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端午临中夏,时清人复长[1]。
一晃眼已经到了端午,寻常百姓收摊闭店,寻热闹的河边看起赛龙舟,扔几个铜板下注。
待几口雄黄酒入喉,辣得不禁轻嘶。闲时唠点家常,偶有田间乡野的粗话,不过就是惹得周围哂笑一番,倒也自得其乐。
天微微亮,蝉鸣渐起时,宫内的廊下就已经挂起精致的竹篮,里头放上五色绳绑起的艾草菖蒲。
京陵城外的皇家别苑早已修葺妥当,蔺玉安便提议把端午宴挪过去办,官贵及内眷皆在受邀之列,是以众人早早就起来准备。以宫中车驾为首,出城的车马浩浩荡荡,尤为壮观。
马车行至别苑,映入眼帘的便是两头汉白玉石麒麟,外墙上的金龙浮雕精巧大气,似乎立刻就要穿墙而出飞入云端。仰头见那极高的牌匾龙飞凤舞,上书“时园”二字。
迈入园中,虹桥错落,搭在楼阁之间,映在澄澈的湖面之上。水流似银带缠绕在各处,一步一景,连蔺玉安也满意点头。
她朝李云妙招手,“姌姌,你看时园修葺得如何?”
李云妙闻言回神,轻曳着烟紫绣金花枝纱裙的下裳,朝蔺玉安走了几步,头上的珍珠冠旁有珠滴流苏点缀,更添潋滟容光。
“阿娘心思细腻,修个园子自然也不再话下。”
她眨了眨眼,向蔺玉安撒娇,
“阿娘,我想射粉团……”
蔺玉安轻笑,捏了捏女儿的脸,
“去吧。”
宾客或坐或逛,或是游船,园子极大,又备了许多消遣玩乐之处,李云妙自然也就闲不住,招呼了几家的郡主小娘子便往东边去。
置粉团于金盘,小角为弓,箭射之,中则食。李云妙向来准头好,也最喜欢射弈,又怎么会错过射粉团的机会?
李云妙拿起小角弓,连射三箭,皆中。她在一旁尝了起来,开口问李琬,
“表姐,今日人来得也算齐全,不知……姑姑来么?”
李琬略顿,摇头道,“不知道,阿娘说让我先来,她且等等看。”
李云妙蛾眉轻蹙,正琢磨长公主说等等看是什么意思,低头就发现桌上的粉团少了一个,侧头看见张纯苓鼓鼓囊囊的脸,二人面面相觑。
张纯苓似乎有些迟疑,“殿下?”
李云妙不禁瞪大眼睛,“张娘子是在吃我的粉团?”
张纯苓认真地点了点头,
“臣女准头极差,若要自己射粉团来吃,今日定要饿晕,三皇子说,若想吃东西,便来寻殿下。”
席间静谧片刻,旋即乐成一团,以李云妙为首,更是笑倒在李琬膝上,眼角都带泪,
“哪有你们这样耍赖的,射不中就偷吃别人的粉团。”
“我这三哥哥也是,的确眼光好,那么多小娘子偏偏挑中了你张娘子。你们二人真是……”
张纯苓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真是什么?”
