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天色越来越暗，夜幕降临，变为人间灯火的背景。
一声铃响后，原本安静的教学楼沸腾起来。
下课铃响后，易川便出了教室，叶舒趁着他离开，把日记本拿了出来。
刚刚那节晚自习连着教了他几道题，也不知道易川那脑子消不消化得来，反正她是累了。
叶舒摊开本子，把今天所发生的事记录在本子上。
正专注着写着，本子上忽然出现了一片阴影。
她抬头，一个略微熟悉的男生的脸出现在眼前。
叶舒对这个人有点印象，似乎是叫杨乐铉，一个说话自以为幽默的男生。
对各种女生示好，其中有段时间的“受害者”就是叶舒。
叶舒默默合上本子，礼貌开口：“有事吗？”
杨乐铉：“你在干什么？”
“......”叶舒被他这直接的搭话弄得无言，但还是耐下性子回了句，“没干什么。”
男生似乎没注意到她态度的冷淡，换了个话题继续说：“你数学试卷写完了吗？”
叶舒不免皱了皱眉。
这是又来一个找她要试卷的？
“嗯，怎么了？”
“我想问你这道题，你怎么做的？”
男生见她桌上就是数学作业，便直接俯身看起她的卷子，叶舒看着他这副自来熟的模样，有些不适。
原世界，杨乐铉短暂示好过她，当时叶舒念着是同学不想弄得尴尬，所以只是含糊过去，没有理会他。结果，他转头就说她是个“拜高踩低”的。
杨乐铉见叶舒与易川同桌，他空口无凭地说叶舒见易川长相帅气且家境好便想“纠缠”，还在叶舒陷入被易川羞辱的风波中时，说她“活该被拒绝”。
小小年纪就空口造女生谣。
叶舒才不想给他讲。
王朗现在也不在她身边，叶舒一时纠结怎么打法这厮，犹豫片刻后说：“我把试卷给你看吧。”
杨乐铉打断她，缠着她说：“你给我讲讲呗，我看你刚刚还给王朗他们讲了。”
叶舒动作一僵，这人座位离自己并不近，竟还暗暗关注着她的一举一动吗？
她不由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你在这干嘛？”
一道声音从杨乐铉身后传来。
叶舒向杨乐铉身后望去，易川正站在不远处，一只手插兜，居高临下地看着两人，视线在两人之间来回。
“噢，我来问她题目。”杨乐铉面上有些尴尬，似乎有点心虚，说话也磕巴起来。
他本想的是，趁着易川不在叶舒身边，单独与她说说话。
易川目光下移，扫了眼桌上的数学试卷，“数学？”
“嗯。”
“哪道？”易川问他。
闻言，杨乐铉愣了一瞬，随即扑哧笑出了声，“你？你教我吗？”
易川是个徒有其表没有内涵的花瓶，全班都知道。
听见他这明显讥诮的语气，易川也没生气，只是跟着弯了弯唇。
叶舒不满杨乐铉这幅小人的讥讽样，看不过眼，寒声道：“他会的。”
“？”
易川和杨乐铉同时看向她。
叶舒对上两人疑惑的眼神：“我刚刚告诉过他，他会的。”
大概没想到叶舒为他“打包票”，易川怔忪了一瞬，很快又变回往常的死鱼脸，看不出他在想什么。
杨乐铉将信将疑，随口提了个稍难的大题，想让两人皆下不来台，“那，22题第2问。”
易川垂眼，看着桌上的试卷没有动作。
杨乐铉见他如此，脸上笑意渐深。
下一瞬间，易川伸出手，拿起了桌上的试卷。
叶舒屏气凝神注视着他：拜托，争点气，我刚刚都讲过的。
易川盯着试卷看了好一会，久到杨乐铉脸上的讥笑越来越明显。
须臾，他移开了视线，偏头望向注视着他的叶舒的目光。
叶舒怔了怔。
似是很满意叶舒这表情，易川嘴角扬起一个若有似无的微笑，然后他抬头看向杨乐铉，将试卷递到了杨乐铉眼前。
“设x1小于x2，代入f（x）……”
易川开口说了解题思路。
杨乐铉视线在易川和试卷中来回，愣愣地点着头回应他，明显还没反应过来——学渣易川在教他怎么做题，甚至还能讲清楚。
等易川说完，杨乐铉才抽搐着嘴角，尴尬地夸赞他道：“你、你这么厉害，谢谢啊……”
易川微微勾唇，无所谓道：“她刚刚给我讲的，我照着说而已。”
他话说得体面，但叶舒看出了他笑中的一丝嘲讽。
这种质疑很常见，人们对于差生接受度总是要更低，易川应该也习以为常了。
就像梦境里的小时候的他一样。
......
