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娘……”绿颖启唇唤道。
听见她的话,林蕴霏讶然望去,堂外围观的人自发地为那对夫妇让开一条道。
男人右膝似是受了伤,行走时只得屈着腿,因此一瘸一拐,他身旁的女人搀扶着他慢慢挪动,脸上未有半点不耐。
两人的脸上都沾着泥土,头发凌乱且插着稻草,像是才经历了一场逃难。
他们走到绿颖身边跪下,男人先道:“府尹大人,草民是杨绿颖的父亲,杨越。”
女人朝着上首一拜,道:“民女是杨绿颖的母亲,秦采芳。”
虽不知两人是如何挣脱孙家毒手的,他们的及时出现解决了林蕴霏的燃眉之急。
且不说两人是证明绿颖受害的最重要的干系人,也不说他们能让绿颖的心安定下来,单是对孙益平的冲击就足以叫林蕴霏感到扬眉吐气。
这不,孙益平脸上适才那种放肆的笑意已经难以看见,取而代之的是极力克制愤怒后的狰狞。
而吴延庆在看见两人出现时,从升堂以来不曾兴起波澜的眸中也闪过了一分懊恼。
“既然杨绿颖的干系人来了,大人不妨听听他们的说法,”林蕴霏含沙射影道,“说不定会就此推翻之前的定论呢。”
吴延庆只能配合:“你们也说说那日的情况吧。”
杨越勉力直起佝偻的背,他道:“冬月初七夜晚,小女绿颖仓皇跑回家中,与草民说起她被孙公子尾随之事,那晚她彻夜不敢安眠。”
“翌日孙公子带着两个体格彪悍的家丁来到草民家中,挥舞着棍棒叫草民将小女交给他。他先是说以孙家的门楣,他能看上绿颖是她几世修来的福分,若绿颖进了孙家,便能过上衣食无忧的生活。”
杨越直视着吴延庆,说话时不紧不慢:“草民就绿颖这么一个女儿,她虽比不得闺阁千金,却也被娇养家中。”
“草民宁可她为平民妻,与人安稳白首,也不舍得她去做高门妾,瞧主人家的脸色过活。”
他这一腔拳拳爱女之心、殷殷怜女之情,听得外头许多为人父母者不自觉流下泪来,更别提身处其中受到珍重的绿颖。
林蕴霏循声看去时,绿颖已然咬着下唇泪流满面,成串似的泪珠将她身前的地面都浸湿了,形成了一滩灰影。
“孙公子见草民不答应,便令家丁对草民出手,草民这条右腿因此负伤。小女孝顺,不肯见草民受累,从屋内冲了出来苦苦哀求孙公子高抬贵手。”杨越说及此处闭上了眼又睁开,平稳的声音有些许颤动。
“怪草民年老无用,敌不过那两家丁,小女绿颖就这么被他抢去。”
“府尹大人!小女绿颖无端受辱,吾夫无故遭打,”秦采芳尖声哀叫恍若断肠,重重地磕下头,“任他孙益平是高门公子,大昭律法万千,其中可没一条写着准许贵人随意凌辱百姓!”
绿颖跟着拜倒下去,呼吸的巨大起伏从突出的脊骨蔓延至双肩,才哭过的声音闷在喉间:“还请大人明察是非,还民女一家公道。”
“还请大人明察是非,还他们公道。”堂外众人中不知是谁先起了个头,接着几道不同的人声开始附和,最后是一片仿佛汪洋汇合成海的高喊。
民心所向,小至一个真相,大至一国之计,向来是无法违逆的。
林蕴霏看向吴延庆,真心实意地好奇他会如何应付眼前这般情况。
吴延庆的眉心锁出一道川字纹,搭在惊堂木上的手指蜷起,硬是忍着没有敲响惊堂木:“判决未定之前,还请诸位安静,不要搅扰本官听讼。”
“二位先起身,若你们所言不虚,那么本官自会为你们主持公道,”吴延庆道,“但你们与越郢坊其余几位干系人的说法不同,本官暂时对你们的话存疑。”
“两方各执一词,的确是难辨真伪。”林蕴霏如有实质的目光一一扫过那几位绿颖的邻里,将他们心虚躲闪的神情尽收眼底。
她好心提议道:“吴大人可让他们当堂对峙,假使谁回答得犹疑,面色慌张,便是理亏造假者,相反,假使谁回答得坚定,面色夷然,便是持理存真者。”
眼见局面又一次被林蕴霏掌控,吴延庆嘴角微抽,道:“殿下所言极是,微臣也正要说这话。”
“大人应不会嫌本宫多嘴吧,”林蕴霏以退为进道,“本宫头一次听讼,不太懂得其中名堂,便照着宫里内宦司审案时常用的法子劝说,希望没有给大人添乱。”
对方讪笑道:“殿下缘何会这般想?有殿下在堂中坐镇提点,微臣心中就好比有了一根定海神针。”
“那便好。本宫瞧着适才这两位干系人不来,大人似乎就要宣判了,还以为我熟知的那套审案的办法不适用于此呢。”得到肯定的林蕴霏弯起新月似的笑眼,看着格外无害。
与她交锋的吴延庆却再清楚不过,林蕴霏这是在与他秋后算账——话中拐着弯讽刺他的敷衍与包庇。
但坏就坏在他无法解释,即便当时的杨绿颖没有足以支持她的干系人,也应该继续仔细磨问或是搬出杖刑威/逼杨绿颖作出污蔑的招供才能停止听讼。
可清楚原委的吴延庆怕再问下去孙益平那儿会漏出破绽,更怕会横生出旁的变故,所以想要尽快令此案有落地之音。
终究是人算不如天算,杨越和秦采芳在他说完话前赶到,他的如意算盘不仅落了空,转瞬还成了林蕴霏用来反击他的把柄。
吴延庆不由得感叹林蕴霏的心机了得,三言两语之间便使得众人的关注从稍处下风的杨绿颖一家转移至他身上。
佯装未有听见底下百姓的质疑声,吴延庆避开林蕴霏的锋芒,问道:“杨越,秦采芳,你们可认识张媛与魏承?”