李云妙不由点头,
“卧龙凤雏。”
张纯苓干笑了两声,
“殿下谬赞。”
不过李云妙也是真喜欢张纯苓的性子,不管天大的事,吃才是最要紧的,日后在一处也能玩得高兴。
李云妙朝郎君那边伸头看了看,果然见到李珺辰在往她们这儿望,活像一只护崽的老母鸡,不由轻笑,
“上月阿耶已经下旨赐婚,张娘子,待到秋天我就得唤你一声嫂嫂了。”
张纯苓的脸唰地一下就红了,
“嗯……我家中新来了一位南方的厨娘,有道点心十分可口,下回带来一起吃。”
她说得认真,大家憋笑也辛苦。对于张纯苓来说,愿意分享吃食那就说明是真心与人交好,所以李云妙也领了她的好意。
几人说笑间,又有一群小娘子从桥上过来,笑着给李云妙行礼。
“殿下叫我们好找,今日斗百草,赢了可是有好彩头的。”
小娘子们干脆围在一团开始斗草,李云妙倒是对斗草兴致寥寥,不过凑个趣,最后彩头竟是李琬赢了去。
歇息间,李沅看着不远处,揶揄开口,
“半月前文娘子嫁入赵家,我被禁足便没去喝喜酒,但听说赵临激动得跟什么似的,下马差点被绊倒。”
李云妙细嚼慢咽,托着下巴道,
“他大抵是真心喜欢文娘子,不然也不必费这许多麻烦。”
一旁便有小娘子附和,
“正是呢,原本赵家夫人让新妇站规矩,赵临二话不说,磕了个头就把文娘子带走了,那可真是不愿意让她受半点委屈。”
李云妙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同是兄弟,为何差别如此之大,赵瑾却半点都不护着姐姐……
她们看李云妙没接话,便猜到了几分,心照不宣地不再提起,但可巧文姜华挽着李璇初就过来了。
李沅挑了挑眉,“真是说曹操曹操到,可见背后不能说人。”
“文娘子容光焕发,可带了喜酒给我补上一份?”
文姜华笑道,
“郡主说笑了,那日我眼巴巴盼着郡主来,可连人影都未见。如今还敢来讨酒吃?”
李云妙把李璇初拉到自己身边坐下,
“姐姐,我们都射了一轮粉团了,怎么这个时候才过来?”
李璇初抬手让众人免礼,
“原是我们路上耽搁了时辰,但我素来不擅长这个,许是射不中的。”
李云妙耸了耸肩,却见文姜华一直看着自己,总觉得有话要说,便借故起身,
“你们先玩吧,我去逛逛园子。”
“文娘子也一起?”
李云妙相邀,她自然点头应下,起身一起朝后面的莲花池走去。
此处莲花开得正好,离湖心远些,不见人往来,倒留存住了清幽的香气。
“还未贺过文娘子新婚大喜,初为新妇,不知感觉如何?”
文姜华闻言羞赧一笑,欠身道,
“多谢殿下,朝宁殿的礼臣妇好生收着。夫君说了,这门亲事能成多亏了殿下,原本就定了三日后入宫谢恩。”
李云妙摆了摆手,
“这份礼出自朝宁殿,以我的名义送,而非阿耶阿娘出面,文娘子可知是何意?”
她见文姜华一愣,便接着说,
“方才看文娘子的模样,也是有话想和我说的,不妨就直言相告,倒少了那些弯弯绕绕。”
文姜华这才正色,蹙眉开口,
“殿下之言,臣妇明白,想来禁中对赵府不满,尤其是对兄长……所以殿下赏赐,也只是给臣妇夫妻二人,并不入赵府库房。”
“臣妇斗胆直言,端这半月里,瞧着兄长虽未再往醉春楼去,可却与侍女不清不楚的。赵府慢怠四公主,虽不好议论公婆,但平日里四公主总受些酸言冷语,实在也是不像话。”
“所以自从臣妇入府以来,常与四公主作伴,我虽没有这么大的面子,但多了我一人,公婆和兄长也不好再如何发作。女子最是懂得女子的不易,虽然四公主身份尊贵,也少不得受这些闲气,她也是体念圣人不易罢了……”
“臣妇与夫君一体,都愿意帮衬着四公主,只是……”
此话一出,李云妙并不意外,若到今日她还不知道姐姐的处境,便是太过迟钝了。她知道文姜华出身好,父亲文渊乃从二品左仆射,教出来的女儿可不会糊涂。如今入了赵府,却将李璇初的处境据实以告,便是猜到了李云妙的意思。
这些话赵临未必会说,可从文姜华口里透出,她心知肚明,自己嫁的是赵临,即便日后东窗事发,赵府被李鸣戈问罪,他们夫妻二人也能被宽宥。
可笑,这个道理,未到双十之龄的文姜华都明白,可赵府的当家人却不懂。
“文娘子是个明白人。”
“我是不愿姐姐再委曲求全,待在赵家受苦。可也不能我自己一厢情愿,还要姐姐自己想明白才行。”
“所以在赵府,还要先劳烦文娘子看顾姐姐,若有事便派人递消息给我。如此,宫里也承你们夫妻这份情。”
文姜华欠身称是,现下说明白了,自己心里也踏实。本想回到席间,可李云妙一转身,就看见不远处站着的李璇初。
李云妙不禁有些心虚,对上姐姐含着歉意的眼神,
“姐姐?”
