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枣声音入耳,两人俱是一惊,嘴上虽停,可手上扒衣服的动作仍进行着。
徐遗咽了咽口水,呼吸不稳:“吃饭吧。”
他才刚移动分毫,萧程又把他捉回去,瞧他唇上一点晶莹,忍不住重亲起来。
还未进入盛夏,软塌上那一隅却热气蒸腾折磨人得很,清凉是此时最能为他们缓解的良药。
“还吃不吃饭啊!”
“唔……阿程,阿程……”徐遗强行与萧程分开,缓了呼吸拦着他,低笑道,“先吃饭吧。”
徐遗晕乎着脑袋坐在一旁,才发觉外袍的腰带与衣扣尽数落去,萧程也一样。
刚才还是任由悸动四窜,现下两人倒是不敢互相看对方,只埋头整理自己的衣服。
若是没有冬枣的催促,此夜之情怕是收不住了。
徐遗胡乱理好想先逃离,却一个踉跄险些摔了出去。萧程拥住他,两人同时往地上看,害得徐遗摔的原来是那只被他们撞倒的茶杯。
同口而出的轻笑逗乐了对方,两手牵住十指相扣往院中走去。
三人在饭桌上一时无话,冬枣咬着筷子盯紧了萧程和徐遗,搞得萧程尴尬地一味夹着自己面前那盘菜。
眼见他低头扒拉着碗里的饭,双腮更是鼓鼓囊囊忙着嚼咽,徐遗笑语温柔:“好吃吗?”
“咳咳咳……”萧程噎着点点头。
徐遗倒了水给他,轻抚他的背:“慢点儿,没人和你抢。”
冬枣见状放下碗筷不再吃了,徐遗斜眼看去收回了手。
不一会儿桌上的三四盘菜被冬枣推至萧程面前,快速说了一句:“觉得好吃就多吃一点吧。”
“咚——”
韩骞气得摔了正吃着的碗筷,米饭洒落一地,怒道:“简直一派胡言,这个姓吕的为了一己私欲闯下大祸,竟敢拿李绪威胁我!”
韩府管家候在一旁:“要不要小人去回话?”
“哼,要是用嘴就能说清,这天底下就没有冤屈了。”
“相公,林郎中来访。”又有一下人进来禀报。
“请他去书房等我。”
韩骞换了和善的面容来见林文凡,客气道:“林郎中此行夜访,所为何事?”
“下官听闻,罪臣李绪在狱中出言不逊,冒犯了大相公。”
韩骞不以为意,一笑置之:“既是冒犯,不伤皮不割肉,怎要林郎中如此担忧?”
林文凡:“青天朗朗,身影不斜,污蔑之言自可证于人心。但人言可畏,相公又为朝廷倚重,牵一发而动全身,唯恐会伤及太子殿下。”
提及太子,韩骞才收了笑容看向林文凡,但他什么话也没说。
林文凡会意:“下官可为相公走这一趟。”
林文凡披星戴月踏足刑部大牢,站在关押李绪的那间牢房前。
“把人提出来,我要问话。”
他走进刑房,再次看向曾拷打王狐的那座木架,上面血迹斑斑,不知沾染了多少人的血。
而这些血又有多少白多少黑。
狱卒备好刑具,林文凡抠着手强压下心中那份不安,他头顶那扇铁窗上的蛛丝如初,只是那落网的飞蛾被蜘蛛啃食殆尽,独留断翅。
同是黑夜,孟青闪进了安王府。
“王爷,这是李绪家中未及销毁的账目册子,属下只查到这一部分。”
赵眄接过账本细细翻看,脸色一沉,这些火药利用南赵海运贸易远销海上小国,光是一年之内私销所得就高达几十万贯。
赵眄捏起拳头,私制已是罪大恶极,竟敢卖与他国牟取暴利,这无疑是为南赵埋下隐患。
账目中多处提及的一个仓库引起赵眄的注意,他吩咐道:“这个仓库你去查一查。”
“是。”
一只手搭上了正在桌前玩得兴起的廿七,廿七甩开一次又搭上,他恼着转头骂道:“孟宝,老子快要赢了,别烦!”
见着的是一个陌生的脸,廿七上下瞥了几眼,挥手赶人:“去去去!”
“兄弟怎么不在兖州待着,跑庐陵来了?”
廿七的肩膀被用力压住,他警惕道:“什么兖州,你谁啊?”
“怎么不见你那个相依为命的兄弟?”
廿七想跑,可压在身上的力道让他挣脱不得,又上来几人把他嘴捂着,头上套上黑罩子拖了出去。
廿七被带到一处偏僻的黑屋子里,头套摘下时,他看见躺在血泊中的孟宝。
他来不及在意此地是何处,扑过去叫唤,两行长泪滴在孟宝死不瞑目的脸上:“孟宝!孟宝……你醒醒。”
孟宝身上伤痕无数,最致命的伤是心口处,有好几道,那插着一把短刀,昭示着生前被严刑拷打过。
廿七凶着眼,拔下短刀,鲜血喷在他手上,已是冰凉。
“我要杀了你们,为孟宝报仇!”刀尖还未刺进对方就从他手中脱落,被一个反手压制在地上。
“你只要说出济河瓦子背后那个人是谁,我就放了你。”
“呸!”廿七啐了一口,“来啊!有本事你也杀了我,你爷爷我还没怕过呢!”