好不容易把杨乐铉打发走了，叶舒这才松了一口气。
“叶舒。”
易川忽然叫住她。
叶舒转头，发现易川正翻着书，并没有看着她。
见她转头，他才缓缓偏过眼，侧脸线条锋利清晰，“你刚刚那么笃定，万一我不会怎么办。”
易川目光定定地看着她，有种逼问的架势。
叶舒如实回答：“我刚刚给你讲过了，你当时说你懂了。”
“若我还是不会怎么办？”
叶舒有些莫名其妙，“不会就不会呗，有什么的。”
对面的人表情一顿，似是没想到她这样的答复。
“你——”
“那么多人不会，杨乐铉也不会，又不是什么大事。”
叶舒鄙夷地嗤了一声。
易川注视着她，沉吟片刻后问道：“你看起来好像有点生气？”
叶舒向杨乐铉那瞟了一眼，随后收回眼：“他那表情让人看着就不爽，你没感受到吗？”
易川仰了仰头，额前的碎发随着动作拨开，露出眉骨。
他一脸平静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叶舒：“……”
“说到这，”易川拿起水杯，突然转了话头，“你不是和他挺熟吗？我见他先前经常来找你，你怎么这个态度？”
叶舒斜了他一眼，“如果这也算熟，那我们不就算熟上加熟？”
“咳咳咳——”听见她这话，正在喝水的易川被水呛了一口，白皙的脖子开始涨红。
他抽了一张纸擦嘴，缓了好一阵儿，肤色才恢复原状。
“你——”
叶舒那三个字“没事吧”还未说出口，便被他打断。
“我们不熟。”
“......”
叶舒：……不熟就不熟，没人想和你熟。
-
转眼又一周过去了，又到了周五。
虽说易川言明说两人不熟，但自那之后，他甚少再排斥叶舒的追问，态度也不似从前那般冷淡，似乎逐渐习惯了她的“好为人师”。
这倒是个好兆头。
叶舒暂且没更进一步，她还在寻找机会。
约摸还有半个月就期中考了，希望易川的成绩在此之前能有点成色。
然而，好景不长，好不容易熬到最后一天了，两人又起了矛盾。
这周语文老师布置了同桌互相背诵的任务。
这种任务易川从来不当回事。
本来也不是什么大事，但系统说易川这个“养成系”要日积月累，而且还拿“学霸是全科优秀”的由头逼迫叶舒，导致她不得不哄着易川背书。
叶舒如瘟神一般的反复提醒终于惹烦了易川，直接破罐破摔道：“你直接报我名字，我又不在乎。”
前段时间好不容易积攒的一丝丝好感，好像又烟消云散了。
叶舒已经想就此放弃，但今天她脑海中又想到了一个可行方案。
只好又赌一把了。
“语文科代表说，你不背可以，抄一遍文章就可以了。”叶舒头也不转地对易川说。
易川不屑地冷笑了笑，悠悠地转着手中的笔。
叶舒知道，他不会做这些事。她继续说：“你抄一遍我抄两遍然后交给他就可以了。”
她把自己的练习本递给他：“我抄完了，你可以直接照着我的抄一遍。”
易川手中的笔停下，稍稍抬眼看向叶舒：“你为什么也要抄？”
“没背出来抄一遍，同桌没监督好抄两遍。”
叶舒说这些的时候表情很平静，没有任何一点不耐烦，仿佛这是在正常不过的事。
易川的表情顿时变得难看，看着她的本子不知在想什么。
易川：“什么时候定的规矩？”
叶舒：“今早说的。”
“......”
