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昨天开工团建最后是怎么结束的，杨淞已经记不清楚了。
她带着沾了一身满是污秽呕吐物的衣服回到家，内心充满了绝望，经过一晚上的沉淀，还多了点不甘和愤慨。
她就是有点不明白，她一个向来在职场夹着尾巴逆来顺受的人，怎么就活生生地活混成了这幅任人宰割的模样。
到底是从哪里出了问题呢？
如果两天前她还算是是迷迷糊糊的话，但从尹维那句“你能不能把心思放在工作上”开始，她就已经彻底清醒了。
对方似乎已经是在用一种‘公私分明’的态度来和自己划清界限，后来不肯收她的罐头可能也是另一种印证。
毕竟送个罐头实在不算是什么实质性的人情关系，在她过往的认知中国，职场上收下一个罐头，难道不就和在办公室里和同事分享一下小零食一样平常吗？
至少她是这么认为的。
她这样想着，微博里弹出一条私信。
自从苑珊珊的粉丝闹事以来，杨淞几乎没再点开过微博。一来项目上的事情很多，她根本无暇顾及，二来是要是真的出面澄清，她的私人账号免不了被人火上浇油。
大概又是哪个苑珊珊的粉丝来抄家的吧？
杨淞想也没想准备拉黑，却看见小红点冒出的那一句话显示的第一行有几个字竟然是‘杨小姐’。
【杨小姐，我是携途文旅品牌官方运营，现在诚邀您加入我们的文旅达人ip扶持计划，不知您是否有意向呢？】
【斯密码喽】：没有。不需要福/利和优惠/券。
【携途文旅官方运营】：.............
【携途文旅官方运营】：杨小姐，我不是发送限时福利的品牌运营官，只是想邀请您加入我们的文旅达人ip扶持群星计划，届时会有专业团队为您达人孵化，为您打造主题vlog、旅行写真等一系列价值提升哦。
对方锲而不舍。
【斯密码喽】：文旅达人？
【携途文旅官方运营】：您可以理解为文旅方向的网络红人，具体签约后的分成和推广计划方便的话可以加我WeChat聊一下哦。像您这种在互联网上有一定热度的素人，转型做网红是具备一定天然优势的。
【斯密码喽】：..........
【斯密码喽】：麻烦问一下您认识票务部的同事吗？
【携途文旅官方运营】：您是在担心差旅方面的问题吗？这个您放心，您在签约之后前往的每一个旅行地都可以走员工内部的优惠价，并且公司提供食宿报销，我向您保证。
【斯密码喽】：不是。
【斯密码喽】：我想起疫情开始的时候你们吞了我一张机票钱到现在还没退，想联系一下。
【斯密码喽】：？Hello？还在吗？
【斯密码喽】：嗯？给我退钱啊别装死。
“苑总，好像凉了。”
携途文旅总部，运营部总经理敲了敲门，走进苑文成办公室，“您吩咐的那位杨小姐，似乎没有意向做文旅方向的ip孵化。我已经用官方蓝v账号和她沟通过了，她似乎还是没什么意向。”
“你怎么说的？”苑文成问。
群星计划是携途文旅除了公司主业之外的重要战略计划，旨在扶持一部分网络达人成为头部优质文旅博主，为携途线上上线的定制游及其旅游周边产品做引流推广。很多头部up主为了争抢流量也企图报名，但都被苑文成婉拒。
“我给她简单介绍了下我们的扶持计划，问她是否有意愿，但是她不仅拒绝了还问我有没有票务部的电话，说我们还欠了她一笔两年前因为疫情停飞的机票钱没退给她。”
苑文成摘下眼镜，用擦镜纸低头擦了擦镜片。
“那你怎么说？”苑文成靠着背椅，嘴角露出不可察觉的一丝严肃，“所以就没有呢其他办法了？”
“感觉她对我们不是很满意。”运营总经理解释道，“我想要不就算了......”
