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女不传男?!”齐宗尧惊讶出声。
“这……”其余众人面面相觑,不解又错愕。
“这样的技艺怎配女子独习,怎可掌握在女子手中!”
别的也就罢了,这飞鸟可是能让大俞在战场上面所向披靡如有神助的宝物!
掌握在女子手中,难不成到时候战场之上还得卑躬屈膝地求一女子相助吗!难不成将士之安危都系于一女子之手吗!
这样好的利刃,让一妇人掌握,实在是滑天下之大稽,大俞岂不是要被天下耻笑!
可又刚刚灵女的训诫在前,他们心中再如何瞧不上女子,到底也不好再把这些话,明着当灵女面前说出。
池星讥讽一句:“女子不配?所有的良种神器还掌握在我这个女子手中,由我这个女子的神通所化,怎么你们用的时候又不说什么了?”
“灵女怎可与寻常女子相提并论。”徐恪急急反驳,反应过来语气有些急躁,又缓声补了一句:“我的意思的请灵女殿下三思。”
“叫你们给受害者一个公道的时候,你们怎么不三思呢?”
“这如何一样?”
“这怎么不一样。”池星斜睨着徐恪,“哦,的确不一样,毕竟这飞鸟只是死物,易清活生生的一个人呢,飞鸟哪比得上易清。”
说完甩袖,双臂一抱:“行了,少废话,我懒得跟你们扯。我说传女不传男便是传女不传男。以我现在的神通,每日可以支撑飞鸟一个时辰,易清晚青,从明日起,你俩一起学习飞鸟操控技艺,可愿意?”
易清眼圈还红着,愕然抬头,有些不可置信。
灵女能出手为她割了那人子孙根,为她出了这口恶气,她就已经很满足了,哪怕是让她立刻赴死她都没什么遗憾;却没想到,她还能有这样的机会。
几乎是瞬时心底燃起来无名的火种,席卷全身。
想,她很想。但……
她并非只知女德女红之辈,平日里兄长甚至会教导她熟习经史子集,自然也能知晓这飞鸟于大俞朝是何意义。
这样的神器,让她,让她这个连清白都没有的女子,让她这个连父亲都视为耻辱的女子学习这样的神技,她配吗?
晚青更不用说,她向来肠子直,倒没易清想得深,她只知道这东西实在是太神奇了,伸出食指指向自己的脸:“我?我只是一个奴婢……”
“你俩只说,想与不想。”
若只问想与不想。
那当然不用犹豫,二人对视一眼,坚定齐声:“想!”
池星欣慰地点头,她路都递到脚下了,如果不肯往上踏,她救了也白救,而且让她刚刚放出的传女不传男也成了个笑话。
“胡闹!”易正不敢斥责灵女,但自己的女儿和奴婢,就没有什么顾虑。
眼见着众臣看向他的眼神里谴责之色愈来愈浓,当即出声。
“这里岂有你们说话的份!这等飞鸟神器,是你们这种女人家能碰的吗?!”
“这儿有你说话的份?我的决定,是你这种连女儿都护不了的怂货能置喙的?!”
一个滚字在嘴边滚了一圈,池星还是忍回去。
“你……”被一女子当众斥责,易正这等三纲五常的礼学拥趸,碍于池星的身份。一口气上不去也下不来。
池星蔑笑一声:“瞧着能从我这儿得到大俞未有之物,便说我与陛下同尊。我要为你们大俞的女子讨公道你们装聋作哑,我都说了传女不传男还在这里反驳试探。人要脸树要皮,你们大俞君臣未必是又不要脸又不要皮?”
她算是看明白了,这些人,嘴上说多少灵女同尊的话,其实心底对女子之身是轻视的。所以才会一次又一次选择性忽视选择性听取灵女的话。
骨头都腌如味的封建男权,又怎么会因为她三言两语就转了性子,将握紧的权利让渡给女子。
许是害怕把人得罪狠了,沉默着和稀泥的景熙帝终于站出来:
“灵女恕罪,我等并非有不敬灵女之心,也不敢有违抗灵女之意。此事是朕判查不清,顾荣亦有徇私渎职之嫌,朕会严厉训斥,至于王崇,依律……”
“陛下!”王德善瞧见飞鸟就知道让这灵女为他儿子失去的子孙根付出代价是不可能的了,但,听这意思,陛下还要治他儿子的罪不成?!
景熙帝瞥了一眼:“灵女,虽依律王崇应判死刑,但……毕竟他已伤了根本,今后都不能人道,也算是受了惩罚。不如判处杖一百徙三千里如何?”
