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回忆碎片二(下)
    下一个瞬间,易川的房间再次出现在叶舒眼前。

    这次,易川身着蓝色校服,领口规整地系着红领巾。他站在书桌旁,在书包里搜寻着什么。

    很快,他找出一张卷子急匆匆地跑出房门,叶舒跟着他出去。

    男孩走得很快,她差点没追上。

    “妈妈,妈妈!”易川拿着卷子一甩一甩的,语气急切。

    易川母亲温柔的声音从房间里悠悠传来:“怎么啦?”

    易川进了母亲房间,将试卷递给她:“妈妈,这是期中试卷,老师说要签名。”

    易母拉着易川坐下:“行,我来看看。”说着,便拿起他的试卷端详。

    小易川盯着易母,眼神带着明显的期待。

    “语文93数学91,还可以嘛!”易母在分数旁签下自己的名字,翻到英语试卷时表情愣了一下,“英语82,怎么英语才82呢?”

    小易川不知所措地低下了头,嘴里嗫嚅着不知道在解释什么。

    “你英语不好吗,易川?”易母的言语平静,听不出什么语气。

    “嗯……一点点……”叶舒看着已经到她腰前的易川头低着,手指无措地攥着衣角。

    易母看着他沉默了一会才幽幽地开口:“那你要加油啊,现在就考82以后你怎么办?学学你二哥,他在你这个年纪没考过90分以下。”

    很典型的父母的话语,这些东西究竟是怎么做到查重率那么高的?

    叶舒虽然从小成绩就不错,但这些话她也听过多次。

    她看向易川那张小脸,他有些窘迫但还是乖巧地点了点头。

    她不禁怀疑,易川难不成是因为这次受打击后才自暴自弃的?

    此时,易父从一旁的书房出现,易母还在苦口婆心地教育孩子,易父出言打断:“唉,你说这些干什么呢,你这不是吓孩子吗?”

    易父边整理衣着边问:“易川考多少?”

    “语文93,数学91,英语82。”易母不咸不淡地回他。

    易父转过身来:“没易轩低不就行了,不求都像易铭那样,难道你还想有个易轩那样的啊?”

    言语似在为易川说话,语气却是明晃晃的无谓。

    易川本欣慰的表情在听到这句话后顿时变得难看。

    两位大人在说话,没有人注意到他神色的变化。

    易父还在说:“别太高要求,有个易铭就不错咯。”

    几句话如同冰锥刺进易川的心里。

    窗外蝉鸣声声,明明是夏天,他却平白觉得寒冷。

    他站在这个房间里,成为父母的谈话,被父母审判,感觉如坠冰窟。

    想逃离,脚却没有力气挪开步子。

    叶舒注意到了小易川的神情变化。

    她看出了易川的沮丧。

    在她记忆里,易川对什么都是一种漠不关心、玩世不恭的状态。

    原来,他也曾在意过成绩的好坏和父母的褒奖吗?

    原来如此。

    她似乎猜到了……易川变化的原因。

    比起被嫌弃和训斥,更让他伤心的是自己父母压根就没把他放在眼里吧。

    他们从未对易川抱过希望,也不希冀他有什么成绩,只要不是最坏就好了。

    是最坏也没关系,反正有易铭,反正他们也不在意。

    两人的谈论还在继续。

    易母叹了口气:“也是,能有易铭这样的已经是我们烧高香了。”

    她把签完名的试卷递给小易川,说:“那易川你自己加油努力,下次考高点,妈妈相信你。”

    她拍了拍小易川的头,易川甚至还未来得及感受母亲手心里的温度,那只手便离开了。

    烟花绽放尚且需要时间,而他们给他的温度,转瞬即逝。

    叶舒突然就想到了自己。

    小时候妈妈对她学习很严厉,不过她也很争气,成绩从未差过。可是妈妈还是不满意,要她一直考高分,要她名列前茅。

    她记得,小小年纪的她每次出成绩都不敢看,她怕分数不高,达不到母亲的要求。即使她觉得已经够了,可是对于妈妈来说,还不够好。

    究竟要多好才足够?

    人这一辈子好像都在争个高下。

    ……

    小易川的头低着,看不见他现在的表情。

    成绩好的成绩差的都免不了这些命运,在他身上还有着无数孩子的影子,他们一辈子都在被分数、等级、褒奖绑架。

    比起斥责他的父母,叶舒此时更想开口安慰一下他。

    无关易川。

    只是安慰一下这个孩子。

    可是他也听不到。

    那时候,在这间屋子里,他该有多煎熬。

    身体突然有种被抽离之感,叶舒还在奇怪,倏忽听到天花板传来音乐声。

    ......

    叶舒挣扎着睁开眼,窗口透出的阳光洒进房间,整间屋子尤为亮堂。

    又回来了。

    叶舒强撑着精神摁下闹铃,然后闷哼一声又躺进被褥里。

    -

    课间。

    叶舒正整理着上节课的笔记,身边,数学课代表走到了她周围,分发着昨天的数学小测卷。

    A4纸的纯白小测卷从她眼前落下,叶舒凝神一看,是易川的卷子。

    他的名字旁是红色的30分。

    小测卷考的都是选择填空,满分80分,他就对了6道。

    勉勉强强,他的正常发挥......

    “叶舒,你这次考得很高!”数学课代表把卷子递给她,惊讶着赞叹道,“就错了一道,第一!和高子昂一个分数!”

    叶舒冲他礼貌性地笑了笑:“谢谢。”

    “好厉害,怎么做到突然这么高?”

