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打个雷
    一切只发生在须臾之间。

    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惊呆了,等反应过来时,这批素质上佳的年轻修道者,不需谁来分配任务,已然自动分成好几拨,药谷弟子冲向受伤倒下的明十七,上清宫和正阳宗的弟子则奔向逃走的菟丝子和吸髓鹫。

    明十七仰着脸向后倒下。

    蔚禾抱住了他,那一瞬间脑子是完全空白的。

    无数懊悔的念头充斥在她的脑海中。

    她为什么不留一个滤镜的保护罩给他们自己?

    她为什么在菟丝子没有完全被剿杀干净时就放松警惕?

    ——因为潜意识里知道有系统保护,从进入聊斋世界以来,她虽然遇到麻烦无数,却没有真正遇到过这样致命的危险。

    她托大了。

    倒下的明十七比蔚禾想象中要轻很多,大概因为不是真正的人类身体,然而被菟丝子贯穿的伤口却又血流不止,将他的整个上半身染成一片刺目的红色。

    聚拢过来的药谷弟子连忙拿出自己的秘制灵药,然而无论什么药粉和药水,敷上去后都很快被血水冲开。

    蔚禾反应过来,她和明十七的身体都是傀儡,这些药却是治疗修道者的,恐怕对明十七没有什么用,扬声喊道:“若水!一清!”

    若水和一清迈着四条短腿落在人群的最后,好不容易扑了上来,一清手忙脚乱地查看着明十七的伤口:“可以修补,材料在马车上,我去拿!”

    他拨开人群,飞快朝马车跑去。

    蔚禾用手捂住明十七的伤口,尽管知道这是徒劳,却不能允许自己什么都不做地看着他流血不止。她一动作,明十七被捆仙索绑着的手受她的手牵引,两只冰冷的手在温热鲜血中一触即收。

    在某一刻,蔚禾竟生出了一种她正在被安慰的错觉。

    明明毫发未伤的是她。

    “不要担心,先找到那个控制菟丝子的人。”明十七轻轻道,像怕吓到了她。

    随着他的话落地,玉石小箭冲天而起,射向无数正在溃逃的菟丝子。

    其中一枝被箭射中,化作一团绿意,仍不死心想要逃走。

    蔚禾冷冷地看着显形的菟丝妖,催动了“抠图成符”。

    她发觉了这个技能的缺陷——在面对有分身的妖怪时,技能不会主动区分优先级,若找不到妖怪的真身,只对分身施咒,就没有办法真正镇压妖怪。

    比如吉玉郎的主躯和副躯,比如隐藏在无数菟丝子中的菟丝妖。

    而玉石小箭,则好像天生具有追踪妖怪真身的能力。

    系统似乎能感知到蔚禾此刻心情极度糟糕,于是卖力地造出了一个极为震撼的特效。

    因吸髓鹫逃跑而露出的蓝天,霎时间乌云密布,数道凛冽肃杀的雷电倏然从天空中炸开,雷鸣轰隆中,地上的人们不约而同停下了手上的动作,银色闪电照亮了一张张目瞪口呆的脸。

    雷意之下,这片土地上每一个活着的人、妖无不战栗。

    菟丝妖被一道流光缠绕,随即变成一片纸飘回蔚禾手中,蔚禾捏着那张纸,问:“谁有符纸?”

    “我有我有。”一个圆脸的药谷弟子连忙翻检包裹,不由自主双手递给了蔚禾。

    蔚禾半跪在地上,半搀半搂着明十七,将被镇压后的菟丝妖放出来:“谁叫你暗算我们?”

    她自觉情绪已经恢复了平静,然而被放出来的菟丝妖却跪伏在地上,抖如筛糠:“天师,不是我愿意来找死的!两位天师身上有黑山姥姥的标记,我等受黑山姥姥驱使,只要看到被种了标记的人,哪怕不愿意,也不得不看到天师就杀啊!”

    麻溜把锅推到黑山姥姥身上之后,菟丝妖迅速滑跪:“我知道黑山姥姥的老巢!我还知道怎么去除标记,求天师饶我一命!”

    “怎么去除标记?”蔚禾问。

    “我告诉天师,求天师饶我一命!”菟丝妖连连叩头,却死活不说去除标记的方法。

    “饶不了。”蔚禾淡淡道,觉得自己的耐心在这一刻到达了极限。

    菟丝妖绝望地瘫倒在地,他认出来了人群中的吉玉郎,知道这只蛇妖先前也听命于黑山姥姥,此刻却站在两个道士这一边,目露哀求之色,希望这个前同事帮自己美言两句。

    吉玉郎毫不犹豫,选择了装死。

    菟丝妖垂死挣扎:“你去除不了标记,黑山姥姥早晚要来找你!她正在看着你,这里是她的地盘,你斗不过她的!”

