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思虑
    霜华的瞳孔微微睁大,点在纸上的指尖轻轻颤了一下。

    他竟然真的来了。

    是因为自己的邀约?又或是与东澜有关...?

    意识到自己荒谬的想法,霜华眸中掩去了忽起似啼笑皆非的情绪,把手中的册子还给总管。

    “就按上面的名单布置吧,明日不容有任何差池。”

    总管忙赶声应道:“是,是,郡主,卑职一定谨按名单布置,保证明日一切顺利。”

    连盼了几年的回应终有了回应,霜华却不觉得高兴。

    想到册子上那三个字,她心里没来由得有些沉重。

    就像是预感到有什么隐要发生的事情直朝她,又或是向整个洹朝缓步逼近。

    总管还站在一旁等着霜华的吩咐,就见着方才还稍有欣喜神色的郡主神情淡了下来,朝他轻轻挥了下手。

    “你可以退下了。”

    得到许允诺,总管即便不再她面前停留,弓着腰从一旁恭敬地退去。

    在正厅外头的侍女见总管从正厅里快步走了出来,她刚犹豫着要不要进去,随后大门里就现出了郡主的影子。

    霜华转头看到正站在一边的侍女,心里的沉闷未散。

    接连想到明天即将见到的人,她目光略微偏了偏,叹息道:“你把明日我穿的礼服准备下。”

    昨日郡主不是已经试过礼服了么?

    侍女不明白霜华的所思所想,她向来待人清淡,擅长敛起情绪,很少有执着的时候。而能让旁人窥见稍显心事的便只有那位萧国公。

    但郡主这么吩咐了,她应下便是,也就将霜华的话在心里记了下来。

    周围其他的侍女还在小步跟随在她的身后,霜华往前走了几步,清风拂过,心里思绪却更加纷杂。

    左右都能看到跟着她都人影,霜华只觉得胸口沉闷。

    她想让自己一个人待着,随即就命侍女退下,再次回到了刚才所站的芙蓉池边。

    池里的水一如清澈平静,水波的边迹线将一旁石壁染上了一道黑墨水痕。

    时间偏移,天边渐渐昏沉,发暗的池水照着她的眼瞳愈发深黑。

    屏州

    梁都城

    黃芪瑞生在头天的销售中相当于是给这两年经济萧条的梁都药肆打响了头一炮,徐伯将一整天所售出的价钱叠加一算,竟远远超出了他的预想。

    账簿上直线上升的盈利让他向来稳重的神情也浮现上笑容,手里不断点着最后的结果称赞道:“这简直是奇迹啊!”

    今日营销的路子是按姜念来的,这区别于往的营销方式走出了一条不同于别人的道路。

    那些因免费赠送驱虫剂而吸引到药肆的人,受到推销员的解说吸引,进而购买了其他用品。

    同时,外面的人出于对药肆里众多购买者的场景好奇,有的将这一景象说给其他人听,于是便有更多人前来看。

    而有的本就是去凑热闹,出来的时候手上又多了些生活医务用品。

    随着他人都买了医务用品,后边来看的人也便不由自主的想掏钱。

    因此仅是头天开售,这梁都药肆新开的那驱虫剂卖的爆好的消息就传到了徐氏药肆掌柜的而中。

    看着自己手中记着最近药肆里不温不热的收支账簿,徐掌柜恨得牙痒,把账簿往柜台上一拍,转身把店小二叫了过来。

    “那个谁去哪了,孙遁呢?”

    “帮我把他喊过来。”

    这被他驱虫方子打压了有一两年的梁都药肆怎么就突然好起来了?

    心里正发着烦闷,徐掌柜的说话语气自然也就没好到哪里去。

    他朝店小二烦躁地挥了挥手,转而靠在交椅上,手里攥着的扇子挥得快了起来,想借这阵阵凉风来以此平息心中不快。

    喊人的命令交代下去,可店小二却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他挠了挠头,想到孙遁走之前跟自己交代的事情与话,心下生出些犹疑,拣了些不会引起掌柜生气的话来讲。

    “孙遁前几天说刚回乡,要为东家您办事呢。”

    “归乡?”