易川沉默了许久，久到叶舒以为话题就此结束，她开始忙自己的事后，他才开口。
“所以你就抄了？你没脾气的吗？”
易川漆黑的眼眸盯着叶舒看，眼中竟有一丝愤慨。
叶舒被他这副模样弄得愣住了。
易川：“平时怼天怼地的，之前让你罚抄你还问‘为什么’，今天怎么一声不吭抄完了？”
叶舒从未见过易川这副模样，像是在生气。
冲她吼什么吼，要不是他，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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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至于受着窝囊气。
若是往日，叶舒可受不了这气，但想到自己的计划，她又沉下心来，故作无辜地转了转眼珠，然后认真回答他道：“其实不多，《氓》那篇很少，要不……你就抄一下？”
最后那句话的语气颇为商量。
易川注视着她，仿佛是想看透她，叶舒被他看得发慌，想开口说些什么，他便先移开了视线。
易川把她的本子放至自己桌面，随后，找出了自己的本子——看来是要抄。
她成功了。
叶舒欣然一笑：“你抄完我们也就好交差了。”
易川拿笔的动作滞了滞，随即恢复自然开始抄。
叶舒昨晚找了语文科代表提了这个建议，一开始是想课代表单独去和易川说，结果没想到科代表把这个运用到了全班。
虽说这方法杀敌一千自损两千，但叶舒不过是想再赌一次易川会像上次那样，因为愧疚而不得不做。
显而易见，她再一次赌成功了。
-
最后一节课，心理健康课。
“所以现在有个问题问大家，大家会把学校里发生的烦心事给家里讲吗？学习累、对老师不满、与舍友闹别扭都算。”
心理健康老师抛出了一个互动问题，底下学生窸窸窣窣地各自探讨起来。
老师点了几名同学，大部分都答了会，之后她又换了一面PPT。
PPT上白底黑字：【那么反过来，大家家里有烦心事会与同学倾诉吗？】
老师：“家里有什么事、父母闹别扭、父母与自己闹矛盾、与兄弟姐妹闹别扭都算哦。”
教室安静了下来。
老师点了几名同学，答案都各有不同，有的说会与特别好的朋友说，有的说家里的事不好说，就不会说。
“叶舒。”
老师看着座位表点了一个名字。
叶舒在写数学的周末作业，听见自己名字后，立刻收了笔站起，看了眼PPT上的问题。
“你来讲讲你的想法。”
余光里，易川正侧头看着叶舒，眼中闪过兴味。
家里有烦心事会与同学倾诉吗？这个问题……
叶舒代入自己，随即想起那鸡飞狗跳的家。
她垂眸，答道：“如果是我，我不会说。”
“你能讲讲你的理由吗？”
“对我来说——”叶舒思索了片刻，随后一字一句道，“我不会把家里不好的情绪带到学校里影响我自己。”
“在家长眼里我们这个年纪就是孩子，不好的情绪不是我们孩子能解决的，自然我的朋友也是。所以家里的情绪和问题不如就留在家里，家里的不快乐也不要连着带到学校了，这样说起码还有一段纯粹的快乐。”
叶舒余光瞥见，易川正望着她，目光幽深。
见状，叶舒微微一笑，笑容有些单纯无辜，似乎这样的回答真的并无其他深意，只是她个人的小小见解。
……
下课铃声响后，叶舒背上书包准备离开。
“对了。”叶舒想起什么，回头看向易川。
易川抬头看向她，等着她的下言。
“周天记得早点来，你知道的。”叶舒郑重地叮嘱完后才离开。
叶舒经过讲台时，正在收拾东西的老师叫住叶舒。
老师斟酌着开口，声线柔和：“叶舒是吧，刚刚听你的回答我总觉得你有心事，如果你要是在学校不开心或者有什么积压的情绪难以纾解，你可以到1楼心理办公室找我。”
叶舒愣了愣，这才发应过来，是刚刚的回答让老师起了疑心，以为她有什么不快的地方。
老师是好心，但叶舒并不想过多解释，不然显得煞有介事。
“好的，谢谢老师。但其实我没什么的，我现在觉得在学校很开心，在家里也很舒服，而且偶尔有不愉快我觉得也蛮正常的，不会觉得有什么。”
叶舒莞尔一笑，语气平静如水，就像真的无事发生一样。
老师凝视了叶舒一会儿，随后释然地笑了笑：“那你之后有需要或者周围同学有需要的时候都可以直接去心理办公室找我。”
叶舒乖乖地点头应下，准备走时下意识回头环视了教室一眼，与一道目光对上。
易川不知什么时候在她身后不远处，两人视线交汇。
易川瞳孔颤了颤，对她说：“你......”
叶舒脑袋一歪，“？”
男生兀自别开脸，扔下一句：“拜拜。”
叶舒甚至还没来及也回他一句再见，他便快步径直离开了教室。
叶舒：......莫名其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