李璇初拍了拍文姜华的手,温声道,
“弟妹,你先回去吧,我与姌姌说几句话就来。”
*
文姜华便独自先离开,等回到湖边时差不多已经到了开席的时辰。约莫一刻钟后李云妙和李璇初也前后入席,只是比起李璇初,李云妙的脸上多少有些心不在焉。
与其说是湖心亭,倒不如说是在水上辟出了一条长廊,李鸣戈和蔺玉安坐在最中心的案前。
李长舒敲了敲妹妹的脑门,
“在想什么呢?”
李云妙也不回答,朝他做了个鬼脸就自己跑去坐下。
等交谈声渐弱,便听见张内侍快步走来,躬身道,
“圣人,长公主到了。”
一时间大家都有些惊讶,用余光去看李鸣戈的脸色。李鸣戈略嗯了一声,
“请进来吧。”
毕竟是兄妹,再怎么闹也还是给她留着颜面,更何况这位长公主并不简单,当年先帝暮年之时,她可是能参与政事的。
张内侍闻言一顿,接着开口,
“圣人,景王世子也到了。”
这句话算得上一石激起千层浪,因为对于许多人来说,他们已经十一年没见过李清驰了,他此次返回京陵后鲜少出门,所以大多数人竟还未一睹真容。如今有这等机会,他们自然翘首以待。
李鸣戈面色无波,
“来了便入座吧。”
李云妙眸光一闪,摸了摸空荡的腰间,不禁轻叹,那玉玦被自己不下心落下,想来还在李清驰手里,得找机会要回来才行。可此事不便让旁人知晓,只有自己亲自去寻。
只是李琬的话也提醒了她,给李清驰带来麻烦是李云妙不想看到的,所以现在反而不敢轻易去找他了。
不过他今日既然来了,自己能不能避开人去把玉玦要回来呢?
思绪间两道身影一前一后走入长廊,径直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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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李鸣戈面前。
李鸣戈目光幽幽,看着那人与记忆中的身形重叠,握着茶盏的指尖发白,心头不受控地一滞。
有些人,长久未见,但始终知晓他就在那里,可等死讯真的传来,积攒多年的复杂情绪便如洪水猛兽,将人狠狠拍在水底,没有半点喘息之机。
幸好,他是君王,在位二十余年,早就练就了喜怒不形于色的本事。君王,本就不能有慈悲心肠,不是么?
李妤随意行了个欠身礼便入座,圣人与长公主的隔阂已非一日,众人倒也见怪不怪。
李清驰缓步而来,空青色祥云纹长袍,簪白玉冠,湖面泛金,行走在乌木柱檐之间,出尘淡然,竟有种置身太虚幻境之感。
他清浅的眉眼未动,躬身俯下行礼,
“圣人万安,皇后万安。”
李鸣戈并未让起身,就这么晾着他,一旁坐着的各家朝臣内眷噤声,心中不由地替他觉得难堪,到现在谁还能看不出来,圣人不喜李清驰。
李清驰姿势未变,依旧俯身。长公主脸色却越来越难看,怒气根本压不住,都打算直接开口骂了,不远处却突然传来娇俏的声音,
“阿耶,说好要看赛龙舟和水秋千,怎么还不开始啊?”
