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四十一章 野兽蹄痕
    医院已经不收治他,再过几天,雷猛的脸部也肿得硕大,看上去像个怪物,由于病得厉害,他躺在床上,呻L了多天,邻人送粥他喝,他都喝不下。就在那个无人知晓的阴沉时刻,他断气了。


    次日,邻人再送粥来,发现他已经作古。由于雷猛生前曾对村人说过,我这一生只与雷卉好过,可是她已经走了,要是我死了,请村人将我葬在雷卉的坟旁,活着不能和她在一起,死了也要和她在一起。


    雷猛死后,和事佬与雷卉的父母做工作,并将雷猛的房屋财产分一部分他们家,雷父才表态,反正人都死了,葬在哪儿都一样。既然雷猛生前那么讲过,就让他葬在我女儿坟旁也无妨。


    每当看见丛林中飞过来一对花蝴蝶,放儿娃儿就调侃着说,那是雷卉和雷猛死后变的。


    其实雷卉和雷猛死后,并没有变成蝴蝶。雷卉的灵体被牛头马面押去枉死城关押殊久。每当看见众多枉死鬼魂一批批放出去投胎,她也想跟着出去,可走到门口就被夜叉用铁叉拦住。


    那夜叉恶狠狠地讲,快滚回去,要不我一叉子叉死你。雷卉心想:反正是死过一次了,再死一次也无妨。就要冲撞过去,这个念头一生,夜叉的铁叉就像叉住了一只螃蟹一样叉住了她的腰身,她倒在地上,不能动弹。


    夜叉稍用力,让她再一次感受到像当初牛角牴碎身子的那种五脏俱裂的阵痛,不同的是她只叫一声饶命,产生了退却的念头,那叉子便离开了她的身子,那份刻骨铭心的痛楚也就顿然消失。


    几年后,阴司官将雷卉从枉死城的监号中带出来交给阎罗王审判,问她还有什么念头。雷卉说,我在生时,没有与雷猛好好做夫妻,死了还对他念念不忘。阎罗王说,这次就满足你的愿望,让你好好地追随于他。


    于是,两个阴差送她到转轮王殿,那里站了许多游魂,一个熟悉的背影令她紧追不舍,那不是雷猛吗?她忽然叫起来,雷大哥,你什么时候来的?你年纪轻轻,怎么就耗尽了阳寿?


    雷猛回头一看,叫他的人正是他在阳世朝思暮想的雷卉,一向愁眉不开的雷猛这会儿现出笑容,答非所问地说,唉,怎么在这里碰见你了?雷卉回答,是阎罗王的安排。雷猛见到她,感觉死得值。正要讲出自己患病亡故的悲情,转轮王吼道,你快走,后面的游魂成群结队赶来了。


    雷猛走到孟婆亭,看见前面许多亡魂接二连三地饮饫忘汤,又接二连三地走出孟婆亭,随缘投生而去。轮到雷猛喝饫忘汤时,他有些不愿意,嘴巴紧闭着,手一摇,意思是拒喝饫忘汤。


    端饫忘汤的阴差蹙眉问,为什么不喝?这是每个鬼魂投生之前必须喝的药物饮料。雷猛说,我不想喝,我在阳世就听人讲,喝了饫忘汤,会迷迷糊糊,会把前世所有的事情忘个罄尽,我不想忘记前世的事情。


    阴差气怒地讲,所有的亡魂投生前都必须忘记前世的事情,要不,你再次投生后,还会相认前世的亲朋戚友,并记起一些恩恩怨怨,由着性子来,不就乱了套?


    雷猛望一眼站在身后的雷卉,好像在征求她的意见:有没有好的逃避主张?此刻的雷卉也很木讷,根本想不出好的办法来,便缄口不言。


    雷猛见阴差将饫忘汤送到嘴边来,便要后退,可后退不能,才起脚,不知为什么,从地上生出铁环正好套住他的一双足踝,挪不动了。两个阴差阴笑着拢来,用拈子撬开他的嘴,强行将饫忘汤灌进去。他无奈地喝下去,喉咙里发出咕嘟的响声,渐渐地迷糊了。这会儿,套在他脚上的铁环自然消失。


    一个阴差知道雷猛与雷卉在阳世的关系,拍一下他的肩膀,故意指着他身后的雷卉调侃,你可认识这位小姐?雷猛哪里听阴差说话,低着头一言不发,仿佛换了一个人似的,雷猛浑浑噩噩的谁也不认识了,像畜生一样愚痴得无法勾通。


    孟婆神瞪了一眼调侃雷猛的阴差,言下之意,是不许他插科打诨。那阴差便收敛而装得规矩,让雷猛按顺序过去。


    这时,轮到雷卉喝饫忘汤,雷卉对面前的情形一清二楚,抵触不行,便主动接过一个阴差递来的饫忘汤一饮而尽。


    雷卉当然也迷糊了,过了孟婆亭,她随缘投生。由于她生前深爱雷猛,她的魂魄总是追随着雷猛。雷猛在生时屠牛的过恶深重,来世变成了一头母牛。两年后,它在一个山坡上与一头公牛配种。这当儿,雷卉的魂魄乘机而入,成了母牛胎中牛犊,不久落生,胎衣褪尽,数分钟后,它艰难地来一个颠蹿,从湿漉漉的草地上站起来了,便知道走到母牛肚子下使劲地撞着脑袋吃奶。


    主人认出它是一头公牛犊,很高兴,在心里盘算着它长大了可是耕田耙地的好手,是促进农业生产的新生力量。


    母牛坐月子期满,像往常一样干推磨、碾米、拉粪之类的农活,这样牛犊跟着是个累赘,主人就用绳子打个网口,笼住它的头,留一截丈许长的绳辫,牵着它爬上崇山峻岭放草。照说应该朝它鼻孔里的一块露肉钻眼儿上桊系绳,可牛犊太小,这样做恐怕它承受不了,而影响生长发育。


    这里草木茂盛,主人将绳辫挽在牛犊的脖子上,就下山忙活去了。这是夏季的一天上午,他准备下午把母牛也牵上来放草,正好让牛妈妈会见它的儿子。


    可下午母牛的活没干完,太阳偏西了,他就上山找牛犊,模仿母牛的声音,哞哞地叫喊了无数声,不见牛犊,他爬上上午给牛犊挽绳辫的那个山脊,仍不见牛犊的踪迹,却发现草丛中有野兽的蹄痕,藉此找去,一丛荆棘之上现出了他熟悉的牛犊的绳辫,上面有血,空气中还飘着一丝丝膻腥味。他明白了,牛犊一定成了老虎的口中美食。


    前不久就听说这座大山上有老虎,怎么就没有引起警觉呢?他后悔地自责,也有些紧张,害怕陡然遭到那大虫的攻击。


    此刻他纵目四顾,看见前面一棵树杈里夹着半只牛脚,细而嫩,分明是牛犊的脚,约有人的手肘那么长的一段,咬断的一端有明显浸血的齿痕;另一端,着地的蹄子上还带着黑褐色的泥土。主人将这只脚从树杈上取下来,便往山坡下赶,他的心在咚咚地跳,对潜伏在大山上的大虫既怕又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