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魏离回到卞城时,已经是寒冬了。
柔软的云朵游荡在清澈深邃的天空上,褪去了炽热的阳光温柔地洒在重新活动起来的城镇上。城中的绿意都已经随着寒冬到来缩回地下,树木枝头满是晶莹剔透的冰棱和雪花,阳光照耀下来变得如同空中飘散下来的繁星一样闪耀。
城门不远处,打雪仗嬉戏的孩童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看向从外边回来、在干净洁白的雪地上留下灰黑色车辙的马车,城中的将士们很快将那辆稍有些简陋的马车围了个水泄不通。
“可有符牒?”守城的柳杨带着士兵将马车围住,实在不是他们草木皆兵,前不久金国奸细又借着来往商贾的身份进城对淮阳王下毒,要是没有顾医女在,他们所有人都得掉脑袋。
“是我。”魏离掀开轿帘,看向周围黑压压一片的甲胄,“我回来了。”
“魏大人!”柳杨见到他的一瞬间,居然有些激动,“快让去告诉顾先生和王爷,魏大人回来了!”
“不必如此兴师动众。”魏离系好毛领披风从马车上下来,“我这带了两个孩子,麻烦您帮忙安置一下,我梳洗一番就去拜见王爷。”
“不麻烦不麻烦。”柳杨连忙摆手。
周聚兄妹的脑袋偷偷从门帘边上探出来,眼里满是新奇,这他们第一次见到雪,以往在山里,从来都没有下过雪。
“下来吧。”魏离对着两颗小脑袋伸出手,“跟着这位叔叔去,他会给你们安排好住处。”
周聚拉着妹妹一起下车,有些不好意思,“不可以跟着您吗?”
“我还有其他事情,你们先跟着他走,吃点东西休息一下,过会我就去找你们。”魏离蹲下来替他们把披风拉紧,“别害怕,他们都是好人。”
周聚乖巧地点点头,带着妹妹跟着柳杨走了。临到城门时一阵劲风扫过,回头去看,一个青衫少年已经扑到魏离怀里,“先生,我在这里等了您半个月,还以为您出事了。”
这青衫少年正是即荧,魏离拍拍他的脑袋,“长高了不少啊,怎么突然来卞城了?”
自从科考过后,即荧每日吃好喝好,身量已经长开了不少,完全看不出之前瘦弱小乞丐似的样子,终于有翩翩少年郎的感觉了,要是当初状元游街时他是这副模样,恐怕早就被京中达官显贵看上,做了乘龙快婿了。
“您交代的事情我都做好了,这次陛下派我作钦差大臣彻查四处驿馆,还派了京中金吾卫去剿匪。”即荧忍住眼泪,从魏离身上离开,一双漂亮的眼睛紧紧看着他。
“边走边说。”魏离将马车交给柳杨,带着他往城里走,“苏大人怎么样了?”
“苏桓好像早就预料到贪污灾粮东窗事发,他找了侍郎顶罪,家中来历不明的钱财也被他娶了一位富家小姐当姨娘算作嫁妆洗了个干净,只是被罚了一年俸禄。但这件事已经横在陛下心里了,您送上京的驿站人证作证是太子殿下那边的人拦截了卞城的消息,如今陛下对太子多有不满。”即荧从怀中掏出早就准备好的桃花酥,“这是我姐姐今天早上刚做的。”
“即灵也来了?”魏离接过糕点,“四部都有太子党,陛下怕是夜夜不得安睡啊。”
“我不放心姐姐一个人在京城,毕竟事情是我捅上去的,我怕有人对姐姐下手。”即荧又将腰间的剑解下来,“这是我临离京前汪小少爷托我带给您的。”
汪水铎?魏离接过剑,抽出来看了看,是好剑。
“还有就是,太子妃好不容易有孕,却被苏侧妃给害了。冯尚书在金銮殿上当着百官的面上书求陛下住持公道,给苏侧妃降成了贵妾,让苏桓停职两个月好好管教家里的儿女。”魏离不在的这几个月京中到处都是大风浪。
“太子妃倒是聪明。”魏离将腰间的剑取下来,把新的挂上去,这把顾怀真的剑还得还给人家。
“魏先生!”李瀛今天在城墙上面巡查,收到魏离回来的消息横跨大半个城才见到他。
“殿下。”魏离行了个礼,“如今卞城如何?”