李鸣戈侧身,对上李云妙眼巴巴的可怜样,似乎真是觉得无聊了,开口时声音都温和下来,
“好,姌姌想看,那现在便开始。”
“都坐吧。”
李云妙粲然一笑,
“阿耶最好了。”
在刚刚那种场面,能如此随意开口还不被圣人斥责的,也只有李云妙了。她余光扫过刚落座的李清驰,悄悄松了口气,转头看向广阔的湖面。
李清驰嘴角轻扯,垂眸将桌上的凉茶饮尽,再看过去时,只见她那眸光里映着水波,潋滟灵动。
可此时李云妙身上不止一道视线,李妤眉头轻蹙,似乎想知道李云妙为何如此。当年她还那样小,与李清驰也熟悉不到哪里去,时至今日,早该全忘了,却这样护着他。
可是自己忽略了什么?
湖边的龙舟可不等众人再多思索,一声令下便用桨板猛击湖面,破开水波而去,在隆隆的鼓声中一路向前。
廊中的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过去,不禁被热闹刺激的场面感染,已有人喊出声来,为一队龙舟助威,纷纷猜测谁会先到对岸去。
金锣响起,一场龙舟赛便分出胜负,接着便有架了秋千的船只驶到湖心,船上的人将船头秋千约荡越高,到最高处时松手跳入水中,像鱼儿般自由灵活,引得众人叫好。
无论是朝臣官贵,还是夫人小娘子们,兴致高昂之际,随意走动交谈,连李鸣戈也陪着女儿站在阑前指着远处说着什么。
可李清驰周围却像有什么怪物,大家都绕着走,不经意间错开眼神,仿佛没看见他这个人一般。
李清驰倒是没什么反应,淡淡看着远处水面上的热闹,却没料到身后突然传来声音,
“元洄。”
李清驰倏而掀起眼帘,闪过一抹复杂之色,侧身拱手,
“见过叔叔,多年未见,不知这些年叔叔可还安好?”
来的不是旁人,正是燕王李如璋,他温和一笑,拍着李清驰的肩膀道,
“我一切都好。这一晃十一年,元洄都长这么高了。”
“想来你们在青州的日子并不好过,我曾想派人去青州探望,可皇兄不允,后来也只能作罢。偶有过路的商人,却也未见往青州去,连捎个口信也不成。”
“三弟新丧,我也是彻夜难眠,想来元洄和弟妹更是如此。但好在皇兄召你回京,日后照看也方便些。”
“你堂兄虽不成器,但好歹这些年也在京陵城内外结交了不少好友,带你多认识些人,总是不错的。你但凡有需要的,便来找我,或是你婶婶都可,只要府里有的,你尽可以拿去用。”
“我啊,如今也上了年纪,就盼着你们这些小辈好……”
李妤站得不远,皮笑肉不笑地看着燕王,讥诮开口,
“从前倒没见他关心过一天,如今倒是上赶着充好人,这种便宜叔叔,不要也罢。”
李琬听到母亲的讽刺,不由地嘴角一抽,挽着她就往旁边去,
“阿娘,这么多人呢,听见阿娘说叔叔可不好。”
李妤冷哼一声,
“有什么不好的,他李如璋现在可是晟国有名的贤王,上能替圣人分忧,下能关心小辈,谁还能挑出他的错来?”
李琬悄悄往后看了一眼,确认无人听见才接着道,
“阿娘这么多年一直都很沉得住气,方才却差点失态,并非阿娘不知晓利弊,不过是关心则乱。”
“我们心疼表弟,所以也更要镇定,关心则忍。”
李妤叹了一声,握着女儿的手道,
“幸而你这么多年体贴懂事,明理懂大体,否则阿娘这么些年的苦楚,竟是无人可诉了。谁又能知道,这天家富贵,最是冰冷无情,谁又能体会我作为姐姐的心肠……”
母女相视一笑,终是无话。
[1]出自李隆基《端午武成殿宴群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