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王太师看来,王焕太死板了,也过于懦弱了。
或许在外人看来,王太师的长子颇有乃父之风,不仅学问好,处理政务干净利落,而且待人宽和,德行甚佳。
可是王太师知道,自己这个儿子,难堪大任。
这不是说王焕不聪明,而是他少了一股锐气。
当年他明明不愿意娶王太师安排好的莫延氏,但是他却不敢抗争。
反而是王太师的小女儿王灿,自个儿瞧中了李博就毫不气馁地为之争取,硬逼得王太师答允了这门亲事。
十几年前,王太师被女儿气得七窍生烟;十几年后,王太师猛然意识到,原来王家这一代的锐气都在女儿身上了。
再看看自己的儿子,因为谢森的举动,他就慌到这样的地步。难怪上一次几乎是天衣无缝的米秀才案,竟会被两个小女孩儿戳破。
王焕看到父亲的神色,自然知道他在想什么。好在这许多年来,王焕已经接受了这样的事实。他不如父亲,但是他比父亲年轻,总有一天他会像父亲一样登上那万人之上一人之下的高位,这才不负过去自己牺牲的东西。
他恭敬地问道:“不知妹妹那里传回了什么消息?”
“呵呵,我早知道你拦不住她,所以特意在她的部曲中安插了人。”王太师一副智珠在握的表情。
这个女儿从小就和王家普通的孩子不一样,虽然出身书香门第,却酷爱打猎。她十几岁便被正康帝选中,和陆太傅的女儿陆莹一同入宫成为当时还是公主的端弘女帝的陪读。
正康帝在位的最后两年,王太师筹谋以庄王夺走端弘的储君之位,王灿不仅不接受父亲的命令在宫中监视女帝,甚至还痛斥父兄所为,不仁不义。
如今正康末年的历史似乎又要重演,王太师当然不会重蹈覆辙。他一早就做出安排。
一旦王灿离京,潜伏在她部曲中的探子,就会将搜寻到的消息传递回来。
所以王太师不仅知道陈舒青离开秀水这件事,同时也从李博给王灿的书信中,了解到这次求亲定是他们计策的一环。
只可惜埋伏的探子只能潜入王灿的房间,偷窥到书信上的一言半语,却没有能力复制一份出来。
因此王太师得到的信息并不全面,好在只要他晓得这是谢森的计策,便有了应对的方法。
他对王焕道:“你亲自去见柔莱郡主,先言明这件婚事的厉害,再告诉她我们从秀水得来的消息。”
王太师起身朝窗户走去,他这处别庄距离女帝的明园并不远,因此也联通着帝京郊外的温泉。
如今帝君城内已经是草木枯黄,落叶满地,而王家的这间别庄内依旧树木葱茏。
王太师的目光越过这层层叠叠的绿意,一直落到明园高高的围墙上。
无论谁住在那个园子里,都要依靠宗室,贵族,文官和军人才能够维持统治。
那么他王家为什么不能从中分一杯羹呢?他们现在拥有的还太少了,太少了。
王焕见此情形,知道父亲已经没有什么话要交代了。他悄悄的退出去,重新坐上那辆风尘仆仆的马车,赶回帝京,去执行父亲的命令。
·
若说王家闻知此讯时,内心要么感到惊异,要么是惶恐。而柔莱郡主接到谢森派人送来的礼物和书信时,心情完全不一样。
她当然还记得自己和王太师所谋划的一切。只要玉肇能够入主东宫,那么一切的谋划都会成为现实。
可是柔莱郡主也清醒地意识到,她的堂妹近一年以来,一改以往的容让态度,变得果决起来。
在备选的宗室少年们中,端弘女帝明显倾向于玉启。
柔莱郡主提出要为玉肇换一队墨雪卫的统领,竟然被端弘女帝拒绝了。
每每想到此事,柔莱郡主就无比愤懑。正康帝无子,本来就应该由她父亲前任庄王继承帝位。
那样她就是柔莱公主殿下了。而她兄长的儿子玉肇便是燕国王子,想要什么侍卫不行呢?
没错,柔莱郡主清晰地明白端弘女帝的举动是在警告她,是在警告庄王一系的人,希望他们领受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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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的仁爱,苟且度日!
一日一日柔莱的谋逆之心愈发高涨。她甚至对王家也生出来不满,原本只用米秀才一案就可以把墨雪卫的权利夺过来。
女帝失去自己最忠心的护卫之后,不过是九重宫墙内的一具傀儡罢了。
可是偏偏,偏偏就在最后的关头,被王家断送了。
柔莱已经忘记,这计策本就是王家操持起来的。现在她的心中只有对失败的悔恨。
不过当王焕登门拜访的时候,她还没有失去理智。谢森的示好根本不足为信,王家再不堪也是合作了多年的对象。
只是柔莱心中却想利用这个机会拿捏一番王家。
因此她特意把王焕凉了一阵。等她慢慢品味一壶香茶,又换了一袭衫裙之后,王焕才获得了召见。
尽管在父亲面前显得有些唯唯诺诺,但王焕在外交际时总是长衫束发,衣冠楚楚。
这点连柔莱也不能否认。她饶有兴致地欣赏着王焕配在腰间的玉佩,隐约可以分辨出那是阳刻的九重葛。
呵,他还真是自大,以为旁人都看不出呢。
柔莱这一走神就没有听清王焕的话,连忙道:“王少卿多日未见,先莫谈那些烦心的事情,来尝尝这南朝运来的香茗。”
柔莱郡主逼端弘女帝大两岁,气色却好多了。这样笑语盈盈地说话,若是换了旁人,自当言听计从,享受一番美人恩惠。
可是王焕自小就不吃柔莱这一套。他客套地接过柔莱郡主递过来的茶盏,看也不看,随手放在身边的案几上,然后作揖道:“郡主殿下有此雅兴,某本当从之。只是兹事体大,不可不慎重论之。还望郡主慎重考虑,再答复。”
柔莱的目光在茶盏和王焕之间打了一个转。这就是她对王家这些读书人的另一层不满了,装腔作势,低不下头,骨子里那穷酸劲直冲他人。
反正现在也是王家求自己,柔莱郡主深藏在心底的不屑就泛上了心头。
她端起另一个茶盏,慢慢放到嘴边,抿一口,品一品,就是不回答王焕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