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雪青是在乐灿的哭声中醒来的。
后颈上的剧痛还没有完全消失,她艰难睁开眼,眼睛被天光刺得一阵眩晕,脑海中的记忆还停留在刚才,她和乐灿收到了警示,在往前院去的路上,突然听到何十九的房间里传来一声惊呼。
她们两个推开门,只看到了被绑着的杜若,紧接着脑后一阵剧痛,就失去了意识。
出什么事了,乐灿为什么在哭?
意识随着视线恢复而回笼,路雪青看到了她一辈子也无法忘记的一幕。
周翱双目涣散,胸前洇出一大团红到刺眼的血,他整个人泡在血水里,那血还在流,一直流,好像永远也流不完。
贯穿他胸膛的是一把残剑,那是他的诛邪。掌门将这把剑当做彩头,在宗门大比试中夺得头筹者,才可以做诛邪的主人。
周翱是那次比试的第一名,他一共比了九场,每一场路雪青都在现场观摩,他每一场都赢,赢了以后,丝毫不关心台下或是欢呼、或是愤愤的人,也不看那些被他打败的人,他一直看着的是剑台上的诛邪,目光灼灼,势在必得。浑身意气,比诛邪的锋芒更甚。
他赢了最后一场,从掌门赞许的目光里接过诛邪,当场开刃试剑。
正值无患子开花时节,剑光如雪中,无患子细小的淡黄色花瓣簌簌飘落,周翱高高束起的头发和发带上也沾上了细碎的花瓣。
他毫不知情,就那样顶着花瓣,背着宝剑,大步昂扬,意气风发从路雪青身边笑着走过。
……
有一只脚轻慢地将周翱的身体踢掀开,抽出自己被尸体压到的衣服。
她的手上沾着血。
路雪青脑袋一片空白,看着何十九脸上的表情,她讥诮,冷漠,不伤心,不惊讶,地上躺着的仿佛是一只死去的蚂蚁。
乐灿哭喊:“师姐,周师兄是它杀的!他是为了救我们……”
路雪青在她的哭喊声里浑身一震,铺天倒海的悲怮和愤怒将她压得透不过气来。
在所有这些浓烈到不堪承受的情绪中,杀意冲天而起。
她的口中念出一串急促的咒诀,天机罗盘应声飞旋而起,无数细亮如雨丝的细线从罗盘中迸发而出,千丝万缕,向“何十九”奔袭而去。
“何十九”冷笑一声,竟然直接拽过了旁边的乐灿,将她挡在最前面做人肉护盾,乐灿猝不及防,被抓个正着,背朝着路雪青,发出一声惊叫。
她情知处境危险,想到已经有两个师兄死在这妖物手中,一时生出一股血勇,捏掌成爪,将两根手指朝着“何十九”的双眼捅去。
黑山不料她还有这股胆气,竟然险些着了道,它反应极快,伸出一只手格挡绞缠,惊险避开这一下后,轻声道:“本来看你功力不济,想把你放在最后一个吃的,谁知道你会上赶着来送死。”
它张开口,乐灿惊恐地看到,它双眼中黑色眼珠的部分无限蔓延扩大,一直到整个眼睛都变成了黢黑色,几乎像是两个无底深渊。
在几乎要被吞噬的晕眩里,乐灿感觉到自己的魂魄正在被生生抽离这具身体。
在乐灿的背后,路雪青见到师妹突然被擒,一惊之下,迅速强行召回了那些进攻的丝线,然而她刚刚那一下是抱着万分杀意出的手,去势迅猛如雷霆,此刻要陡然止住攻势,对她来说也吃力得很,有两股丝线收回不及,仍旧直直朝着乐灿后背而去。
路雪青咬牙,将这两股丝线祸水东引,强行引着它向着门窗方向袭去。
门窗所在的这堵墙轰然倒塌,一时间灰尘四起。
刚刚会合的明十七和蔚禾两人同时听到了这声巨响。
