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吵……”
柳闻鸥缓缓睁开双眼，眼前的一切白的有些晃眼。
白色的天花板，白色的被子，吊瓶里白色的液体，还有被风吹动而不断翻飞的白色窗帘。
先是一阵耳鸣，而后她才听清自己沉重的呼吸声，还有身边时不时传来的呼喊自己名字的声音。
好熟悉的声音……但我看不清脸……
柳闻鸥嘴里已经发不出任何声音，只在脑海中回想这似曾相识的声音。
哦对，想起来了，是她的主治医生霍医生。
这个时候他应该在别的楼查房才对，怎么会突然过来呢？
“闻鸥！闻鸥！你醒醒……”
这个声音她知道，是妈妈在喊她。
这几天她经常被这个喊声吵醒。
但是这次，她没有力气回应了。
柳爸柳妈看着躺在病床上的女生阖上双眼，似乎是照应了心里想的，还不等他们反应，一旁的监护器先是发出刺耳的鸣叫。
医生急忙上前检查，嘴里不断重复喊着柳闻鸥三字，却再也叫不醒床上的人。
——
柳闻鸥再次睁眼，眼前的场景换了。
她轻轻耸动鼻尖，竟然不是消毒水的味道，而是一股太阳的气味。
就好像是……
小时候家里经常会出现的味道。
身体的疲惫感也消失不见，她抬手，竟也不觉得疼痛。
“好奇怪……”
难道这就是老人口中常说的回光返照？还是说她已经来到了天堂？
她挠了挠头，忽然手一顿。
柳闻鸥摸到了自己的头发。
她才回过神来，因为要治疗脑膜瘤，她的头发早就已经剃光。
她急忙起身，周遭的一切熟悉又陌生，泛黄的木柜子，带有花纹图案的窗帘，还有爸爸在十岁那年送给自己的小熊玩偶。
“我靠？我是活着还是死了？”
柳闻鸥想起老人还跟自己说过，人死前会出现走马灯，有可能现在自己就是在回忆，这一切都不是真的，只是回光返照罢了。
她来到镜子前，看向里面的面庞，确实是十几岁时的自己。
柳闻鸥捏了捏自己的苹果肌，淡淡道：“年轻就是好，皮肤光滑，满满的胶原蛋白，不过那个时候因为老是吃垃圾食品长了不少青春痘……”
她想起那个时候每次放学都会去家边上的小卖部买一包小零食，不是一根葱就是各种辣条，害得爆了很多痘痘。
小时候不懂，长了痘立马就手痒去挤，导致后来留了不少痘疤。
“要是能回到现在这个时候，我肯定不会再吃这么多垃圾食品了，现在这皮肤多好啊，简直天生丽质～”
她又看向放在橱柜里的奖杯，伸手将它拿出，手指摩挲着：“真是可惜，姓霍那小子应该等不到下次比赛赢我了。”
最后柳闻鸥把视线转向放在书桌上的全家福照片上，她这辈子最对不起的就是父母，照片里的他们还头发乌黑，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谁知这几年的病痛让他们一下子似乎老了几十岁，在本应该轻松开始享福的年纪还要继续为自己的医药费操劳。
他们其实不是什么贫穷的家庭，在以前甚至还能算有点小富裕，却被她的病拖累了。
一想到这，柳闻鸥禁不住红了眼眶。
“柳闻鸥！这都已经大中午了，你还没起床吗！”门外传来柳妈中气十足的叫声，随着脚步逼近，房门被敲了两声。
柳闻鸥急忙打开房门，整个人径直扑向来人的怀里。
柳妈不知道今天这人是吃错了什么药，一只手举着锅铲，一只手搭在柳闻鸥的背后，嘴里嘟囔着：“你别以为来这招就可以不帮我跑腿啊。”
“妈……”柳闻鸥声音有些哽咽，“对不起……”
“？？？”柳妈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哎呀没事，不过一次期中考，这能有啥？”
柳妈也没想到，这次期中考考了全校第三竟然会给自己女儿这么大的打击。
她和柳爸明明已经高兴得不得了了。
看来最近小孩子的压力都很大啊，过几天是该带她去游乐园玩玩了……
看向若有所思的妈妈，柳闻鸥笑了笑：“妈你要买啥，我去帮你买。”
就算她最后在梦境里尽下最后的孝道吧。
“喏，我都写纸上了，你先上三区那边的菜市场里给我买颗大白菜，顺便再带两个土豆，然后再去王姨那边把我提前留好的土鸡带回来，最后在楼下的小超市里带瓶酱油。”
柳妈一边从围裙袋子里拿出刚写好的纸条，一边把钱包递给柳闻鸥。
“好嘞！”柳闻鸥爽快地答应，马上走到门口换鞋。
柳妈不禁皱眉，怀疑人生的口吻补充了一句：“钱有多的，你可以买包零食吃。”
