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相山山体巍峨辽阔,铺开楼宇屋舍无数,虽多是残破不堪,但格局未改,处处可见当年搭建此地的人之用心。
这边地面平坦宽广,中间建有圆形高台,或许是当年的演武场。
那边房屋紧密分布,秩序井然,或许是当年宗门弟子的起居场所。
再稍远的那边石壁被凿出阶梯层层,拾阶而上,可见一座高耸入云的楼阁,或许那里是当年弟子求学问道的地方。
与其说这里是一个武林门派,蔺如初倒觉得更像是一个偌大的学堂。
就像她曾待了十多年的上清学宫。
愈往深处走,蔺如初心中愈发忧戚。
她情不自禁去猜想,百年前这里是怎样的一副热闹景象,而这番热闹又是因何人何事而不复存在。
晌午的烈日当头,照得人神疲力乏。
蔺如初与宋不言在漫山遍野的断壁残垣中穿梭往来,一上午碰见过不少人,却无一人是活着并且清醒的。
正如霍长缨所说,路边、屋里、树上……无处不在有人昏睡中,蔺如初与宋不言合力检视过几人,同样是内外皆无伤,有人尚有微弱呼吸,而有人则在不知何时已经西去。
这无相山,竟像是一个巨大的天然停尸房。
只不过不是停的死尸,而是将活人硬生生熬成死尸。
宋不言将那些陷入昏睡但仍未死去的人叫活死人。
虽然还活着,但跟死了没区别。
蔺如初自问胆量不小,可见多了昏睡不醒的人,心中也有了几分忐忑,比起凶禽猛兽、土匪山贼这种可估量的危害,眼下原因不明的昏睡致死更令人感到可怖。
不知其发作的原因,于是防不胜防。
也不知何时会发作,于是避无可避。
不过晌午,两人已有些力乏,便随意在成片的弟子院落中找了间屋子歇息。屋内摆设简单,左右两侧各置有一床、一桌、一椅,是个两人的居室。
一进屋,蔺如初就看见左右两张床上各躺了一人,宋不言照例喊了一声,没有回应,又走近探了探鼻息。
这俩人还活着。
行吧,虽是活死人,但也好过跟死人待在一屋。
宋不言拉了张椅子就坐下了,腿脚酸软,肚腹饥渴,困乏疲惫之意在他屁股落座的瞬间上涌,令他眼皮沉重,大脑空空。
他好想睡觉啊。
“啪”地一声脆响。
蔺如初见他状态不对,在他眼前打了个响指。
宋不言醒了神,努力瞪圆双眼,“这天气也太适合午睡了。”
蔺如初也累,但心中始终惦记着昨夜桌上看到的那二字。
勿睡,勿睡。
这二字写得简单,可谈何容易?
即便她以前是个玄修者,也做不到天天不睡觉。
更何况凡人体弱,吃喝与睡眠是维系生命的根本,是与生俱来的天性与本能,若无外力影响,寻常人如何能够一直撑住不睡?
只怕三五日不睡,便能令人神智崩溃或癫狂。
更重要的是,为什么偏偏是留下这二字?
睡了之后会发生什么?
留字的人发现了什么?
此人是否还在山中某处?
是否……还清醒着?
疑团如同乱麻缠绕,蔺如初毫无头绪。
她的目光不知不觉移向了屋里昏睡的其中一人,那人穿着一身宽大的布袍,手边有一把羽扇,床边整齐摆着一双草屐,呼吸匀长,应该昏睡没几日,还不至于太过虚弱。
屋内另一侧的人亦同样是宽大布袍,手边放着一把拂尘,床边一双草屐。
这两人不是武林人士?
看这打扮倒像是方术士之类的人物,从他们的气息来看,昏睡的时间似乎不长,至多两三日,难道是宋不言所说的,国师所带的人?
“宋书生!”
蔺如初第一时间呼唤同伴,回头却看见同伴已经伏案入睡。
“……”
明明见过那么多昏睡致死的人,这书生还敢说睡就睡?
是没心没肺还是……另有对策?
蔺如初不再喊他,自己上前察看,很快,就在有羽扇的那人怀中摸出了一本小札。
是一本灰黄的小册子,书页微微卷边,看起来已经用了有些时日了。
封面上书:丙寅年记,落款:纪乐。
蔺如初随意翻了几页,果然,此人有随手记录见闻的习惯。
她往后翻去,找到了自己想看的内容。
……
辛卯月壬辰日,夜观星象,忽觉西南有异,然吾不得解,求问荀兄,答曰:非常即异,非好即坏,非福即祸。
吾无言,揍之。
辛卯月丙申日,今日观星,无所得。
辛卯月甲辰日,每日点卯,甚累。
辛卯月癸丑日,据陈兄言,西南有山吞人,人进山而不得出,莫非与壬辰日所观异象有关?
壬辰月己未日,今夜观天,仍无所得。
壬辰月乙丑日,此官身得之不易,应珍之重之,明日,吾必为钦天监第一个点卯之人。
壬辰月丙寅日,想辞官了。
壬辰月癸酉日,国师请缨,欲前往西南大山,令吾与陈兄、荀兄及其他生员五人随行。
莫非是我等三人平日过于松懈?特令我等去历练一番?
