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穴里。
苏菲尽力委婉地说，“我做了很不好的梦……”，意识开始发晕，眨眼时感觉一切都缓慢，甚至忍不住想睡过去。
是有外力在强迫自己停止。
“我拿捏不好尺度，头晕……直接说话就会说不出来。”苏菲磕磕绊绊，连带着用手对着奥利比划。
奥利微微皱眉，龙脸很严肃，他罕见地两只前爪叉腰，鼻孔也噗噗喷出热气。
“没关系，说不出不要强迫自己。”巨龙站起身，给了苏菲一个安抚的眼神，原地踱小圈子，情绪有点焦躁。
这种招数，是魔咒在普通人身上发挥作用时常见的副作用，甚至是一种隐秘的、轻微的副作用——只是让被施咒人保守秘密，手段堪称温柔，但技艺颇为高超。
开玩笑，在红龙奥利的地盘，甚至就在他家卧室，有人在龙穴里对着苏菲下了个不知道什么样的鬼玩意，把苏菲吓得够呛，还禁止她说——这不是直接打龙脸吗！
红龙奥利的尊严和声誉就这样被轻轻地击碎了？
烦，烦到顾不上生气。
对方这次的魔法攻击于无形，那下次就完全不可应对。
这件事的确是冲着苏菲来的，可不代表和奥利没关系。奥利从来就把苏菲视作自己的朋友，她在他的庇护下。
苏菲在红龙奥利的庇护下。
不论是光明或者黑暗，就算是龙岛的长老来了，也得给奥利个面子。
……
奥利抱着肩膀乱走，两翼时而展开时而合上，龙尾巴倒是不时甩在旁边的金山上。金币宝石哗啦啦滚落，有几枚跳着滚到苏菲的裙边。
苏菲看着他心烦的样子，有点不好意思：“奥利，要不然，你换一个离金山远点的地方呗。”
那两堆金山再让奥利用尾巴抽，就彻底塌了融合在一起了。
……主要是不方便之后的搬运。
“抱歉。”奥利从思考中暂时抽离，语气没什么情感，只是克制礼貌。
下午两点半的太阳透过穹顶的通光空洞进入龙穴，一条粗直明亮的光照在红色巨龙的身上——龙身上排列细密紧致的鳞片反射出暗红色、钢铁状的金属光泽。
巨龙在回答时微微回头，黄金般的瞳孔竖起，与苏菲对视，耳后战斧状的几片冠状甲还随着他的动作轻轻摆动。
就算苏菲与这只朝夕相处的龙已经很熟悉，她还是再一次被造物主的杰作惊艳。
红龙的身影，高大又疏离，只是站在那里，就向世人宣告他的雄伟和威慑力。
只要一眼，那种不经掩饰的、高贵种族对蝼蚁漠视又怜悯的威压，就让人忍不住想跪服。
独属于龙的魅力。
苏菲深吸一口气，她喃喃道：“奥利……”
奥利略略思索，就张开翅膀飞出了龙穴。他要去找杜德——除了杜德，他的确再没人可以商量。
关于圣法柜的抽屉、关于穿越，关于魔法……这些都不是奥利的专长。
关于苏菲的这场穿越，也只是始于他的一次好奇和稀里糊涂不知道怎么就成功的尝试。
在苏菲穿越前，他没有实感，但现在，他不想自己的朋友受伤，更不想苏菲被欺负。
————
奥利飞回来时，左爪像拎着一只待宰的鸡那样拎着杜德——白鸟的双翼被反向拎着，奥利的左爪抓着杜德双翼的根部，不论杜德怎样用力、双脚怎样在空中挣扎飞踢，还是挣不开奥利的控制。
“……奥利，你是不是有病！我招你惹你了，我在睡觉！你怎么回事，是不是大夏天热坏了脑子，还是金子太多硌坏了屁股，你是不是瞎了眼……”
白鸟细腻的绒毛在空中乱飞。
奥利嫌他吵，刚站稳就右爪狠狠地糊了杜德的脑袋一巴掌。杜德晕乎乎地，脑袋立刻垂下，不出声了。
苏菲有点目瞪口呆，平时这两只打架还是很知道轻重的，奥利今天……下手太重了。
奥利耸耸肩，对着苏菲解释：“等一会儿就醒，不用担心，不会死。”他随手把白鸟的身体扔在一边，自己也坐下来。
没过半分钟，白鸟就睁了眼。他有气无力地拍拍翅膀，哑着嗓子勉强出声：“苏、苏菲……”
苏菲有点心疼，刚想安抚地摸摸白鸟的后背。
旁边的龙爪比她快得多，大爪子一抓就把杜德拿起放下——杜德被放在了桌子上。
“苏菲做了梦，然后她说不出来，头晕。”奥利言简意赅，“你觉得是什么原因。”
“咳咳、咳咳咳……”杜德翻白眼，“你觉得还能是什么原因，你个龙哎，每天守着苏菲都能让苏菲被攻击……笑死个人了。”
“主要是，我完全没感觉到……任何人进入。”奥利语气严肃，“我是说，整个麦尔珈山地区。”
“哈哈哈……你每天睡得像个死龙似的，连自己金币有多少都不知道……”杜德还在嘲讽着，然后突然就笑不出来了，“你认真的？”
麦尔珈山地区是奥利的地盘，他的感知覆盖区域——理论上，在这片干枯贫瘠的土地上，出现任何陌生的灵魂都很容易被识别。
是灵魂，是包括人、兽等各种种族在内，甚至连自己这种亡灵法师转生动物的生物，只要有灵魂，奥利应该都能感受到。