    徐掌柜摇扇子的手一顿。

    “他归乡需要办什么我命的事——”

    脑中之前对孙遁交代的画面一闪而过,他话声骤停,扇扇子的动作慢了下来。

    “知道了,那他有说什么时候回来吗?”

    店小二摇头否定道:

    “回东家话,孙遁没说何时回城。”

    徐氏药肆外边街道上的路过行人还在谈论着从梁都药肆买来的黃芪瑞生。

    零散的交谈声飘进了徐氏药肆里,听到这个今天未见就耳熟能详的名字,徐掌柜打心底厌烦的堵塞,连站在一旁恭敬备至的店小二都有些看不顺眼起来。

    “算了算了,你下去吧,什么时候见他来了,就告知我一声。”

    这孙遁也真是怪,怎么一声不吭就自个跑下乡了?

    办事前也不跟他知会一声。

    想到先前孙遁给他的提议,徐掌柜暗自发了下惊,抬起手把额上的汗擦了擦。

    冲动劲儿下来后,此时想到先前孙遁那法子他就有些发虚。

    要是用那法子没办成,又或是不小心闹出人命了,他该找谁去求救?往哪儿跑?

    到时候一查就查到他头上来了。

    徐掌柜越发觉得这事儿办得没谱。

    层层薄云笼罩了月色大半,从梁都药肆要启程归府时已近亥时。

    回府的路上桂枝一路话不停,对今日用新奇方式进行营销的兴奋劲还没过去。

    “小姐,你知道吗?”

    “刚刚我和茯苓去计算今日那两套餐的售卖情况,发现大家都更爱买第二种套餐呢。”

    第二种是主卖囤积货物加两瓶新驱虫剂赠品。

    忙了一天,姜念的脸上却未见有疲惫之色,而对今天异常火爆的营销,也未有过多的情绪反应,像是提早就预料到了那般平静淡然。

    身旁兴奋的说话声传进耳朵里,她视线从马车窗外偏移,桂枝欣喜的笑颜映入眼帘,姜念轻轻弯了弯眼,对桂枝心下未出话的疑问解释道:

    “因为它的标价比另外一个套餐便宜,并且看上去送得多,有些没打算买的人被推销员说得心动,自然会将心里所认为的优选先买下来。”

    桂枝心神领会地点着头。

    “这也是小姐所期望的?想让药肆里的囤积货物卖的更快些。”

    姜念笑而不语,茯苓见状即替自家小姐所想讲得话说了出来。

    “接下来这些买主回去试用赠物时,就会发现赠物的驱虫效果更妙,转而去买新的驱虫剂。”

    “这时候,囤积货物应该也被清空的不少了。”

    “对吧,小姐?”

    见着茯苓自信的视线,想到是自己一手养成的小助手,姜念颇为满意的笑笑。

    “嗯,短期内就按这个来。”

    回府路上的道程平坦,路边灯笼光影重重,马车拐了个弯,即刻到了姜府门口。

    姜母今天没有早睡,还在大厅内等着姜念的回归。

    进门见到姜母,两丫鬟很是惊讶,瞧姜母有话与姜念说,索性行个礼先退下了。

    这么晚了还在等她,是询问今日的售卖行程?

    想到之前姜母正试探她是不是本人的想法,姜念心下迟疑,但面上不显,径直走到姜母面前,乖乖地喊了一声“母亲”。

    面前的姜念一如先前那样温顺而娴静,姜母凝视了姜念一瞬,伸手轻轻拍了拍身旁的桌子。

    “今日药肆里有遇到什么难事吗?”

    靠近姜母时,她周身萦绕着的中药苦醇味瞬间弥过鼻息,念及姜母身体要紧,姜念只简短的回了几句。

    “回母亲,女儿今日在药肆的经营未有不顺,账簿都是盈利着呢。”

    姜母微微点点头,转而又问道:“那巡抚家的李公子呢?你近期忽而收了性子,不和他来往了,母亲心里有些疑思。”

    姜念顿了顿。

    本来还想着母亲可能怀疑她身份,但现在看来,母亲倒不是怀疑她的身份,而是前后的感情断崖,一下子不喜欢李公子,做母亲的就自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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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些疑问了。

    思绪及此,姜念浅浅回握住姜母的手,清软地回道:

    “近期家里经营状况日益不顺,女儿忧心,思及比起儿女情长更应该先顾及家中之事,也便将性子敛起来了。”

    身边的人没及时搭话,还在思忖着她的话。

    大厅内静默了一阵,姜母又问道:

    “那之后还会再与李公子往来么?”