“是原来你的房间。”明十七道:“十有八九是黑山。”
来不及多说什么,蔚禾拍着翅膀,明十七迈开双腿,迅速向出事的地方赶去。
半边墙的倒塌激起浓雾一样的烟尘,还看不清楚发生什么时,明十七就敏锐地察觉到,玉石小箭正在激烈地嗡嗡颤动。
他当机立断,朝着烟尘的方向射出一箭。
正在吸食乐灿魂魄的黑山,猛然间后背一凉,察觉到一股危险正在逼近,当即将吸了一半的乐灿随手一扔,看到灰尘中以手捂鼻,咳嗽不止,却仍不死心要来杀它的路雪青,突然诡秘一笑。
它将自己的真身从这具身体中抽离出来,属于何十九的身体软软倒在地上,黑山将一直带在身边的殷珠拿走,悄无声息地化成树藤,想要遁入地下暂避一时。
然而在它接触到土壤的那一瞬间,燕青云的符阵发出尖锐的示警,无数符咒连接而成的金色符链在空中乍然显形,所发出的光芒将整座兰若寺罩得密不透风。
原本应当被脚下这片土地无条件收容接纳的黑山,只觉得处处受阻,竟然被两面夹击,生生困在了此处。
脚步声嘈杂,越来越多的人在朝着此处赶来。
最先到达的是玉石小箭,一点碧光从灰蒙蒙的灰尘中骤然刺来,黑山被土地反弹,来不及躲避,被正中后背,汩汩流出绿色的妖血。
灰尘散去,一切模糊的轮廓再度显现。
这一方倒塌了的卧房已经被三大道门的弟子团团围住,明十七眼尖地看到何十九的身体躺在一地灰土中,人事不知,黑山姥姥受了重伤,显出了原型,冷冷注视着眼前的这群弟子们,虽受了伤,周身传递出的气压仍然如泰山压顶一般,让人无法小觑。。
“它离开你的身体了。”明十七侧过头,低声对立在自己肩上的蔚禾道。
四周弟子逐渐逼近,战斗一触即发,蔚禾还需要那具身体,不能让身体损毁在战斗中。
他在人群中搜索着燕青云的身影,看到他和邓子羽站在一起,神色是少有的凝重。
明十七越过人群,向燕青云走去。
“燕兄,一会儿打起来的时候,能否与我配合,将黑山引到一边去,十九的身体还在里面。”明十七道。
燕青云点头答应。
树影在黑夜中森森作响,似乎在等待最后的指令。
无数黑藤骤然从黑山身后生发,率先向道门弟子发动了攻击,战斗就此打响。
空中突然飘下无数落叶,叶子脱离树枝时还是轻飘飘的,与被风吹落时没什么区别,然而当一遇到人的皮肤时,所有树叶突然开始快速旋转飞舞,原本脆弱的叶片在快速移动中变得薄而锋利,与飞镖无异。
第一波弟子结好的阵势很快在树叶无处不在的攻击下见了血,乱了阵型。
“十七兄,用你的弓箭压一下阵。”燕青云道,他看了一眼屋内,被厚厚灰尘掩盖住面目的三个人倒在地上,看上去已是凶多吉少,屋内唯一的活口是路雪青。
黑山发动攻击时,隐隐将路雪青罩在它的攻击范围内,却又并不对她动手,燕青云怀疑它是有意将路雪青作为筹码,万一最后无法脱身,就以她的性命为要挟,好为自己谋一条生路。
然而路雪青的反应极其不对,她木然坐在地上,对黑山姥姥的攻击毫无反应,看着地上何十九无知觉的身体,突然爆发出一阵凄厉的大笑。
“你死了!”她泪流满面:“你为什么不早点被妖怪杀死!他们都死了你才死!”
燕青云心里一沉,和邓子羽对视一眼。
他依稀记得路雪青有一个关系要好的师妹,看路雪青的反应,地上倒着的三个人里,有一个应当是她的师妹了。
还有两个人是谁?
