“荣生这场会议有点开太久了嘛。不过五少脾气好咯，姑妈你等我问下先……”
说曹操曹操到，也许是会议确实有些长，赵小姐还没来得及现身，五少荣淮就率先下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