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射个蛇
    蛇妖若如明十七所言,一开始就藏在新郎和新娘中,那从所有新郎新娘被割断绳子放走那一刻开始,他就会意识到,这一次掳来的人里,混进来了两个难缠的角色。

    只是当时蔚禾当时为了节省技能次数,是叫女鬼一间间割断绳子,杀死双色蛇的,随后她怕引起众人惊慌,就将女鬼收进了系统中。

    她和明十七一开始是不打算暴露身份的。

    于是在蛇妖的角度,他只知道这一次的新郎新娘中,有人能驱使恶鬼放了所有人,很明显是要与他作对,至于这个人具体是谁,他却不能确定。

    于是他们刚出山洞,就碰上了虚张声势的蛇皮巨影。

    在真假莫测、危险重重的蛇洞里,所有人都神经紧绷、杯弓蛇影,在所有人都误以为那是真蛇的突发/情况下,普通人和修道者的本能反应是截然不同的。

    普通人会惊慌失措,疲于奔命。

    修道者却会下意识反击。

    蔚禾道:“我猜,吉玉郎就是在那个时候确认了我们的身份。”

    而她事后回想时,也从这里开始怀疑起了吉玉郎。

    薛嘉平“咦”一声,问:“他露出了什么马脚吗?我一点也没觉得啊。”

    蔚禾道:“他走在了队伍的第一个。”

    吉玉郎走在了队伍的最前面。但在光影昏暗的蛇洞里,队伍的最前和最后,从感觉上来说,都不如队伍中间安全,若是真正的普通人,在蛇洞里,最倾向于选择的其实应该是队伍中间。

    也是吉玉郎最先尖叫,误导所有人以为那蛇皮影就是蛇妖本身的。

    蔚禾道:“我想,他之所以站在最前面,就是故意要让我们误将那蛇皮当成真蛇妖,假如不是他,而是另一个人走在最前面,也许那个人来不及尖叫,第一时间就被吓晕了,又或许是我和明师兄站在队伍最前,看出那只是一副蛇皮。”

    现在想来,刚刚在石潭时,也是吉玉郎第一个将新娘推下石潭。

    他总在扮演一个引导的角色,引导恐惧,引导恶意。

    蔚禾在她的那个世界,曾经看到过很多类似的新闻。

    装着苹果的火车侧翻,苹果滚落一地,有的人会上前帮车主捡苹果,也有人会趁机占便宜,偷拿几个就走,更有周围所有人都一哄而上,打着法不责众的主意,拿了就跑的。

    后来有人得出结论,周围的人会采取什么样的行动,很大程度是取决于第一个人采取什么行动。

    吉玉郎所扮演的角色,就是这个“第一个人”。

    他将新娘推下石潭,带着珠宝全身而退,其他人就会想,其实我也可以这么做,而且——已经有人这么做过了。

    薛嘉平忍不住一抖:“这只蛇妖好厉害的心计。”

    是很厉害,吉玉郎的行为不着痕迹,几乎都是顺水推舟,却能将人心中最险恶的那部分诱导出来。

    温姬悄悄觑了蔚禾一眼:“我还以为,道长要杀文子由。”

    文子由在这一路上的确很惹人讨厌,只是蔚禾和明十七反而第一时间就排除了他是蛇妖的可能——文子由在最后一个山洞,是看到了女鬼和蔚禾、明十七一起出现的,假如他是蛇妖,就不用大费周折地试探了。

    他只是一个小人。

    想到文子由所在的最后一个山洞,蔚禾就忍不住皱眉。

    明十七很快注意到了,问她:“怎么了?”

    蔚禾:“我总觉得,那最后一个山洞和之前的山洞都不一样,但究竟是哪里不一样,我又想不出来。”

    明十七道:“等捉到了蛇妖,自然就知道了。”

    薛嘉平道:“说到这个蛇妖,他折腾这一圈,究竟是图啥?”

    蔚禾摇了摇头:“我也没完全想明白。”

    蛇妖的真实目的云遮雾罩,叫蔚禾摸不着头脑,但又不是完全无迹可寻。

    他一开始就隐藏在新郎和新娘之中,那他们所走的每一步路,到达的每一个地方,就都是蛇妖故意设计好的。

    那么蛇妖的真正目的,就隐藏在他们走过的每一步路上。

    其中,有交尾蛇的山洞是第一关。

    巨蛇的蛇影是第二关。

    宝库是第三关。

    石潭是最后一关。

    第一关的目的,蔚禾始终都没有想得太清楚,但宝库和石潭这两关,蛇妖的目的很明确——这两关实际上是紧紧联系在一起的,在宝库中被激发贪欲的人们,无论带了多少珠宝,在坐上石潭吊篮的那一刻,就必须选择舍弃。

    舍弃价值连城的珠宝,还是舍弃新婚不久的爱人。

    而且蔚禾隐隐感觉,石潭也是最重要的一关,无论前面放出了怎样的烟雾弹,做了怎样的铺垫,蛇妖真正想要的东西,就藏在这最后一关。

    他想要什么呢?

