递来的圆球呈姜黄色,上面撒着点点芝麻。
凑近还能闻到蜜糖一般的香味。
姜念刚刚一直有意地去看窗外,没去注意几案上放着什么,这会儿见到了,也就轻轻道了声谢,从艾那里接过了这块糕点。
圆球点心轻捻着,并不像外观那样坚硬,反而有点像外酥里软的甜点。
在穿越前,她在家乡也见过类似的糕点,是早餐食用的,名称为芝麻球。
不过芝麻球的芝麻倒是白色的。
姜念因这联想愣了下神,眨了眨眼,目光盯了手中点心片刻,微微翻转了一下。
窗外一晃而过盏盏灯火,点心上细致印画的图案在光下显亮了一瞬。
微静的车厢这会儿因为艾递送了糕点而响起些动静,云岫这会儿见姜念的注意力都放在艾上,自知逃过一劫,别过头看窗外驶过的景色,暂时变成听不见其他人呼唤的限定缩头人。
很少见到云岫吃瘪的样子,能识趣成这样,归根结底是怕萧映竹给他记上一笔,秦览暗笑转开眼,瞥见身旁的动静,眼底漫稍许兴致,随即笑了声。
“这是小艾从她盍稚那边带来的特产茶点,她可喜欢了,姜小姐常年住屏州,这次应该是第一次见?尝尝看。”
姜念听着他笑意不浅的话,眸光从点心图案转移到那旁的几案上。
几案上放着不知是本就备着,还是后来才带上的碟子。
而碟子里摞着几个叠起来的黄金圆球。
不知道为什么,马车虽行驶的平稳,但终究还是会有点儿晃动的,可这些圆球竟然如屹立在海边的石像,丝毫不受外界影响,严丝合缝地淡定站在碟子上。
看着黄金圆球的侧面,还能找到点儿埃及金字塔的影子。
车厢里有五个人,除了最上面的那一个被艾拿走,放在嘴里吃着,另一边缺了一角是给到了她的手上,其余的似乎是不知出于什么原因,竟然一个人都未动过。
身旁的艾还默默地看着她,对面的秦览笑吟吟的,那神情看起来就有点儿不大妙。
众目睽睽的,姜念总感觉有点怪异,但又说不出是哪里感到奇怪,凝望了手中黄金球一会儿,对面的艾已经将最后一口吃掉了。
手中的龙团珠饮得干净,艾静静看了也正在看着她的姜念,片刻后,忽然冒出一句话。
“夫人,是不喜欢黄金酥吗?”
…
……
寂静。
溺水一般的寂静。
秦览将头低了下去,肩膀微微抖了起来,本就心情愉快,这会儿可能是听到了什么令他觉得好笑的事,一时没忍住,笑了起来。
不过理智还尚且存在,他还记着车厢内正散漫凭肘的萧映竹,只在旁边静默的愉悦。
姜念沉默的移开眼,刻意将视线避开萧映竹的那个方向,低下头把黄金酥掰成两半,接着又掰成四半,突然感觉掰得有点儿过,随即抬起头,沉静得将掰成四半的黄金酥拿了一半放进嘴里,又一面抬起头,神色淡淡地纠正艾的话。
“你称呼错了…”她像是看小孩子一般看着艾,很体谅的补了一句,给自己和她一个台阶下,“小艾今年年岁是多少呢?”
“唔……二七之年。”
艾又盯了她一会儿,眼睛黑漆漆的。车厢内气氛刚要缓上片刻,她又偏了偏头。
“那,是什么?”
……
什么是什么?
云岫从方才姜念问她话到现在都一直扭头看着车窗外,凝望窗外的动作都没动过片刻,即便自小习武,现在脖子也有些发麻。
此刻听到艾接二连三的问题,想回头却又不敢回头,云岫就只好僵硬的继续盯着路况,微微抬了视线,暗自算着还有多久才能到观月楼。
姜念面容笑意稍滞了些,心底轻轻深呼吸了一口气,喉咙里一股辛辣姜味就直灌上头,分外呛口,一时气没喘过来,下意识抬起手背抵着唇弯腰咳嗽了起来。
今日她穿得是襦裙,青罗轻纱袖子轻薄宽大,抬起手容易将暗袋的袋子口勾开。
被黄金酥的辛辣呛得喉咙发疼,缓过气来又产生出一种难以言喻的塑料甜腻味。
姜念闭了闭眼,刚下低头抹去眼角旁沁出的泪水,袖中的暗袋不知怎么就被开了一个小口,姜母给她的玉瓷瓶从袋子中掉了出来,“啪嗒”一声,她未及反应去捡,车厢正好颠簸了一下,玉瓷瓶顺着倾斜的方向,滚落到对面萧映竹的脚旁。
今日好像是过于背运了。
她微微叹了一口气,弯下腰伸手刚想捡起那个玉瓷瓶,指尖就与对面垂下来的修长指节碰触。
刚平复下来的心又突而悸动一下,姜念触电一般的收回了手,抬眼就与萧映竹对上了他那不咸不淡的视线。
“……”
他慢条斯理将玉瓷瓶收拢在手中,垂眼打量了几秒,又轻掀眼皮,眼底的情绪晦暗不明,似云卷层叠暗涌。
姜念指尖微微绻起,对方的眸色深邃,如无形黑洞,多看片刻恍若会被席卷入无尽的深渊,夜色淡如水,在她的睫上印下一片细微的倒影。她回过神,神色恬静地朝萧映竹张开手掌。
“萧公子,玉瓷瓶。”
坐在一旁的艾自然的又拿起黄金酥咬了一口,安静吃着。
萧映竹指尖摩挲着玉瓷瓶,在瓶底的刻痕上微微停留一瞬,印记的磨砂质感刻入掌纹,他轻轻笑了开来,语气悠悠的。
“这瓶是你的?”