“陛下,王崇也是你看着长大的子侄!如今已经这幅模样,如何还禁得起杖刑和流放啊!”王德善怒道。
“我是苦主?“池星偏了偏头,看向景熙帝,又看向王德善,“还是他皇帝是苦主?”
言下之意,王德善不蠢,自然明白。
从飞鸟现世,从陛下向灵女告罪开始,王德善就知道,陛下会选谁,哪怕是他也很难不对飞鸟动心,这东西若他能有一架……
此刻再是不甘,若灵女以神通权势逼人,他儿多半性命难保。
如今就算是再恨也不得不低头。
“吾儿无状,悖逆人伦,冒犯姑娘,天理难容。但灵女已然替天行道,伤他根本。本王替我那不肖子给姑娘道歉,还望姑娘宽宏大量,饶他不死。”
王德善躬身深礼,作揖埋首将凶恶之色遮掩。
他堂堂大俞郡王,竟然要对一个七品小官之后,还是一名女子低头,实在是恨意难平,憋屈至极。
“我永远不可能原谅他。”易清憋红了眼,却没有再垂下一滴眼泪,“这等败类永远不配被原谅。”
“你!”闻得此言,装出来的王德善差点没有憋住。
易清大喘了一口气:“但,我可以饶他不死。”
她只是略懂朝堂政事,这郡王对于大俞意味着什么,也有些模糊,但她只是,灵女今日为了她,独战大俞君臣,已经付出良多,强龙压不了地头蛇,虽然灵女身负神通,但是如今也是凡人之躯。
若真取了这恶人性命,若是宣德郡王使什么阴招,她怕万一伤及灵女,也怕给灵女为了这种人染上因果。
“我不在意他的死活,能让他再无法作案,就是对他最大的惩罚。可以不取他性命,但也有条件。”
王德善拢在袖中的手死死攥住,若有一日有机会,他治不了灵女,还治不了这个小丫头片子吗,面上却不显:“姑娘请讲。”
“我要他所犯之罪行,他所受之刑罚昭示天下,大俞十一州三十七郡七百五十二个县悉知!”
王德善惊骇抬手,锐利的目光猛地刺向易清。
在场的众人俱是双目圆睁,不可置信地看向那个纤弱的身影。
连池星都挑了挑眉。
“你疯了!你被人强占,这事昭示天下,你不怕被天下人耻笑!不要名节了吗?!”没想到率先跳出来指责的竟然是易清的父亲易正。
“我连命都敢丢,何惧名节,父亲,往常只有人告诉我女儿家丢了名节,就不配活在这世上,可现在我知道了女子的贞洁从不在罗裙之下,女子就不该被贞洁束缚,为何世人要求女子贞洁,而不要求男子!你若是觉得有我这样的女儿是耻辱,那便当着灵女陛下的面将我逐出易家,此事我无错,有错的是恶人,该被天下耻笑的是恶人!不是我!”
易清倔强地仰着头颅。
“我要敢站出来,来到天子堂上指控王崇,就不怕被天下人评说。”
“我想让我的哥姐嫂嫂,不被牵连指点;我想让我的娘亲不再终日以泪洗面,怄出满头白发;我想告诉天底下同我有一样遭遇的女子,我们无错!亦要告知天下如同王崇一般邪/恶//奸//淫之辈,天理昭昭,灵女降世,若敢侵犯女子,便落得跟王崇一样的下场!”
她亲眼看到灵女殿下如何为了她这样的微尘之躯,据理力争,舌战群雄。
她无力抗争皇帝陛下和这些大臣,无力在殿下与他们争论之时帮到殿下。
但她愿追随灵女殿下,以己之身以己之名,昭示天下同她一样的女子,有如此遭遇并非只有赴死这一条暗途。
她们,有灵女了。
有灵女这样尊贵的女子,愿意同权臣叫板,愿意为她们讨个公道,愿意为了她们指着皇帝的鼻子骂。
只为了还她们一条生路,为了让她们坦然立于阳光之下。
她们无错!