“不了，我不吃零食了。”柳闻鸥头也没抬，以一副交代的口吻说道，“这些东西不健康，要少吃。”
等柳闻鸥走后，柳妈拿出她的诺基亚，拨通了自家老公的电话兴师问罪：“你是不是背着我教训闻鸥了？！她今天都没心情吃零食了！”
“怎么可能呢老婆，我可舍不得说教我的宝贝女儿……”柳爸跟手下员工打了个手势便走到一旁，“闻鸥怎么了吗？”
“我刚才让她去帮我跑腿买东西，你猜怎么着，她一点都没抱怨，穿上鞋说走就走了，以前多少都会埋怨两句的……”柳妈继续道，“而且，这次我让她回来路上买点小零食吃，她不最爱吃那些小玩意了吗？结果她说这些事垃圾食品，要少吃！”
柳妈越想越不对劲，正色道：“柳大阳，你肯定背着我说教人家了，不然她怎么会突然这么听话！你老实和我说，是不是因为她这次没考第一你给她使脸色了？”
柳大阳只觉得自己无比冤枉，他从来不会要求自己的宝贝女儿学习要多好，只求她健康快乐长大就好。
“老婆我真没有。”柳大阳顿了顿，忽然想到什么，“你说……我也只是个假设哈，你说闻鸥会不会……”
“你想说什么？”柳妈没好气道，“一个大男人还吞吞吐吐的。”
“就是……闻鸥她会不会背着我们有什么小秘密了？”柳大阳没把话说的太明白，但怎么说柳闻鸥现在也是马上要上高一的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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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孩子青春期都会懵懂有些幻想。
“你可拉倒吧，你女儿天天就想着做卷子做竞赛题，她还能有那想法？”
柳妈不屑一顾，都说当爸的会想的很多一些，果然没错。
这点柳妈倒是说对了，以前的柳闻鸥只想着学习，什么早恋什么叛逆期都和她没关系，现在的柳闻鸥更是了，她只想着能在这短暂的走马灯里好好再多陪陪父母。
“行了，问你就没啥用。”柳妈不等柳爸那边回答就挂断了电话。
她哼着小歌回到厨房，忽然传出一阵骂咧声：“柳大阳！都怪和你讲电话，排骨都焦了！”
——
柳闻鸥跑下楼，看着家楼下这条街道，一切都还是记忆里模糊的样子。
“哟，闻鸥又去帮妈妈买东西啦～”
小超市的老板娘坐在门口的小椅子上，手里扇着扇子，对着她笑道。
“是呀，大妈妈，我待会回来再买点东西。”
柳闻鸥在这买了不少零食，小时候爸妈刚做生意时忙得没空照顾她，也是大妈妈把她接到店里，专门给她腾出小杂物间做作业。
在得知她的病之后，也是大妈妈第一时间来关心他们一家，甚至还把自己的养老金取了一半出来帮助她挺过了那段最艰难的时段。
想起这些，柳闻鸥鼻尖一酸。
明明是这么善良的人，她的儿子却因为遭遇车祸不幸去世，没过多久还发现她老公出轨，最后虽然靠着这家小超市还能生活下去，却无亲无故。
她本来可以很幸福的。
“但这终究是我的回忆，没有办法改变啊……”
柳闻鸥在路上叹了口气淡淡道。
一路上，原本模糊的记忆逐渐开始变得清晰起来，她数着老旧的水泥电线杆，上面还粘贴着不少小广告。
还有小店铺，配钥匙的、缝衣服的、卖饼的，以后这里都会拆迁变成一座座办公楼。
就好像这些街坊邻居一夜之间就各奔东西，一下子就失去了所有联系。
来到菜市场买完菜，拿了鸡，正要回去时，柳闻鸥看到了边上一家店，诱人的香味萦绕在鼻尖。
“老板娘，来一份炸鸡柳。”
自从生病之后她再也没吃过味道重的食物了，更别说早就不知道该上哪才能买到的炸鸡柳了。
“老板娘，小料帮我多拌一点。”柳闻鸥边说边咽口水，“吃这鸡柳就得靠这些小料。”
老板娘笑着点点头，手上功夫丝毫不怠慢，炒香的蒜粒加上洋葱、小葱、蚝油、十三香，再来点盐，最后一小勺热油浇在上面。
加上已经炸的外酥里嫩的鸡柳，在硕大的铁盆里面和调料滚在一起。
刚走出菜市场，柳闻鸥就忍不住用签字叉起一块鸡柳放进嘴里。
“真好，这走马灯里竟然还能有味觉，我简直想死这味了。”
正在等红灯时，背后响起一阵嘲笑声。
“这不是我们一中之光柳闻鸥嘛？”
柳闻鸥还在想这又是哪几个她认识的人，回头定睛看清来人的脸之后不禁低声暗骂一声。
“我草，真是冤家路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