“大人,张媛住在草民家的东边,魏承住在西边,他们都与草民家相邻。”杨越答道。
“他们俩说孙益平并未动手殴打你,反而对你优礼有加。”
听闻这个消息,杨越脸上并无意外神情,也没有提起那十几年的旧情,他对着张媛与魏承轻声叹了口气,道:“话是从你们口中说出来的,你俩又为何不敢与我对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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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杨越还要在意他们反应的是孙益平,眼瞅着两人就差将心虚二字写在脸上,他在吴延庆极度不赞成的目光横眉喝道:“杨家老儿,你这是在恐吓他们说出假话!”
“孙公子,恕本宫直言,”林蕴霏道,“你看上去更像是那个恐吓人的。”
她这话是对着孙益平说的,一双难以见底的眼却凝视着吴延庆。
“孙益平孙公子,他是否恐吓人,还由不得你来替本官决断。”吴延庆为她挑衅的神情所激,冲着孙益平吼出了重话。
孙益平的脸即刻憋成了猪肝色,却没再开口,估计是意识到他还需要对方的帮助,至少不能现在就与吴延庆撕破脸。
纵然没有达成让二人彻底闹僵的目的,看见他们起内讧的林蕴霏心想:差强人意。
堂中微妙的气氛自上而下流动,仿佛无形之中存在着一根紧绷的弦。
魏承壮着胆子抬起头,迎上了杨越恳切的眼,他暗暗用手掐着大腿,道:“杨哥,小弟奉劝你一句,还是早些将真话讲出来,也免了到时一家人都受皮肉之苦。”
“你说孙益平不曾打伤我的腿,那么我右腿上的伤是从何而来的?”杨越风马牛不相及地反问,“张媛,你也回答一下吧。”
“你们与我做了十九年的邻曲,看着我每日清早出门劳作,傍晚回家休息,总该清楚我这腿是何时伤的、又是如何伤的。”
魏承动了动唇欲先回答,杨越制止他道:“烦请二位同时作答,一前一后说出便看不出你们俩的言辞是否一致。”
林蕴霏忍不住在心底为他道了声好。
人不可貌相,林蕴霏原以为杨越是个憨厚老实的人,不料他心中自有乾坤,倒是省了林蕴霏的思量。
他此言亦出乎魏承与张媛的预料,两人大眼瞪小眼了好一会儿。
魏承咬牙道:“去年的十月十一,你磕到了灶台。”
张媛闭上眼,声音含糊:“九月初五……你不小心在田间摔倒。”
完了。两人心中不约而同地想道。
魏承稍稍转头去看了眼孙益平铁青的脸,又很快地别回脑袋,急中生智道:“大人,大人,怪草民记性不好,一时说错了话。”
“确如张媛所说,杨越是九月初五那日在田间摔伤了右腿的,后来他在十月十一与草民提了一嘴,说他腿伤尚没恢复,又磕碰到了灶台。”
“田间低平柔软,幼童于其间随意奔跑玩闹尚毫发无损,我却因着一次摔倒伤及腿骨,这事真是稀罕极了。”
杨越不卑不亢道:“大人尽管命人去查问,草民自十岁起便于家中的七亩田中耕作,除了雨雪日,每日往返其间,您就是问草民路上哪里有几颗石子,草民也不怵。”
“他们说草民在田间摔伤了腿,这简直是无稽之谈。”
“谁又能说得准意外之事呢?”张媛自知牵强,反驳的声音微弱得几乎听不清。
短暂的静默之中,林蕴霏合手鼓起掌来,堂内响起了一下接着一下清脆的掌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