“第一，找到她下单的客户单号，给她把一直没退款的钱退了，”苑文成道，“第二，买张明天启程去春城的机票，这个人我亲自签。”
运营总经理愣住，应声退出后便联系票务部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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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后初晴，红松树的针叶上挂满了朵朵白雪，温暖的阳光照在云状的林海里，赤狐在雪原上打滚奔跑，衬得兴安像一个童话中的世界。
杨淞伸了个懒腰，套上棉裤、线裤、绒裤，洗了把脸又戴上了帽子，准备出门。
在南方出外业的时候她不穿这么多裤子，刚来那两条她感觉有点冻腿，向张宏斌一打听才知道，东北人三九天都这么穿。
不是还有一首本山大叔很有名的歌那样唱么？
“大棉袄配二棉裤，里面是羊皮，外面裹着布。哪怕是零下四十度，穿上它咱也不犯怵。”
她照了照镜子，几条裤子下来，本来细长的腿显得有些臃肿，不过好在她人瘦瘦高高的，这么穿也不压个子，防寒保暖又安全舒适。
外业测试第一天，工程组的几台无人机早已停放在外勤车后备箱准备就位。
为了加快红松林景点处的建模时间，张宏斌在晨会时根据测区大小将李清鹏、王孟和杨淞三人的划区分开，把航线密度适当缩小，保证三人首日实测区域能够完全覆盖整个测区，而施工队则原地待命，跟随张宏斌在三点之内巡视，确保三人操纵的无人机飞行安全。
本来挺好一计划，但施工队一共十五号人却因昨晚喝高了而起不来床，纷纷发来请假微信，差点没把张宏斌气死。
鉴于项目前期主要工作为无人机建模，施工队的参与主要为三维建模完成、甲方初步验收后进场工作，张宏斌摇了摇头，感叹了一句一群废物后便没再多说什么。
“今天没什么他们的事儿，估计昨天就敞开喝了。”张宏斌说道，“你们三个都不是第一次出外业项目，应该比我懂得多，初期可能人手不够，后期我会向公司申请增员，具体外边有什么情况及时向我反应。”
能有什么情况？
杨淞歪了歪脑袋看了看另外两位同僚，张宏斌说话的时候，王孟昏昏欲睡，李清鹏则是朝她眨了眨眼。
“明白。现在出发吗组长？”杨淞立刻挺直了脊背，望向张宏斌。
然而三人对着电梯门一开，杨淞就看见了那张内心极不愿看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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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脸。
“尹总，早啊。”张宏斌对着尹维打招呼，“早知道你不太能喝我昨天就不劝了，实在对不住啊老弟。”
“没事。”尹维接过话头，“今天出项目了？”
“................”站在一旁的杨淞险些被这虚假的两人呛住，突然握紧了拳头。
你说没事就没事了？
你吐我一身跟我道歉了？
屎壳郎戴面具臭不要脸。
“可不是么？他们都老激动了。”张宏斌道，“都嚷着要早点出门。”然后指了指身旁的三位工程师。
尹维饶有兴趣地打量面前三位工程师，眼神间闪过一丝质疑，心想怎么看这三人也和‘激动’二字沾不上边。
特别是那位女工程师。
真是冤家路窄。
真是冤家路窄。
杨淞迎上尹维打量过来的目光，内心不由分说地又想起昨日敬酒时尹维在她耳边对她说的那句至理名言——“你个小喇叭，还挺会叭叭。”
杀伤力不大，但侮辱性极强。
短短一句单押，好像把她累计三年在职场学到的那些弯弯绕绕给一即通杀了。
行，嫌她吵闹，那就闭麦得了。
闭麦总没话说了？
我就不说话，让你我都尴尬。
让我专注工作，我就专注工作。够听话吧？
杨淞索性把头抬起看着右边窗户外的风景，任由对方和其他三人寒暄。电梯口突然陷入一种极为微妙的气氛之中。
东北人最怕话掉地上，气氛掉进冰点之时，张洪斌接过话茬打哈哈，“都喝多了，还没清醒过来捏，待会出去吹吹风就老实了，尹总，那您先忙......”
尹维没有回答，目光落在面前唯一的女工程师身上，“杨工今天怎么了，一句话也不说，怎么，是身体不舒服吗？”
杨淞：“................”
说话也不行，不说话也不行？
那下一回是不是不允许她呼吸呀？
不过，尹维这番话这倒是给她提供了另一种思路。
不能沟通就不用沟通了，有时候被误解是表达者的宿命。
杨淞立马猛烈地咳嗽了两声，指了指自己的喉咙，又用微弱的气音表示自己喉咙哑了，暂时不能说话，接着又握紧了拳头攥在胸前，用极其生动的肢体语言再一次表达了自己一定在岗位上不辱使命、鞠躬尽瘁之意。
做完这些动作后，杨淞心想她的演技是不是也太好了，连她敬爱的同事都不由分说地向她投来了敬佩的目光。
电梯门缓缓打开，杨淞跟在张宏斌的后头三两步跨进了电梯，按下地下一层。
快要关门的瞬间，又见尹维站在电梯口的位置，抬了抬下颌，轻轻地说了一句：“不错。”
？
Excuseme有事吗？人家生病他说不错？
夸她演技不错吗？
杨淞感觉对方眉眼里似乎带着几分嘲讽，自己就快要演不下去了。
待电梯门关上之际，只听见尹维转身走向办公室，嘴角漾起一抹探究之意，轻声叹了句：
“罐头不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