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悬崖枯草
    食堂内的餐桌上,是上个时代留下来的,花花绿绿的隔板。

    很好地解决了社恐人士的问题,将有效座位翻了个倍。

    可有时也会造成小困扰,比如现在。

    军训了一整天的新生,闹哄哄地挤占了食堂的位置。

    许遇鱼坐在司缘君的身旁,把嘴巴小心地贴近耳朵,像啄木鸟敲着树上的年轮。

    “你们在说什么?”

    方知之从隔板上探出了脑袋,像等待处刑的君王。

    不太吉利的比喻。

    许遇鱼猛地撤回了自己的声音,不知为何,有些做贼心虚。

    方知之端着餐盘起身,把自己的屁股强行塞到长木椅上,司缘君被他挤到了柱子旁。

    许遇鱼被夹在了正中,伸出左手还是右手,都是不适。

    “你们最近,好像一直在忙些什么?”

    “哎,就是……”

    “没有没有。”许遇鱼赶忙打断了司缘君的声音,“没什么事。”

    “那我去问周运。”方知之的样子,看起来有些委屈,“我看到你们三个在聊天。”

    “哎,原来你在啊,真是奇怪了,好像最近你的存在感低了很多。”

    “你别说话。”方知之有些烦躁,直直地看着许遇鱼,“你不愿意跟我说,愿意跟她讲吗?”

    “哎,你这话什么意思,我咋了么嘛……”

    许遇鱼舔了舔干涩的嘴唇,犹豫地瞟向门外。

    “我知道了。”方知之端着一口未动的餐盘离开了座位。

    ……

    “最近那家伙闹什么毛病了,真的是,那啥时间也没那么长啊,怎么一直喜怒无常的。”

    “好像从开学时就这样了……”许遇鱼轻声念到。

    司缘君跳踩着树荫,许遇鱼默默地跟在她的身后。

    方知之,她好像一直是个挺随性的人,随性地去看海,去看电影,带着自己去看学校的晨和夜。

    但也格外得好脾气。

    也许也只是因为,她好像还从来没做过,可能让她生气的事。

    那你自己呢,许遇鱼,你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这只是一件简单的小事,虽然前两天,一直找不到什么时间,去讲讲。

    可真到了可以和盘托出的时候,又在犹豫什么。明明这件事跟两人并没什么关系。

    “三人的友谊,还是太过于拥挤了啊。”

    “我靠,周运,你丫的什么时候来的?吓人。”

    “从你们坐在桌子上的时候,就开始看了。”

    “变态偷窥狂。”司缘君双臂抱住胸口,夸张地后退两步。

    “当然不是特意看你的。”周运快走两步,赶到许遇鱼的身边,“想什么呢?”

    “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

    许遇鱼抬起头来,怔怔地看着身边人。

    “那我那知道啊?咋了,你也想写情书?”

    有的人的感情,是一场可以倾没一座城市的大雨。

    有的人的感情,却是一下午过后,就可以叼在嘴里、朝向天空的狗尾巴草。

    好吧,双臂抱着后脑,仰头朝天的周运嘴里,并没有狗尾巴草。

    但都不重要了。

    ……

    “老师,这是今天的作业。”

    许遇鱼走到讲台旁,把圈着题号的试题卷,递到了生物老师的面前。

    老头拿起了放在玳瑁色眼镜盒中的眼镜,戴在鼻梁上。

    许遇鱼有些心惊胆战地看着,红色圆珠笔在白色偏黄的纸上,飞扬着,连起了一个又一个勾。

    “可以。”非常简短的两个字后,试卷被合拢,压在了备课本下。

    许遇鱼吐出一口气,小声地说:“老师,我出去一趟,班主任找我。”

    右脸的皮肤上下耸动了一下,应该是点头了吧。

    许遇鱼小心翼翼地踏过黑板前的木头台面,走到了潮湿的走廊上。

    饭后,下了场不长不短的小雨,月亮忽隐忽现,让本就不明的夜,更加漆黑。

    空气中弥漫着捉摸不到的水汽,走廊上方的灯,随着脚步声,一盏盏亮开,映得密布着一个个小水潭的地面,一块明,一块暗。

    晚自修的最后一节课,不管晚自习的老师,即使再是负责,也早已回家了。

    英语组的办公室,还亮着暖黄的灯,从门缝中,漏出到黑暗的夜。

    恍惚间,还能听到有人说话的声音。

    上一个同学,是谁来着?

    许遇鱼的脑子一片混沌,打了小小的哈欠,径直推开了门。

    量着灯的角落,辛墨坐在椅子里,被方知之双手按着肩膀,堪堪漏出半张脸。

    许遇鱼有些茫然地环顾四周,小声地,不知对谁说:“已经到时间了。”

    沉默着,方知之走过了她的身边,眼睛红红的,脸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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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差的吓人。

    心仿佛被绑在壁炉上的摆,烘烤着,左右摇晃。

    许遇鱼走向桌子对面,端正地立好。

    “最近学习还顺利吗,生活上有什么问题?”辛墨整了整自己的衣领,重新变得一丝不苟。

    “没有,没问题。”许遇鱼摇了摇头,不自觉地加重了声音,“都挺好的。”

    “那就好,你是个乖孩子,不需要我说些什么……”

    放学的铃声响起,两人同时望向窗户,静谧的夜,一瞬之间被喧闹占领。

    辛墨把钢笔夹入书页,合上了笔记本,单手撑在桌上,按着自己的太阳穴:

    “你和方知之关系挺好,每天都一起上下学的对吧?有空多和她聊聊吧。”

    “好的。”许遇鱼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办公室。

    ……

    “啧,晚自习结束了还在腻歪。”

    司缘君大步走在两人身前,盯着前面与三人同班的一对男女,书包带一晃一晃的。

    “……”

    “那,再见,一路平安?”

    司缘君站在大门口,探头探脑地看着沉默的两人。

    “要,平安,啊?”

    许遇鱼突然想起来,当时游泳的时候,自己好像骗了冬年,不,也不算骗吧。

    那个海滩,她应该去了两次。

    只不过,第一次去的时候,她太小了,小到只记得,金黄的沙滩和碧蓝的海。

    与第二次时截然不同的感受。

    她早应该知道,同样的风景,在不同的时候看,总是不一样的。

    在小桥上,方知之停下了车,放下了脚蹬,靠在冰凉的石栏杆旁。

    垂柳丧气地低着头,流水潺潺地哀鸣。

    月隐在云雾下,连着苍绿的树冠。

    掌心托明月,愁寄山川泪。

    “你能过来一下吗。”

    “怎么,了?”许遇鱼小心地走到了方知之的身边。

    “把脸凑过来一点。”

    许遇鱼看向方知之,她低头专注地看着河水中央,被激流冲刷的滑石。

    许遇鱼侧过脸,靠到了方知之的身旁。

    下一秒,一个湿润的吻,贴上了她的脸蛋。

    湿漉漉,黏糊糊,带着些温热。

    许遇鱼猛地转头看向方知之,她的手指摩挲着自己的嘴唇,眼中是快要蓄不住的泪滴:

    “我不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