池星心头今日被堵了一天的气,伴随着易清字字铿锵的诉说渐渐散去。
见那随风就能被吹走的单薄身躯,语调温软却坚定异常的站在大俞君臣的眼前。
一字一句诉说自己的愿求。
说完之后又像一只幼兽,像一位刚刚做了勇敢的事寻求大人认可的小孩向她看来时。
她含笑欣慰地对她点了点头。
易清见了,更加用力的挺直背脊,扬起项颈,傲然立于众臣面前。
池星心头畅快了不少,语调微微上扬:“宣德郡王,听见了吗?自己选吧,要命,还是要名。”
问完,见人还在沉思也不着急。
心底默默唤道:“系统。”
【宿主我在。】
“切换可以聊天的那个模式。”
【宿主我在。】
“瞧见没。”
【嗯?】
“这大俞,也并非没有救。”
她心里头高兴,很想找个人分享,但她是灵女,也不好为外人道。只好把系统拉出来。
【你不是一向很现实吗?在封建社会宣扬被侵犯无罪,你不觉得很理想主义吗?】毕竟现代都能听到受害者有罪论,它是知道的。
“我的确是一个很现实的人,唯一的理想主义就留给了女子这一道。我不一定救得了千千万万个易清,但我总能让千千万万个易清看到一点点希望。”
“总得有个出路,总得让她们有个奔头。”
【有意义吗?】
和系统暗语几句,池星还没有回答系统,王德善做出抉择,毕竟是自己千娇百宠养大的儿子,怎么忍心去了他的命:“本王同意易清姑娘的条件。”
越是这种人越舍不得命,这个回答池星意料之中:“可别耍什么文字戏法,神女在上,我神通谈不上通天,但也不是你能反抗得了的,一字一句不要有任何错漏。可明白?”
“明白。”王德善咬牙切齿。
“好了,死罪可免,活罪……皇帝你看着判,该跟你说的,也都跟你说了,怎么做就看你的了。”
“我累了,这俩姑娘我就带走了。”
说完,也不看任何人的脸色,带着人款款而去。
看着人已走远,皇帝这才转过身来,看向王德善,叹了口气:“郡王,你也看到了灵女能拿出来飞鸟,焉不知她此后还能拿的出什么来。单凭这飞鸟,就足以让大俞把她供起来,朕也是不得已。”
“面上朕得做好,对不住了,就判王崇五十杖责,待伤好后行刑,刑法的狱卒都是手上有功夫的,吃不了什么苦。再判流放三千里替换为服苦役三年,就在百里之外,离得近,私下也好运作不是吗?朕会另赐良田珠宝,已做宽宥。好在你还有两个儿子,以后给老三过继个子嗣也就没事了。”
这道理王德善岂会不知,但心中咽不下这个口气,也知道眼前无法,只能应下,连忙回殿内查看王崇的伤势。
众人也在陛下的示意下转身入内。
殿外独留景熙帝与秦净。
秦净头往王德善离去的方向抬了抬:“陛下,真当这样忍让吗?”
“身居高位,总有诸多不得已。”景熙帝没有再答,而是仰头看向刚刚飞鸟驶过的天际,提起池星:“扪心自问,若不是此事惹她不快,她何时寻过我们的麻烦。”
“甚至很好养活。”
秦净评了一句,这话有些僭越,但只有跟景熙帝两人,也就不讲究这些。
虽然灵女似乎对大俞的某些设施和条件总是隐约有些嫌弃。
但其实还没有那些贵人难伺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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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奢靡,也不折腾人,还很好相处。
提起这个景熙帝轻笑了一声:“昭示天下的诏书布下去的时候,顺道背后推一把,尤其是那些私底下还有没有被挖出来的,一并扬出来。”
飞鸟的机括嗡鸣声似乎还在耳畔,景熙帝极目远眺,望得眼睛发涩:“秦净啊,或许,机会,终于来了。”
回露华殿的宫道上,池星难得没有坐车。
一步一步地同众人一起走在这个陌生时空的宫墙之内,长空之上,残阳斜铺,飞鸟横过,流云风卷。
“殿下,我真的可以学驱使飞鸟的神技吗?”
路上,刚刚还在众人面前嚷着要昭示天下的易清,一步一步走向灵女的宫室时,心中又不免打起鼓。
如今能坦荡地走在天地之间,还将要学习神技,她总有种不真实的感觉,生怕一切是梦幻泡影。
“你信我吗?”
“信。”易清毫不犹豫道。
“那便勇敢去做,你们记住了,公道没人给,那便自己讨,这世道容不下女人,那便改写这个世道。女子想做什么就去做,这天下没有男子做的女子做不得事。女子当做长风,扶摇而上九万里,你们可以自由地去做任何自己认为正确的事。”
说完大步迈开,迎着斜阳余晖向前。
易清望着池星虽被拥簇,却不知为何显得莫名有些孤诀的背影。
脚下的步子慢慢放缓。
“自由地,去做任何正确的事?”