“不应该啊……”杜德疑惑，他转动脑袋盯着苏菲看，眼睛黑亮黑亮地全是疑惑。
然后，杜德似乎无法抑制地开始狂笑：“哈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桌上的白鸟笑到两翼使劲拍打桌子，甚至差点喘不上气。
他的笑声不像平时，苏菲觉得杜德的笑很……猖狂，让人毛骨悚然。
苏菲看看奥利，奥利却盯着还在狂笑的杜德。
“行了。”奥利看不过去，“至于么。”
杜德不笑了，倒是一个翻身站起来：“至于。”他冷哼了一句，说罢还回头看了不明所以的苏菲一眼。
奥利稍稍停顿了一下，对这杜德说：“上次，我没……来得及和苏菲说全。”
“没来得及？”
“……嗯。”奥利脸色有点不自然。
苏菲看着一龙一鸟用半截话对暗号，当然不用猜也知道他们肯定瞒着自己什么关键信息了。
好奇，又不敢乱好奇。
“会死吗？”苏菲谨慎地问出自己最关心的问题。
“不知道。”杜德耸耸肩，一副事不关己的轻松模样。
她转看向奥利，巨龙也微微点头，承认了杜德的说法。
苏菲问出下一个问题：“那……你们觉得我是知道比较好，还是不知道比较好。”
现在不是吃瓜的时候，如果是主角，不知道关键消息可能会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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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如果是个小喽啰，知道得太多反而死得更快。
巨龙叹了口气，他左爪托脸，颇为真诚地看着苏菲：“之前我认为不告诉你会对你比较好……嗯……嗯……”
杜德嫌他说话吞吞吐吐地烦人，“就是现在还是不知道。”
苏菲眨眨眼，大脑飞速旋转：“那说点能说的，或者你们觉得有用的？”不能因为不知道就卡进度啊。
“嗯……苏菲，你记不记得，我和你将龙族的立场，还有宗教的发展历史……”奥利换了个姿势，两只龙爪交叉合握放在了桌上。
苏菲点点头。如果这些属于有用的，那……行吧，她悟性不够，不理解。
杜德不屑地瞪了奥利一眼：“没一句重点！大蠢龙！”
奥利缩了缩脖子，撇嘴不敢回嘴。
“你要想帮苏菲，你还不如先承认圣……”杜德还没说完，就被奥利两爪合握——白鸟被禁锢在龙爪里动弹不得。
圣法柜的事……杜德后半句被迫吞在了肚子里。
奥利面露尴尬，眼神偷偷瞄了一眼苏菲，又看向被抓在手里的杜德。
杜德干脆头一歪——彻底装晕。奥利这只怂龙，敢做不敢说。
苏菲疑惑地看着奥利：“是……有什么我不方便听的吗？”虽然她面色很平静，但内心无比紧张，这种吞吞吐吐要说不说的消息最勾人了。
主要是，她很难不联想到负面的结果啊。
奥利沉默看向别处，杜德继续装死。
苏菲移开目光，低下头。
龙穴里很安静。
阳光在金币山上跳跃，远处一片模糊不清的金光。
……
“对不起。”似乎下了很大决心，奥利才说出这一句。
苏菲不明所以地看向奥利。巨龙眼眸低垂，垂头丧气地不敢看自己。苏菲不知道奥利在心虚什么。
“我……苏菲，原谅我。”奥利继续说。
苏菲觉得这个时候不适合问问题，她一手撑住额头，一手用食指描画桌子上的木纹。她在等着奥利说完。
“苏菲，我把你当做我的好朋友。认识你，我很开心……希望你也是这样想的。”奥利语气愧疚，但又很真诚。
苏菲抬头看他，想点头表示赞同，又抑制住自己的这种反应。她知道奥利一定会有一个大转折的“但是”，可她有点害怕。
穿越后，她真的很感谢奥利的照顾，奥利是她的好朋友，她一直这么想。
可……成年人的世界，实在太容易因为各种原因分道而驰。利益、立场……或者其他，在这个短短几秒的空挡中，苏菲甚至做好了奥利会抛弃自己的各种心理准备。
呵，标准的社畜脑回路——进入社会后，苏菲用很多次真心换背叛，被背刺这种事，习惯了也就有心理准备了。
苏菲的脸色沉下去，她装不住了。她还是很把奥利当做自己的好朋友的，所以……如果奥利……她会难过。
巨龙深吸一口气，再一次满怀郑重地：“抱歉，苏菲。我很抱歉把你召唤到这个世界……可如果不讲这件事，似乎很多都讲不清……”
什么！
“你是说……你召唤了我？”各种复杂的情绪感受让苏菲大脑一片空白，
与预期的抛弃、利用或者背叛等戏码不同，苏菲从没想到奥利会从“一切的根源”讲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