“金国还和往年一样派些游寇在城外抢些过冬物资,但是汪将军的部下守的很好,目前没有人受伤。”
“他们不会善罢甘休的。”死了一位大将,伤了一位皇子,这口气他们绝对咽不下去。
“不过,周朝那边应该也得到了想要的结果。”魏离拆开桃花酥的油纸,给他们各递了一块,“他们这次对卞城动手肯定是有周朝授意的,如今大将折戟,金国边疆怕是不保。”
“那也是他们活该。”即荧小心地捧着魏离递过来的桃花酥,酥脆的糕点一碰就往下掉渣,“虽然卞城平定,但先生还是晚些回去吧,我从中榜开始就与先生待在一起,先生应该也会受些牵连。”
“他们怎么会看不出来是我授意你的。”魏离轻轻一笑,将剩下的糕点包好,“不过我没想这么早回京,若有人回京述职,就说我身受重伤不能颠簸吧。”
时间还没到。
————
周聚和妹妹收拾好东西就待魏离的院子门口等着魏离,带他们来的大叔说,他们院子边上就是魏先生的院子。
“你们找魏先生吗?”即灵拎着食盒到魏离院子门口时就看见两个小团子蹲在门口,“先生在和汪将军议事,先进来吧,外面风大。”
她打开院子的门邀请他们进来,“你们是早上跟着魏先生一起回来的的那对孩子吗?”
“嗯……”周聚拘谨地坐在凳子上。
“你们从哪里来的呀?”即灵很喜欢他们,她一见到这小孩就想起自己跟弟弟相依为命的日子,眼中又多了几分怜爱,放下食盒,将其中的点心取了一盘出来,递给他们,“吃点点心,姐姐刚刚做的。”
“皖地。我家住在山上。”周聚接过点心,有些不知所措。
“我们是来找父亲的,哥哥说魏先生会带我们找父亲。”周娥吃着点心,笑的眉眼弯弯,她很少吃点心,因为她知道点心卖得很贵,她不敢跟魏先生提。真好吃,她圆圆的脸颊边上沾满了碎屑。
“慢点吃,姐姐这还有,吃完了姐姐再做。”即灵抽出随身的帕子帮她擦干净脸。
“应该是姐姐,姐姐说要给魏先生做一桌好菜,接风洗尘!”即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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欢快的声音从院外传来,“姐姐最近还学会了好多卞城当地的菜,可香了。”
他走进门时,正好看见即灵在给周娥擦脸,一头雾水,“哪里来的小孩啊?”
“我在路上带回来的。”魏离跟在他后头进门,“周聚正在启蒙读书的年纪,你教教他吧。”
“我……我没有教过别人读书……”即荧替姐姐把食盒里的饭菜拿出来放在桌上,放好之后才仔细看向局促不安坐在一边的小男孩。
“我试试。”看起来还挺乖的。
魏离吃饱喝足后又将周娥交给即灵,把两兄妹都给送出去,安心地松了一口气在榻上躺下。
魏离是真的不会跟小孩相处。这一路上也不知道该给他们买些什么、准备些什么,只是保证衣食,至于周聚编出来安抚周娥的“找父亲”,就交给他自己想该怎么跟妹妹坦白吧。
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办。
周朝和大宁的战事,马上就要起了。
————
京城的李焕在知道即荧带着证人上金銮殿告冤的时候,就明白自己被魏离摆了好几道,气的在苏烟罗的屋子里砸了好几套杯盏。
连着苏烟罗这个没脑子的也是魏离劝他纳的侧妃!
“殿下……”苏烟罗跪在地上,眼中含着盈盈泪水,带着一脸怯意的看向李焕。
“你也是个蠢的。”李焕到底是不忍心美人落泪,将她抱到榻上,“太子妃叫你去你就去了?”如今害的苏家遭难,他也不好做人。
“妾也不知道娘娘会污蔑妾呀……”她趴在李焕肩头,轻轻拢住他系在腰上的环佩,“娘娘之前可是妾的榜样,父亲常教导妾向娘娘学习……”
就算冯氏真是她害的落了胎又怎么样?太子不相信,那她苏烟罗就是清白的。陛下信了又怎样?她冯氏不还是一个不受宠的太子妃。
“殿下……妾以后会小心的,不会再给殿下添麻烦了……”她伸手抚上李焕的脸颊,“妾也想生一个孩子,像殿下一样英俊明达……”
“你觉得魏离如何?”
“妾与魏大人只有一面之缘……不甚清楚他的为人……”苏烟罗恨不得将魏离千刀万剐,若不是他和那个周朝七皇子,她又何须委身太子,自奔为妾!如今又让那个翰林编修参了她父亲一本罚了一年俸禄!
他有本事在卞城躲一辈子,否则她绝不会让他好过。
“或许是本宫执意娶你一事让他寒了心,否则他怎么会帮我三弟的忙。”李焕伸手将她发髻上的钗环解下,如瀑的长发倾泻在他的手边,柔软光滑。
“是那魏离背信弃义,为人臣子,本就该为主分忧。”既然都踏上这条船了,受些委屈怎么了,若不是他要跟哥哥争会元状元的位置,父亲怎么会出手针对他?
何况她原先和他并无仇怨,为何要在雅会上让她颜面尽失、名声尽毁?
如今再添上一笔,魏离彻彻底底成了苏家的敌人。所幸,他现在也是太子和太子党的敌人。她躺在李焕怀中看着他解下床头纱帐的系带,柔纱轻抚过她的肌肤,满屋炭火将她的脸烤的通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