    蔚禾:“她不来找我,我也要去找她。”

    说起来好笑,她和黑山姥姥到现在都没碰上面,梁子却越结越大,已然成了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局面。

    她如果杀得了黑山姥姥,还怕什么区区标记。

    她要是杀不了黑山姥姥,破了标记也没有用。

    蔚禾打定主意,面对菟丝妖,抬起沾满明十七鲜血的手,第一次催动了系统里的“法灭”。

    菟丝妖瞬间成为飞灰,连带着绿色的精元也炸成了无数细碎颗粒。

    妖精鬼怪的身体被毁,只要精元尚存,就不算伤了元气,早晚还能化形,精元一旦被毁,才是真正的灰飞烟灭。

    四周一片静寂里,吉玉郎油然生出一股后怕,他格外乖觉地凑上来:“天师,明天师伤势很重,还是移到马车里养伤吧。”

    蔚禾想到一清要给明十七修复身体,并不适合在大庭广众之下进行,点了点头。

    几名药谷弟子上前搀着明十七,往马车旁赶去,蔚禾也在一边扶着离开了。

    等她离开后,留在原地的数名修道者才面面相觑,小声议论起来。

    “那两位是哪个门派的弟子?”

    “不认识,但我听那个蛇妖叫那位女道长天师,难不成是已经通过了天师试炼的师姐吗?”

    “怪不得这么厉害。”

    又有远处清扫战场的弟子并没有看清刚刚发生了什么,凑过来问:“怎么了怎么了?刚刚怎么突然又是雷又是电的?难道是鸣雷术?”

    “那不是只有三位大天师才会的吗?”

    “或许那位师姐是哪位大天师的亲传弟子?”

    “乖乖。”

    “什么什么?”又有新的归队的人凑上来问。

    “我讲了两遍了!”

    “那你再讲一遍嘛!”

    ……

    马车里,一清正在为明十七修补身体。

    跟上来的燕青云,终于相信了“自己家小师弟小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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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妹做出来的两个傀儡活了”这个复杂又离奇的现实。

    他有些头疼,疼到一半想起刚刚的场面,又放松了。

    反正他也打不过这两个人,疼也是白疼。

    随缘吧。

    眼下最重要的事,是秘境中的异常。

    今年的天师试炼显然已经无法正常进行下去,当务之急,是要找到扩大后的秘境出口,将这些手无寸铁的村民送出去。

    秘境中或许不止有这一个村子的普通人,还要回报师门,增派人手……

    燕青云跳下马车,找邓子羽商量去了。

    马车里,一清松了口气:“补好了。”

    明十七的伤口已经不再流血,蔚禾小心查看后,微微放下心来,扭头却看到一清欲言又止的脸,心里一沉:“怎么了?”

    一清:“以前没有发生过这种情况,虽然傀儡的身体可以修复,但我不知道身体受伤对明大哥的魂魄有没有影响,姐姐,我想,从秘境出去,最好去药谷一趟,玉华大天师会再造肉/身的办法,我们去求她帮忙。”

    蔚禾点头:“好。”

    她看向明十七依旧苍白的脸,也有些担心一清所说的情况:“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明十七笑了一下:“感觉还能再杀十只菟丝妖。”

    旁边的吉玉郎轻轻抖了一下,一脸非常想回去坐牢的表情,然而深觉此刻并不是自己能提要求的氛围,识趣闭上嘴,化成了一条手指大小的白蛇,小心将蛇身盘了起来,将自己的存在感缩到最小。

    蔚禾看明十七一眼,忍不住又看一眼。

    明十七:“怎么了?”

    “我看你是不是假的明十七。”蔚禾道:“你刚刚开玩笑了。”

    两人大眼瞪小眼,片刻之后,一齐笑了出来。

    燕青云感觉自己进来得很不是时候。

    他摸摸鼻子,告知马车中这两个快乐的傀儡:“我们准备结伴,寻找秘境的出口,不知道二位是什么打算?”

    蔚禾想了想,还是觉得去寻找玉华大天师更重要,黑山姥姥的事可以暂时靠后,就说:“我们也出去。”

    不过,考虑到他们一行里有四个人都被黑山姥姥标记了,是这个秘境中的头号危险分子,他们两个各有保命的底牌,倒不怎么害怕,只是担心若跟大部队一起同行,会连累到无辜的普通人。

    蔚禾于是主动道:“我们单独走,就不与大家同行了。”

    燕青云点点头,没有挽留,若水和一清却坚持要和蔚禾同行。

    “万一又遇到这样的事,只有我们两个可以帮你们修补身体。”若水道,她还在内疚,觉得要是自己没有用捆仙索绑住明十七和蔚禾,或许明十七就不会受伤了。

    此刻捆仙索已解,若水和一清坚持要跟蔚禾走,燕青云想了想,终究还是放心不下师弟师妹,道:“我也跟你们一起走吧。”

    当下商定好行程,村民们十人一组,每组由一名修道者带领,沿着原本界石出口的方向向前直行,各组之间留下了传递信息的法器,以便互通有无。

    人群逐渐远离,只剩下蔚禾的马车还留在原地,燕青云驾着马车正欲离开,突然眼尖地瞧见有一个人并没有跟着大部队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