    蔚禾想起了薛芸、许新郎和李新娘,这些曾经从蛇妖洞中逃出去的幸存者。

    每一对被蛇妖掳走的新婚夫妻,最终都只有一方能平安幸存,没有两个人同时逃出去的。

    也就是说,假如蔚禾和明十七不出手,那么最终能坐吊篮逃出去的,就是一对夫妻中更心狠利己的那一个,也是最先下杀手的那个人。

    所以许新郎和李新娘,一听说对方是失踪案的幸存者,就断然悔婚。因为他们彼此之间心知肚明,对方是那个遇到危险时会舍弃另一半的狠人——尽管他们自己也做了一样的选择,却没有人会愿意选择自己这样的同类共度一生。

    所以薛芸会说,她不会将蛇洞中的经历告诉任何一个人。

    毕竟,做了是一回事,告诉别人又是另一回事,谁会愿意将自己内心黑暗的一面破皮抽筋,剥开展现给外人看?

    蛇妖任由下了杀手的那个人逃出去,被他留下的,是一对夫妻中更心软弱势的那一方。

    温姬咕哝:“搞不懂这只死蛇在想什么。”

    此时四人已经不知不觉又返回到了宝库,空荡荡的石厅里依旧宝光闪烁,和他们第一次到来时别无二致,被拿走的那一部分,看上去对这数目庞大的宝山似乎没有一丝影响。

    然而经历过石潭那一幕,四个人再看眼前这些财宝,只觉得这里看似华光笼罩,实则是血光窥伺。

    也不知有多少人因为这宝库里的东西,永远被留在了阴湿的蛇洞中。

    明十七新得的那支玉色小箭,就在此时猛地嗡鸣起来,它从弓上自行脱离,箭头像司南一样,稳稳地指向了一个方向。

    明十七猛地想起来,这支箭曾射中过蛇妖。

    他轻轻一碰蔚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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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示意她看箭头所指的方向。

    那是一座由水晶、珍珠、碧玺堆成的宝石山。这样的宝石山在宝库中有数十座,这一座混在其中丝毫不起眼。

    小箭似乎可以感知到蛇妖的位置。

    蔚禾咕哝:“这蛇妖也不嫌硌。”她想了想,还是决定跟明十七交个底:“我的那个符咒,今天用不了了。”

    迄今为止,系统所给出的捉鬼技能里,最好用的就是“抠图成符”,可惜有次数限制。

    还是要赶快升级才行,蔚禾想。

    明十七轻轻安慰她:“不用担心,我来,只是要让薛嘉平离远一点。”蔚禾会意,走开几步,突然大声喊:“薛嘉平,温姬,这是不是你们两个丢的东西?”

    “什么东西?”薛嘉平莫名其妙地拉着温姬走过去,

    在同一时刻,明十七出其不意地搭弓射箭,玉色小箭正中宝石山的中间,箭尾在宝石珍珠中不住颤动。

    那宝石山上,渐渐渗出浓稠鲜红的血来。

    薛嘉平惊叫:“蛇妖在那儿!”

    一条巨大的白蛇尾猛然从宝石山中抽出,愤怒地四处拍击,无数宝珠玉石被这股力道震碎,成了雪白的玉屑珠灰,宝库一时被这股灰尘笼罩。

    蛇妖在这片灰尘中狰狞地出现。

    他身上两处箭伤,血流不止,已经无力维持吉玉郎的人形,一颗蛇头高高扬起,露出上颚和下颚的两颗长牙。

    明十七喝道:“箭来!”

    原本钉在蛇妖身上的玉色小箭猛地从他身上弹出,又带出一片血雾,蛇妖痛极,一张血盆大口带着两颗毒牙,向着明十七怒吼而去。

    明十七站在原地再次搭弓射箭,箭朝着蛇妖的毒牙而去,竟然将其中一颗牙劈断成了两半。

    蛇妖被这股力道逼退,狠狠撞击在宝库的石墙之上,明十七瞬间又射一箭,将蛇妖的另一颗毒牙也射碎成好几块。

    蛇妖口吐鲜血,一时间连竖立的姿态也无法维持了,瘫在地上成了一条废蛇。

    蔚禾看着明十七搭弓射箭,怔愣了一瞬间,直到温姬高兴地探出头:“蛇妖死了吗?”

    薛嘉平也伸出一颗头,研究之后道:“还没有,不过快了。我就说明道长的箭,就是天上的雷……”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离蛇妖最近的蔚禾突然听到一阵古怪的嘶嘶蛇鸣,蛇鸣中依稀夹杂着吉玉郎断断续续的声音:“黑山……姥姥……助我……”

    蔚禾心里一沉,下意识叫道:“退后!”

    然而随着吉玉郎的低语,原本萦绕在宝库中的浅白色珠灰瞬间变成了黑色,洞中霎时间一片昏天黑地。

    珠灰渐渐汇聚成一股旋风,将吉玉郎的蛇身整个包裹。

    蔚禾情急之下拉住明十七连忙后退好几步:“蛇妖还有同伙!”心中不住懊悔,不应该把自己最有用的技能在石潭消耗太多。

    一片昏暗中,薛嘉平和温姬也不见了身影,等到那股旋风消退,原本受伤惨重的吉玉郎身上的伤痕居然全部被黑灰填补修复,原本断裂的两颗牙也恢复原状,只是变成了黑色,看上去极为可怖。

    蛇妖身躯长大了好几倍,由白蛇变为黑蛇,竖立起来,竟然和那张巨大的蛇皮差不多大小,一双阴冷的双眼直直盯向明十七和蔚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