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为何,看着眼前这只红狐狸,陆鸢笑出了声。
八尾狐狸疑惑:“你笑什么?”
眼前这只野鬼一身黑袍,披头散发,露出双了无光泽的眼,阿冉从没见过如此颓丧的鬼。
陆鸢自从混沌中醒来后飘荡人间,人妖鬼魔见了不少,还从未见过行为如此跳脱的八尾狐:“你上来就说要吃我,也不怕我吃了你?”
阿冉满不在乎的抖了抖尾巴:“哼,我有八条尾巴,先不说你有没有能耐吃我,就算吃了我,大抵也要撑死你这只野鬼。”
陆鸢低笑,他见过的人妖鬼知晓他是魊,大多绕着走,因魊凝结千万人冤屈,怨气破天。眼前这只小狐狸不光主动凑上来,还要扬言撑死他。
阿冉觉得他看不起她,又道:“我……我有灵眼,能辨万物善恶。”
“你不是恶人,啊不,恶鬼。”狐狸端坐,抬起前肢,搭在陆鸢脚上。
陆鸢挪开脚,提袍蹲在狐狸前:“我都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恶鬼,你缘何如此笃定?”
他故意吓阿冉,泄出大股阴冷怨气,阿冉不惧,两只大狐耳中间燃起一簇狐火,反倒给他带来久违的暖意。
陆鸢散掉怨气。
“我信我的眼睛,”阿冉骄傲地挺胸,狐火照她亮晶晶的眼睛,“我吃过的个顶个的好,能长出八条尾巴,全仰赖我这双眼睛!”
狐族修炼之术特殊,以情入道,修情感化万物,若有人能真心诚意的愿意叫狐吃掉,那狐就会修出一条尾巴,待修成九尾狐,摸到仙道,便可等待天雷渡劫,飞升成仙。
听起来少了苦修,更为容易,也没多见几只狐位列仙班,却又是与情有干。
情一字何其繁杂,亲子之情、友人之谊、夫妻之爱、君臣情谊……都为情,狐族先天占据一道亲子,成长或有友人。关夫妻之情,狐好奇,化身男男女女投身其中,情爱多折,大都栽在其中。
有的自废修为,有的走火入魇,有的清心寡欲再无能力混混终老,比比皆是,就更显得这八条尾巴的狐狸珍贵。
陆鸢认真听,阿冉掰着爪子同他讲她八条尾巴从何而来,她天生慧眼,能辨真伪,分善恶,择的人都是良善至极的,也是阴差阳错,这八条尾巴的情都避开男欢女爱。
阿冉说:“我赡养过被子女丢掉的好阿婆,抚育过被父母抛弃的残缺女儿,捡过灵兽……”
阿冉良善,一双眼睛不光看善恶,心也如琉璃一般通透:“我会待他们寿数将尽,再吃掉他们。”
至此多是心甘情愿。
一鬼一狐就那么聊,从天光聊到天暗,到阿冉能肆无忌惮的扑在陆鸢怀中打滚。
阿冉道:“我的眼睛从不骗人,它告诉我你是一只好鬼。”
“所以我能吃你吗?”狐狸歪头,俏皮地问他。
陆鸢无言,仰头后倒,倒在宽广无边的草甸子上,浓黑披发散开,露出一张完整的脸。阿冉两只细小狐足踩在他胸口上,从陆鸢眼中看到漫天星河。
他真好看啊。
阿冉光顾着聊天,完全没注意这野鬼黑发下是如此俊美的长相。
皮肤瓷白,眼角上挑,笑起来明眸皓齿,年轻又礼数周全的俊俏男鬼。阿冉觉得有些可惜,这样的人怎么化作魊了呢。
陆鸢望着银河,脑海中流过一段回忆,他做将军时也仰头往过天,星海亦是如此璀璨,行军时霜雪漫天,他看一眼就率兵继续行进。
他为何行进?又是要去哪?
低头看坐在胸口上的小狐狸,陆鸢道:“吃我也不是不行。”
喜欢貌美是狐的天性,阿冉现在有些舍不得吃他了。
“可你还吃不掉我。”陆鸢又道。
“为什么啊?”
虽然不是那么想吃陆鸢了,阿冉还是觉得好奇:“什么叫能吃,但吃不掉,张开嘴巴不就可以吗?”