“那就,如你所愿。”
刀尖落下,廿七追他的孟宝兄弟去了。
夜褪去,晨光升起。庐陵外城的热闹伴随杂卖吆喝接踵而至。小贩们挑着担子走街串巷,一路唱卖。
“时新果疏欸,都来瞧一趟,最消暑,才下肚,保管通身皆清凉……”
“铜镜磨,磨铜镜,过我手,您放心,磨后好似见底水,比过天边月儿清……”
“饮子,解暑可口的饮子~”
“我这也是饮子,香饮子,客官来一碗?”
徐遗闲逛到一书摊前随意淘着,看见一本很眼熟的书,他拿起一看竟是赵眄先前偷塞往他家的那本《挑帘眉边,楼台月影》。
拿起了便不肯放下,摊主凑过来,带着一脸看穿了所有的笑问他:“这可是最新版的,要买吗?”
徐遗又挑了些书一齐递给摊主:“一起,多少钱?”
等他付完钱走开后,身后传来一句话:“看着人挺正经的,还读书人呢,哪有读书人的样子。”
徐遗站定,回头答了一句:“这本书不就是读书人写的吗。”
摊主挠着头缩回小凳上,过会儿萧程迎了上来,瞧见徐遗手中包的厚厚一摞,好奇道:“都买什么了,这么多?”
徐遗难掩灿烂的笑容:“回去看吧。”
二人还没走出几步,震耳的轰鸣响彻整个庐陵,鸟雀惊飞,涑水河上的船只歪了船身,些许行人手中的东西掉落,刚买的饮子从碗中洒出。
没有人顾得自己,纷纷与左右猜测,这是什么声音。
“是济河瓦子,济河瓦子爆炸了!”
徐遗与萧程面色一凛,同时向济河瓦子方向望去,黑色浓烟升起,遮盖住那片天地。
“不能去!”徐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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拽着要冲过去的萧程,“阿程,冷静些,咱们先回府。”
望天楼上,林文凡站在最高处往下眺望,徐遗和萧程的举动尽收入他眼底。
“为什么爆炸?”萧程在质子府等至天黑,才等来消息。
徐遗沉声:“是火药,忠爷等人已被收监下狱。”
“什么理由。”
“私藏火药。”
萧程拍桌而起,抬腿就要离开,徐遗再拦:“阿程,你冷静些!你想想,为什么济河瓦子会被炸,为什么要以这个理由拿人,目的就是为了引我们出来。”
“你的意思是,为了保全我们自己,就不顾他们的生死了?”萧程认真看着徐遗,“是我带他们去兖州的,这么说来也是我让他们暴露的。徐遗,我不可能坐视不管。”
“不是不管,我会和赵眄想办法救他们出来,但是瓦子那儿一定有人盯着,你若去了,我就真救不了你。”徐遗近乎恳求地看向他,手掌紧紧握着萧程的手臂。
直到萧程答应似的回握他,他才又说:“你就待在府里,哪儿都能不去。”
几日后,刑部大牢。
徐遗带着赵眄查到的一个人名缓步走着,牢里昏暗的烛光照不清他此刻的表情,刑房内响起数道鞭响。
“住手。”
狱卒停下实施鞭刑的手,上下打量着徐遗,徐遗介绍自己:“都转运使徐遗。”
都转运使,为何来刑部?
“不知相公是来提人还是问审,可有文书?”
忠爷浑身上下布满血淋淋的鞭伤,徐遗皱眉:“此人的供词与文书何在?”
“呃……没有。”
徐遗眼色转冷:“没有文书就用刑,你们刑部什么时候靠严刑拷打来断案了。”
“这……”
“出去。”
刑房无人后,徐遗快步上前低声叫着:“忠爷?你能听见我说话吗?”
忠爷吊着脑袋上下点了一下。
徐遗展开一张小笺,放到忠爷眼前:“这个人名和地点你记住,倘若有人问你为什么私藏火药,你就说自己是安王殿下的暗桩,早在淮庄一案就已牵涉出火药……”
时间紧迫,徐遗只得快速交代一遍,再借着刑房的烛火将小笺烧去。
“盈之?”林文凡站在不远处,刚到是就见徐遗在烧着什么。
徐遗愣住,这个时候,林文凡何故在此?
“长维,你怎么在这儿?”
林文凡也道:“你又怎么在这儿。”
“奉命而来。”
“我亦是。”林文凡轻笑着,瞟了眼木架上奄奄一息的忠爷,心底盘算得一清二楚,却还是给了句忠告,“这趟浑水你最好不要淌。”
二人眼神诸般交汇,从意外到错愕再到不解,竟叫人失了所有言语,连一句简单的“为什么”也问不出口。
徐遗暗自攥拳,大步走出这令他不适的地方。
“盈之!引火会烧身。”
徐遗不回头:“已经烧着了。”
水匪一案林文凡为何会突然出现在栎阳,淮庄一案为何会不了了之,王狐为何会被拔去舌头,再到今日刑部一见,徐遗就什么都明白了。
可是为什么……
他漫无目的却还是走到了质子府附近,脑子里又浮现起萧程那句话:
“假如你的那些同僚至始至终与你对立,你又有一个机会将他们拉下来,你会这么做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