他的话声尾调上挑了几度,听起来心情似乎不错。
方才两人间暗自无形的微妙感散了不少,可姜念直觉总感奇怪,她伸出的手没有动,在萧映竹的注视下神色自如的点点头。
“我的。”
玉瓷瓶肯定有可以挖掘出来的情报,没从萧映竹那儿问出什么,她不会直接给他的。
何况周瑾瑜交给的人是她又不是萧映竹。
自己给自己在心底添了些理由,语气的更加理直气壮了起来,姜念眸色在窗外透进的月光中清亮,神情却显得温顺乖巧。
“姜念在此谢过萧公子。”她敛了眉眼,唇角淡淡微笑,“劳烦公子把这玉瓷瓶给我了。”
秦览眼睛尖,借着窗外清凉一厢的月色与萧映竹捻着瓶口的弧度,刚好可以看见玉瓷瓶瓶底刻着的“十”字,嘴角弧度一扬。
好戏一场接一场,刚看完姜念头次尝试黄金酥的反应,眼下又来到茶馆特例时辰——男女情感纠纷话本“归心似箭”第一线,去夜宴的一路上所观之事可谓是丰富多彩,如同梦回阁楼岁除晚会观看即兴表演的当场。
萧映竹对车厢内隐约探头探脑的八卦视线没搭理的兴趣,曲起指节在玉瓷瓶壁敲了敲,弯了眉眼,眸底泠洌的笑意又多出些许散淡的兴致。
“这瓶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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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先捡到的,姜小姐若是想从我这儿换回去,总要给我些诚意。”
散开的墨发随着他略微往一旁偏的弧度而垂至眉眼间,衬得面容更加韶艳,他漫不经心笑着,似是随意说的话,咬字轻慢,却带了点儿戏谑。
等了会儿,见姜念不说话,他倚着腕忽而凑近了些,声音低的像是在她耳旁轻声细语,弥散着散淡笑意。
“姜念,已经打上标价的筹码,再想顺走可不是什么好习惯。”
明明未触及彼此,可他那寂淡的气息,墨发散下时与袖衣交叠所散的柔和暖意,都似拢在她的周身。
他们距离实在过于亲昵了些。
姜念稍稍往后用手撑着身体,对方清浅的呼吸似能隔着晦暗淡凉的夜色融合进体内的心跳声。
心里正犹豫着该怎么回答,眼神先不可控的躲闪开他的目光,余光瞥见其他人八卦的视线,她瞬间沉静了下来。
对面的萧映竹已经回到了原来相隔距离的位置上,悠然倚首瞥向窗外。方才的相抵般的靠近恍若湖心水月,一触即散作縠纹。
再次垂眼看向他的手心,里边的玉瓷瓶已没了踪影,应当是方才故意凑近吸引走她的注意力,顺手收了起来。
本来还想借着瓶子再换出些信息的。
平白无故因失误而少了一件可以用来白嫖情报的道具,姜念显然此时情绪不佳,恹恹靠回椅背上,懒得再往萧映竹那个方向瞥。
见着萧映竹短短时间内被姜念从心动对待变成一件随处可丢的物品,最有感的是发觉她其中情绪波动变化的最主要来源是换取情报的道具。
……萧映竹被一个毫无生命力的道具比了下去。
秦览莫名觉得有点儿可悲。
行驶了像是万年的车厢终于从栖山府邸到了观月楼,车夫将马车停在一旁就瞬间闪了个没影,云岫下车后立马抬手揉了揉脖子,又伸展了下四肢甩甩手臂。
眯了眯眼,目送着空中还有车夫残影的方向看着,觉得车夫跑得比主人还快也习以为常,见身后才出来的姜念神情有些愣怔,他惯常解释道:“是又去买酒喝了。”
秦览从马背上揭下了一张未知黏胶纸条。
“酒金八十一文。”
他好笑地回过头,手中纸条再萧映竹眼前晃了晃。
“这是你们国公府的随到随付脚力钱?”
萧映竹从姜念那儿收回了视线,一扫纸条上的内容,浅淡否定道:“额外工钱。”
“啊……”
秦览意味深长地叹了口气。
“力役减免真好。”
姜念倒是没在钱的问题上面纠结,毕竟她不像秦览,要自掏腰包给情报阁的员工们发放和补贴工钱。
但她有些在意车夫写的字。
他们国公府里的人都会识字写字的吗?
梁都城里的文化普及率其实不高,姜念会产生这种想法也不为奇怪,萧映竹一抬眼就看到她略显困惑的神情,在看她目光所及之处,也就明了。
他淡凉地开了口,指尖轻轻在臂上一点,眼中闪过一丝促狭。
“洹都规定明文,凡是贵族之侍从,皆须通文墨,此为一统之规,传之久矣,家谕户晓。”
话语微顿,姜念就知道这会儿萧映竹又要揭她短。
“——”
他轻笑了声。
“你怎么会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