陆鸢摇头:“我是魊,同一般冤魂不同。”
“我还能从混沌中醒来,大抵是因世上有供奉我的庙宇。”
不论香火几何,庙宇不倒,凡间有连着陆鸢的根基,他就不能去酆都报道:“你没有毁了我的庙宇,吃便没用。”
阿冉不信,张嘴照着陆鸢肩膀咬了一口,嚼了嚼,连呸几声。
见她说做就做,陆鸢抖了一下,连带胸口上的狐狸也颤了一下。
“那你的庙呢,”阿冉化作人形,头顶大耳朵精怪姑娘不拘小节,从他胸口爬起,盘腿坐在陆鸢身边,眸子灿若宝珠,此时无光,却自在明亮。
陆鸢触到她毛茸茸的尾巴,笑道:“不知。”
“我什么也记不得了。”
阿冉似狐狸似的皱起鼻子:“你这话同框我有什么区别。”
她真是有话直说,讨人喜爱。陆鸢不介意他这一条魂成全阿冉,她天性纯良,早日飞升,于她是好事。
而他,长久漂泊早就令他心生寂寥,他记忆模糊,细想胸口绞痛。牵挂全无,去酆都或喂狐狸于他并没有差别,不如有个精怪陪他走完最后一道。
若阿冉不愿意陪他寻庙,陆鸢想好了,暗中跟着阿冉寻愿意献身的,再守在她身边。
端不能叫阿冉受委屈。
阿冉爬起来,拍拍自己艳红襦裙,嘟嘴道:“本姑娘今天心情好,就陪你找吧。”
陆鸢意外,睁大双眼。
他表情逗乐阿冉,狐狸张扬的笑招来一阵风。
璀璨星河下,风吹草低,就此结缘。
再后来,一鬼一狐相伴游历人间,阿冉活泼,陆鸢沉稳,渐生情愫似已成必然。到阿冉寻找庙宇已不为食陆鸢。
阿冉想知晓陆鸢作人时是什么样的,有什么样的故事,她总缠着陆鸢,要帮他找回记忆。
当事人陆鸢不想,阿冉便不再说,只是将找庙宇作执念,见庙就进,见神佛拜,狐狸学着人拉着陆鸢三叩九拜:“求神仙保佑阿鸢顺遂。”
陆鸢随着她跪,也跟着她求愿,他一个鬼能求什么愿,陆鸢心念:愿阿冉快乐安康。
他们游历人间,一路到了山荫。
—
“也就是五年前。”陆鸢对沈苌楚道。
五年前,沈苌楚沉思,在旁人口中听闻,五年前山荫生过的事变,是千刃护山帖忽然生了破口,又大魔从破口进入山荫,卷走不少男女老少。
段齐成,段小妹,琅西父母均在此列。
离奇的是,还未等乾华山修士前来,大魔又消失得无影无踪,他们只得将护山帖漏铜填补,留几位弟子多留守几日,直至太平。
“原来那魔,是让你吞了。”沈苌楚了然。
“是,”陆鸢自嘲一笑,“我高估修为,妄以为魊能消化大魔,怎料低微至此,反被魔魇了。”
阿冉焦急,为陆鸢辩驳:“是那大魔撞破护山帖,阿鸢不忍山荫百姓受苦,强撑吞了大魔。”
“若不是阿鸢,乾华山修士来的如此缓慢,山荫一半人都要被吃掉,”阿冉急地溢出眼泪,比划双手,“都怪他们,阿鸢不会受此苦楚!”
“阿冉。”陆鸢噤声。
阿冉咬唇,一时停不下来,哭腔道:“为何不让我说,阿鸢到山荫便看出护山帖有了罅隙,知会那些巡山弟子,他们却不当回事,搪塞回来。”
“是阿鸢守在裂隙前,被魔击伤了也要去追,承伤吞了魔,心念大魔腹中死魂无法托生,透支做了鬼界收留!”
阿冉抬袖擦去眼泪,指着鬼界村落:“那都是阿鸢的气供着,他们还能在此处等家人来接!”
“阿鸢呢!”
“阿鸢就只能浑身扎满镇魂钉,等着修士来灭!”
“阿冉!”陆鸢扶额,却被她一瞪,狐狸红了眼,愈看愈委屈,陆鸢心疼,霎时没了脾气。
他无措,只能拉过阿冉,指了指水天,凑近她耳朵,沈苌楚不知二人说了什么,阿冉含着眼泪点点头,用力抱住陆鸢,埋在他颈边良久,用力咬了一口,才飞身跃出水天。
阿冉向上飞,却似落入水中,水天泛起阵阵涟漪。
陆鸢扶着颈边,送阿冉离开后向沈苌楚致歉,她摆手作不在意,看他脖子上的牙龈轮廓清晰,是狐狸气的不轻,她忍笑道:“你支开她,是要同我说什么。”
“姑娘聪慧,”陆鸢道,“在下确有事相求。”
陆鸢捞起袖子,果真如沈苌楚猜测,他整条胳膊都打满镇魂钉,黑色契子在他瓷白的胳膊上扎眼,陆鸢道:“我没与阿冉说,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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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法压制魔气,还有一道原因。”
那些镇魂钉周边溢出黑色魔气,陆鸢双指用力,将契子压得更深:“可能是魔气作祟,我近来忆起了些不好的事,生成了魇。”
魇魔并行,世间苦难良多,七情六欲勾连五脏六腑,若痛苦至极,思虑至深遂成魇,魇深即成魔。
更何况陆鸢是怨气杀天的魊,从混沌中苏醒,还能支持多年未成魔,已是硬骨头。
沈苌楚问:“你同我说这些,不怕我转头告诉阿冉?”