落于最后的天十七耳力极好,
一字不落的将池星的话听清。
此刻也在暗自咀嚼着:“女子当做长风,扶摇而上九万里?”
晚青自觉是外边的奴婢,没有跟得很近,此时也落在后面,也听见自己小姐和灵女的对话。
见小姐也落到后面,快步赶上去,悄悄小声地问她家小姐:“做奴才的也能吗?”
还在沉思的易清闻言抬手握住晚青的手,两个姑娘冰冷的手交叠,嘴角微微牵起一个弧度,这还是经历了那事以来,第一次笑:“你的籍契在我娘手里,本业打算等你嫁人的时候放了你的奴籍,如今既然咱们有了这样的际遇,改天去找娘要了籍契,去官府过了案,你就不是奴婢了。咱们一起做灵女的学生。”
“学生?像太学的那些弟子一样吗?”晚青跃跃欲试。
“嗯!”
斜阳没入宫墙之后,女子的身影被拉长,苍蓝如琉璃一般的明镜苍穹之下,徒余血玉一般的流霞,像一团烈火无知无畏地猛烈燃烧。
*
“传女不传男?”翌日,长宁宫中,沈簌正同皇后对坐饮茶。
仔细一瞧,二人眉眼之处竟然十分相似。
只是沈簌眉眼之间多了几分爽朗的英气,而皇后更显柔和。
听着沈簌绘声绘色地讲着宫外如今的传言,以为自己听岔了,惊声重复了一遍。
“姐姐也觉得不可思议是不是,那日在千味楼,初次同灵女相见,便听她说女人能顶半边天。这灵女不愧是方外之人,这等眼界胸襟当真不是我们这等凡人能比的。”
沈簌说得眉飞色舞的。
沈筠含笑看着她:“怪不得昨夜陛下来我宫里,让我如果无事,就去拜会一下灵女,看看能不能跟灵女说上两句话。原来是在灵女面前闹了这么一出。”
沈簌大笑两声:“想来是他们自己也怕,男子去了灵女那边叫灵女不痛快!谁叫那些男子整日看不起我们女儿家,姐姐知道的,我在外行商,哪怕是知道我是皇后的妹妹,都遭了不少明里暗里的白眼,今日,也有他们男人不受待见的时候!”
把茶杯往案上一搁,身子向沈筠那边倾了倾:“姐姐,你跟我说实话,你觉得灵女说得对吗?”
沈筠嗔了她一眼,虽然如今已经已经年近四十,却因为保养得宜,不过看起来三十出头,一颦一笑间别有一番风韵:“我若是不认同灵女的话,你觉得我会纵你在外行商这么多年?我只是悟得没有灵女这般深,也没有人能像灵女这般点播我们。”
目光不知道落到何处,又似乎只是无所谓的停在某处。
“我们习女德背女训,得到了什么呢?我们自有在父亲的教导下,读史书学圣人之言,明理辨德,想要看到的难道是如今女子这般处处受到桎梏的田地?也是我们有好出身,有个好父亲。”
“说起来我虽为一国之母,为天下女子之表率,但其实什么也为天下女子做到。”
沈簌叹了口气,做皇后的艰难之处,别人不知,她这个做妹妹的又岂会不知,想当年,若非女儿身,她与姐姐自是要立一番事业的,只是世事又哪是尽如人意的:“姐姐也别多想,女子毕竟人微言轻,以往想要博得一番天地,如同蚍蜉撼大树一般,如今……”
说到此处,沈簌也将自己的小算盘顺势说出:“姐姐,择日不如撞日,今日我们去拜会一下灵女吧!”
沈筠沈簌姐妹动身前往露华殿时。
此时的池星刚醒,趴在床上呆了半晌。
翻了个身后知后觉地叹了口气。
“昨日好像有些上头了。”
虽然不后悔为易清讨个公道,但是,女子农机手队伍,她哪来那么多农机啊。
她除了微耕机就一台拖拉机一驾无人机,其余的全是粮食。
早知道不买粮,全买农机了。
原本是想着总不能几天一台农机拿出来拿六个月。
每天几百斤粮拿到她死也就够了,她连口碑值都不用再赚。
真是计划赶不上变化。
一折的时候,还不觉得,现在想起来再买一台拖拉机无人机得花一万口碑值,一万口碑值她得肝到什么时候啊。
她不想肝呐!
又摊煎饼似的翻了个面。
算了,走一步算一步,车到山前必有路,没路就跳车。
先教易清她们开无人机再说。
哦,貌似还得先从阿拉伯数字教起TA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