    他记得,叶舒以前都是50分游走,什么时候可以和高子昂比拟过。

    她浅浅一笑:“刚好都会。”

    如果是别的她还没那么自信,数学确实正好撞到她铁板。

    若她没有空着最后的填空题的话,应该是满分。

    只是,即使是理科天赋极高的高子昂都从未拿过满分,树大招风,她还是给自己留了一手。

    ……

    数学课上。

    数学老师拿着本子站在讲台上,悠悠地开口道这次小测的情况。

    “这次小测,最高分是,75分。有三位,高子昂、林康和叶舒。恭喜这三位同学。”

    叶舒伸出手准备鼓掌,便看见王朗转过身,愤然地盯着她。

    叶舒:“干什么?”

    “藏这么深!怪不得你最近一直在学习!你偷学!”王朗一顿输出,“你试卷呢,我要看。”

    王朗正准备去拿叶舒的试卷,刚拿到,手里的试卷却先一步被别人拿走。

    他扭头,发现正是易川一瞬间拿过了叶舒的试卷。

    似是故意与王朗作对一般,易川目光散漫地打量着那张试卷。

    感觉他大概率看不懂。

    王朗默默骂了句,朝他撇了撇嘴,索性直接问叶舒,“那你给我讲讲,这第七题怎么做?”

    叶舒:“老师要开始评讲了,你要是还不懂再问我吧。”

    王朗听见叶舒这么说,只好默默转回去,继续听课。

    教室的另一边。

    隔着一个组,林康正定定地看着他们那块区域。

    “给我。”叶舒示意易川。

    易川看着卷子上一个个的勾,他其实看不懂孰对孰错,就是百无聊赖地想抢过来逗逗两人。

    如今逗完了,他便觉得索然无味,将试卷还给了叶舒。

    “我看看你的。”叶舒对他说。

    “30分有啥好看的,要知道你考那么高我就抄你的了。”

    叶舒嗤笑出声:“那你人还挺好的,说要抄我的又没抄。”

    “……”

    他没说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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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易川出言呛她:“认真听课,别以为第一了就不用听课了。”

    叶舒收回视线,暗暗白了他一眼。

    这家伙还挺会转话题。

    “你们要讲第几题啊?”老师拿着小测卷开口问。

    “7、8、11”

    “第6,第10!”

    “……”

    教室里轰然一下炸开,此即彼伏的数字叽叽喳喳的蹦出来。

    这种时刻易川和叶舒都没参与,静静地看着各自的卷子。

    大概是报复易川刚刚的行为,王朗抢过他的卷子,讥笑道:“易川,你第五题也错了啊。”

    哪知,在这么嘈杂的环境里,数学老师竟捕捉到了王朗的这声嘲讽,回过头说:“谁错了第五题,第五题这不是很基础吗?”

    “老师,是他!”王朗指了指后面的易川。

    叶舒看着身旁的易川。

    虽说很平常的他没什么两样,但她注意到他唇线抿直,周身散发出一股森冷的怨气。

    这王朗也真是缺心眼。

    数学老师看了眼易川,直言道:“你同桌不是第一吗?问她不就好了。我直接从第六题开始讲起哈,来看……”

    叶舒侧头,便与易川的目光对上。

    “那只能你教我了,第一。”

    易川似笑非笑着,拖着尾音说道,低醇的声音将说出口的话带上些暧昧。

    叶舒没被他这装腔作势吓到,她一脸平静,直直地对上易川那深邃的眼睛。

    “好啊。”

    她要的契机来了。

    -

    课后。

    叶舒怕易川反悔,一下课便拿着易川的试卷开始讲解错题。

    难得的是,易川这次倒没嫌她,自觉地把自己的试卷给她。

    他大概是很无聊,撑着脑袋,心不在焉地看着她。

    讲着讲着,易川的视线从试卷上渐渐移到叶舒的脸上。

    “你看哪呢?看试卷。”叶舒见他在看自己根本没看试卷,提高声音道。

    易川把手放下,懒洋洋地回答:“行,你是第一都听你的。”

    叶舒:“......”

    这话总觉得有点阴阳怪气。

    她正给易川讲着,王朗也来找她寻求帮助。

    叶舒抽不开身,便说:“你找高子昂问问吧。”

    王朗转身,看着高子昂周围围了一群人,非常受欢迎,无奈只能转回来:“高子昂那可以说‘高朋满座’了。不过,你怎么就给易川讲,你喜欢易川啊。”

    叶舒身躯一震,场面顿时僵住。

    这句调侃令叶舒立刻就回想起高中时候。

    王朗当年就这么打趣过两人。

    他本就是嘴贫的人,而且他只在两人面前调侃,所以当年叶舒并没有在意。

    可是后面不知何时就变了味,还被传了出去。

    听说,当年便是有越来越多的人开始打趣易川,将她的暗恋舞到易川面前,最后大概是易川不堪其扰,对她的厌恶也越来越深。

    直到那场拒绝的风波后,传闻才变了风头——变成年级第一被学渣当众拒绝。

    ......

    想到这,叶舒抬头,冷冷地怼了回去:“你做什么都和易川一起,你暗恋易川啊?”

    王朗刚要说什么,易川也搭腔开口:“照你这么说,你老嚷着叶舒讲题,你也喜欢叶舒?”

    “我?喜欢她?!”王朗大笑,仰起头自满道,“她喜欢我还差不多。”

    叶舒&易川:“......”

    叶舒无奈地闭上眼,揉着山根,不想看他。

    身侧的易川似乎嗤笑了一声,叶舒听见后,缓缓睁开眼睛,耳边传来易川轻蔑的话语。

    “叶舒人是不聪明,但也不至于眼瞎吧。”

    叶舒:“......”

    叶舒重新闭上了眼,不想看面前的两人。

    两个神经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