“她可是很讨厌我,大抵觉得我是个恶人。”
陆鸢笑着摇头:“姑娘有恶行,却不是恶人。阿冉运气极好,前八条尾巴碰到的都是自始至终的善人,所以她不知不解。”
“善恶一念间已然道明善恶并非死物,阿冉看人是定数衡量善恶,却不知善行还是恶行有先决条件,若恶行是不得不为,妄断善恶,恐成谬误。”
陆鸢:“如此,也是我不愿让姑娘沉浸过去,蒙了自己的本心。”
从来没人同沈苌楚说过这样的话,听得有种豁然开朗的意味。
真有人不愿擅自定义她的善恶。
“能遇见你,阿冉运气更好。”沈苌楚真心感慨,“你要守着阿冉,也是怕她被骗吧。”
“别将阿冉看贬啊。”提到狐狸,陆鸢笑弯眼,鬼气一扫而空,如翩翩世家子,坦荡道,“守着,是因为我喜欢阿冉。”
沈苌楚在情爱上混沌,却也能感受的到。
是两情相悦。
沈苌楚兴意稍起,敬佩陆鸢,羡慕阿冉,一鬼一狐情谊至此,比话本上的男欢女爱要深邃得多。
她道:“什么事,说罢。”
陆鸢望向水天,道:“我忆起些过往,有些是成魊后的记忆,包括供奉庙宇在何处。”
沈苌楚心中一沉:“你是要我捣庙?”
“正是。”
“我已成魇,此时灭了我,庙宇未捣,我还会复生,”陆鸢忽略沈苌楚愈发阴沉的脸色,继续道,“届时恐成为祸一方的大魔,还请姑娘带人将庙宇捣毁。”
“陆某人愿灰飞烟灭,保一方太平。”
他说话时撩起衣袍,直挺挺单膝跪在地上,抱拳行礼,尽显武人风范。
沈苌楚沉思片刻,她不是什么心软之人,山荫有她在乎的,她自然会保。
“你不舍得阿冉去做,就差我来做?”
“先不提你要我做这个恶人。”她冷笑,抬手指水天,“我一介生人入鬼界,不似精怪通阴阳,能自由出入。我要想出鬼界而不入酆都,就得找一个甘愿生魂离体的人来接我。”
“谁来接我?”
爹爹娘亲肯定愿意来接她,可生魂离体极为危险,二人是凡人体格,无灵根护体,此行伤其寿元根本,沈苌楚不愿。
除此之外还有谁?
“没人能来接我。”
陆鸢:“姑娘不要自怨自艾。”
他靠近沈苌楚,两指并拢,在沈苌楚腕子上划了一下。
沈苌楚腕子上戴着沈少桦给打的金镯,被陆鸢一划,又显现别的东西:一条红绳紧系在她的腕子上,勾结打了好几个死扣,红绳从结处蜿蜒向上,探入水天。
她轻轻一拽,以红绳为中心,水天晕开涟漪,另一头在水天之上。
“有人一直系挂着姑娘,”陆鸢笑道,“是早早的就给你挂上红绳,生生世世要同姑娘牵在一起呢。”
“我已经叫阿冉顺着红绳找人去了。”
沈苌楚盯着手腕上的绳皱眉。
谁给她挂的红绳?
—
水天之上,秘境温泉,泉眼中心泛起水波,肇斯行猛地冒头,又被浮力顶上水面。
他不死心,又一个猛子扎下去,尽力向下沉。
目不能视,温水灌入耳朵,难挡冰冷系统提示音滴滴嘟嘟,声响轰炸个不停:
“警告,警告,剧情已严重偏离,请及时调整……”
肇斯行再度被顶上水面,他浮在水上,卷发湿透服帖额头,纤长眼睫不停颤抖,意图压抑眼底阴郁。
偏离剧情又如何?
他心烦心慌,狠狠一拍水面,厉声呵斥系统:“闭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