壬辰月丁丑日,今日出行,荀兄神采飞扬,言我等因课业扎实,方能随国师出行。恰逢国师路过,吾见他欲言又止。
壬辰月戊寅日,策马飞驰一日,两股战战。
壬辰月己卯日,晨起,遇国师,小心求问为何令我等几人随行,答曰:路途遥远,此行艰辛,需身强体壮之人随同。
原来如此,荀兄真乃夯货。
壬辰月壬午日,行马五日,两股破损,然马术飞涨,真乃福祸相依之理。
壬辰月甲申日,今日进山,行至无相石碑处,见九人俯趴在地,形状怪异,肢体僵直,国师言已无可救,命我等速速行之。
过石碑,指北针与罗盘等器均失准。
壬辰月乙酉日,一夜长梦,醒来甚累,除国师外,诸君亦然。因器物失灵,仍未能算得金雷聚顶于何处。
壬辰月丙戌日,国师真乃妙人,善武善烹,猎得山鸡野兔,炙烤合宜,使我等肚腹盈实。然风雨将至,瞌睡亦是,此日终行路甚少,幸国师体谅,未怪罪我等。
壬辰月丁亥日,风雨交响,暂困于屋,浑噩一日,国师特令我等少睡勿睡,然天性所致,难以抗之。
壬辰月戊子日,今日晨起,有生员三人久唤不醒。
入夜,生员二人外出未返。
壬辰月己丑日,连日彻夜长梦,难以安眠,国师命我等详述每夜梦境。经述,我与陈兄、荀兄所梦竟皆是百年前事,怪也。
唯国师无梦,奇也。
癸巳月庚寅日,陈兄暗中瞌睡,为我所察,呼其名,未醒,荀兄赶至,呼其巴掌,仍未醒。今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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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吾睡意甚重,恐难以坚持。
日志到此结束。
这位名为纪乐的方士没有继续记录的原因已十分明了,在其友昏睡不久后,他也陷入了昏睡。
蔺如初并不太了解天干地支记年月日的算法,但从一开始发现异象那日写的辛卯月,到最后一次记录写的癸巳月,应该恰好是两个月左右的时间。
她不确定自己的猜想对不对,但别人或许知道呢?
她拍醒宋不言,将小札推至他眼前,“宋书生,请教一下,辛卯月壬辰日是什么时候?”
“啊?”宋不言迷迷瞪瞪。
蔺如初又问了一遍。
宋不言目光落在小札上,一脸疑惑,“这是何物?你哪来的?辛卯月壬辰日……那不就是两个月前么?”
“你再仔细想想,是否正是金雷聚顶于无相山那日?”蔺如初又问。
“哎!还真是!”宋不言一拍脑袋,精神起来,接过小札细看起内容。
那这就对上了。
蔺如初坐在一旁,两指屈起,轻叩桌面,试图捋清从小札上所获知的内容。
方士纪乐的过往日志一般为每隔几日一记,无规律可言,随性而记。
一直到进山后才每日记录,而字迹随着时间推移逐渐潦草,应是受睡眠不足,精神不佳的影响。
约两个月前,纪乐观天,发现西南现异象,但以他与同僚荀兄的堪舆之学,未能勘破具体异象及由来,直到民间传闻传至朝廷,他们才知道天降金雷与深山食人的情况,而后,国师主动请缨前往。
那么,她的第一波疑问出现了。
这位国师是谁?在哪?
他曾提醒随行下属少睡勿睡,她与宋书生所看见的桌上刻字,兴许就是他们所留。
那么,这人应该已经发现了什么。
他还活着吗?还清醒着吗?
蔺如初从水囊中倒了点水出来,在桌上用水写了个“一”字。
国师等人进山之后,指北针或罗盘等器物皆不可用,这点正好印证了她认为此间藏匿有妖魔或异界之物的想法,受非凡界力量的影响,导致这些凡物失去作用。
他们进山的第五天开始,出现了随行者陷入昏睡不醒的情况。
那么,她的第二波疑问出现了。
五天?是寻常凡人在此生活的最低期限吗?
为何有些人清醒的时日更长?是受入睡次数的影响还是入睡时长的影响?
蔺如初蘸水写下“二”字。
同一天,他们中有三人昏睡不醒,有两人外出未归。
关于这两人的下落,蔺如初或许能够猜到。
若她没记错,石碑处有两具伏尸与这方士的布袍有些相像,只是图案花纹更为简单一些。
那两个生员应该是心中生惧,出逃了,可惜与前人一样,未能越过石碑。
国师率人进山七日,或许是因为他自己未曾做梦,所以到最后两日发觉其他人每夜入梦,并令他们详述梦中之事。
此举何意?难道,所梦之事与此间异象有关?
又为何国师无梦?无梦是否意味着他不会如同其他人一样陷入昏睡?
蔺如初写下“三”字。
宋不言看完小札,抬头就见蔺如初拧眉望着他,眸中尽是审视,他心里没来由的一慌。
“宋书生,说说看,这两天你都梦见什么了?”
宋不言又“啊”了一声,眼神茫然,喃喃出声:“我梦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