邓子羽的目光扫过一个个结阵的弟子,突然心里一动。
他没有看见周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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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猜测在他心里呼之欲出,路雪青刚刚哭着提到的是“他们”——死了不止一个对她重要的人,能够让路雪青痛苦伤心的,还有谁?
邓子羽呼出一口气,垂下眼睛。
燕青云来不及多想,他与明十七对了个眼神,两人同时动了手。
明十七绕到黑山姥姥的侧边,瞄准时机弯弓射箭,一簇箭雨朝着它砸去,黑山为躲避箭的攻势,往更远的地方撤去,燕青云催动符咒,符光所笼罩的范围一点点缩小,将黑山姥姥困在了一个越缩越小的包围圈中。
黑山被袭击,漫天的树叶和藤蔓停滞起来,弟子们重新结阵,三人一队,以燕青云的阵法为中心,在邓子羽的指挥下,不断加持阵法的力量,向黑山姥姥发起攻击。
明十七道:“抓好我的袖子!我要进去了。”
蔚禾在他的袖子里飞快啄了他一下,表示自己抓好了。
明十七和燕青云一前一后跃进原本是卧房的废墟中,然而明十七的手刚碰到何十九的身体,路雪青突然有了激烈的反应。
她冲上来推开明十七,恶狠狠道:“你要做什么?你想救她?”
燕青云挟住她的胳膊:“有什么事出去再说!”
“燕师兄,周翱师兄死了,乐灿师妹死了,杜若师兄也死了,都是被她杀的!”路雪青崩溃大喊道。
袖子里的蔚禾被这一推,从袖子里甩了出来,她看向情绪已然失控的路雪青,心情复杂。
不用想也知道,这些人恐怕都是黑山杀的。
“周翱?”燕青云如遭雷击。
他一边操纵符咒逼退身边的藤蔓,一边咬牙向后急退几步,抹开最近一人脸上厚厚的灰,一时间竟有些不敢看。
然而还没看到脸时,他就意识到,这具尸体是周翱的,已经完全没有呼吸了。
一个朝夕相处十几年的、熟悉的人,不用看到脸,就能确认是他。
燕青云呆在了当地。
怎么会是周翱?
他眼眶通红,狠狠抹了一把脸,突然被蔚禾叼住了衣服,往另一个方向扯去。
燕青云心神大乱,站立不稳,竟然被这股力道扯了个趔趄,掌下粗粝的沙石让他清醒过来,此时还不是能放心难受的时候。
蔚禾示意他看的是乐灿,她目光呆滞地蜷缩在地上,却还有气息。
燕青云精神一振。
“乐灿师妹没死!”他高声道。
与明十七呈现对峙之势的路雪青一愣,一时不敢相信,想要离开去查看,又害怕明十七借机将何十九的身体带走。
“我已经跟你说过了,是黑山占据了十九的身体,那些人都是它杀的。”明十七不想与她纠缠,冷淡道:“你再这样纠缠下去,这儿的人都会被它杀死。”
路雪青讥讽地看着他,像在看一个可怜虫。
明十七不再理她,一边注意着何十九的身体,一边不断弯弓射箭,从侧边配合大部队围剿黑山姥姥。
黑山身上已经中了无数箭,也被阵法所伤,然而虽然看似负伤惨重,却并没有一命呜呼的迹象。
维持阵法的弟子们也为黑山所伤,渐渐维持不住原来的阵型。
明十七猛然意识到,黑山姥姥是在以自己为饵,有意消耗他们。
他们的攻击或许能重伤黑山,但并没有伤及它的命门,对于它这样成名已久的大妖来讲,除了一击毙命,其他的伤再重也伤不到它的根本。
而这样继续消耗下去,要么等来的是三大道门的救兵,要么等到的是黑山姥姥的同伙,迷雾森林中的那两只妖魔鬼怪若是赶来,情况会对他们极为不利。
明十七退到燕青云身边,问:“燕师兄,有什么办法让十九回到她的身体里?她的法术对黑山更有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