    先前姜念因为这李公子,和她吵了不少次架。

    如今忽而不与李公子往来了,这倒是让她颇感惊诧。

    姜念缓缓眨了下眼,心中思绪不定。

    母亲看上去好像不是很喜欢李公子。

    她脑海里忽然浮现出了刚穿越到这儿时,桂枝与她说的话:

    “先前老爷总不喜小姐与李公子呆一块,而今小姐心志变了,老爷定会欢喜!”

    夫妇两人都不喜欢李公子,有没有可能是姜父曾想让原主接管家业,但原主曾因为李公子于是拒绝了姜父的提议,还因词此与姜母闹过矛盾?

    从最近的近况来看,姜母虽然身体不好,但是还是挺关心药肆经营状况的。

    脑中的思考停了下来,姜念抬起眼朝姜母微微摇头,做出了保证。

    “母亲放心,女儿只惦挂家里药肆中的事儿。”

    姜母点点头,接着将一直放在心里的话问了出来。

    “母亲知道囡囡之前与萧国公一起合作,听闻国公爷他...”

    姜念一下就知道姜母想要说什么,索性给姜母打了个定心剂。

    “萧国公传闻可怖,但实际为人挺好,还帮助过我几次,母亲放宽心。”

    “......”

    姜母素娟的面容看上去忽而有些欲言又止,她想起先前桂枝形容的萧国公模样,听着比李公子不知道好了多少。

    可姜念先前仅是像李公子那般的人便被迷了个七荤八素,这萧国公一来,莫不是…

    细想下去太过骇人,姜母轻轻稍攥住姜念的手,低声交代道:

    “囡囡,待萧国公时谨记言行需有度,切产生非分之想。”

    “……”

    姜念垂眼看着被母亲握住的手,视线凝固了一下,骤而似失笑一般叹了口气。

    今夜母亲等这么晚,原来是怕自己会喜欢萧映竹?

    那可真是多虑了。

    她面上思绪不显,将姜母的手慢慢回握紧一些。

    “放心好了,女儿现在已能谨辨识人,不会再犯先前的错误了。”

    见姜念面色平静,没有多余的情绪浮现,姜母细细打量了一下,心里的担忧才暂缓下来。

    “那边好,时已晏,囡囡早些歇息吧。”

    话落,姜母起身的动作稍顿,转头朝她柔和的提醒。

    “听家仆说,囡囡最近总是为药肆熬的晚,过劳并不好,身体最要紧。”

    姜念点点头,温顺的应道:“女儿知晓了,母亲也是,请早些安歇。”

    告别了姜母回到厢房,将门关上后,四周骤时寂静,只有烛火燃烧的窸窣声。

    坐到桌前摊开纸,姜念捻着必写了一小行关于今日营销状况的总结,脑海中萧映竹那张脸又倏忽浮现。

    前些日子在铁匠铺面对萧映竹时莫名的心乱杂绪又映上心头,她视线稍怔,手中的笔尖在纸上晕开了墨。

    稍暂片刻,她回过神,目光落到在纸上刚写出的一小行字上,姜念敛下眼中的情绪,心神稳了稳。

    萧映竹先前说要看这次的经营成果。

    可京城离屏州那么远,等他回来的时候,这五天的经营早就过了。

    那他通过什么方式来看这几天的营销状况?

    账簿吗?

    姜念觉得比起看已经写在纸上的结果,萧映竹更相信自己能直接看到的。

    屋外隐隐的知了声倏忽减小,她抬眼看向外头一片漆黑的天。

    像萧映竹那种有掌控欲且疑心病重的人,不可能将事态的发展交由别人手里,更何况是这种两人共赢的局面。

    或许是让人来看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