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2.北真(九)
    和谈的地点被安排在玉丰县,是两国边境的一个小城,一道锋芒逼人的声音打破了较为缓和的局面。

    “和谈应是两方相谈后才拟定盟约,这虞州三地说要回去就要回去,贵朝未免太没有诚意了。”厄尔慕对放在面前的两国盟约轻蔑地笑了一声,他的目光汇聚在某个条约上。

    厄尔慕正对面坐着南赵的使节裴茂,他笑道:“辽王真是说笑了,这虞州本就是南赵之地,当年背水关战败割了去,如今我南赵力胜北真,再要回来,有何不妥?”

    “力胜?”厄尔慕的语气越来越冷,“贵朝明知我北真因大雪遭灾,自顾不暇,却还是趁人之危,这样的力胜也不怕后世耻笑?况且最后交战之前,南赵向我军透露已有和谈之意,如此出尔反尔,作何解释。”

    裴茂心下思忖,明明是北真答应了和谈又反悔,南赵才出兵的,不过他有意避开这个问题,应声答道:“论起这个,当年两国就已定下百年修好的盟约,北真又何故背盟败约,不顾两国情谊?”

    厄尔慕却笑起来反问道:“你也说了,是百年之前,不如回去查查北真发兵的时候距离两国约定过了多久?”

    裴茂还未接话,他身边的一位使节忽地拍案而起,怒气冲冲地争论道:“打不过就打不过,少说废话!以前那是不与你们计较,如今打了败战不想承认,不是厚颜无耻是什么!”

    厄尔慕收起笑容,捻起桌上的盟约扔了回去,又故意放慢语速:“是不想计较,还是不敢计较。”语毕,带着北真使团就要出门去。

    “你!”那位使节被噎得脸上青一阵紫一阵的,再次拍案,“难道北真还想打不成!”

    厄尔慕也不惧:“奉陪到底。”

    裴茂赶紧拦下,有意缓和道:“辽王留步,刚才我方无礼在先,还请辽王担待。若贵朝觉得这份盟约不妥,那就坐下来好好谈嘛。切勿动怒,以免伤了和气,使和谈不欢而散,也不是你我本意。”

    厄尔慕不再废话:“奉劝几位再和你们官家好好商议,否则就另说吧。虞州三地已是北真的囊中之物,想要回去,那就只有再打一场了。”

    至此,和谈便陷入僵持的局面。

    “当真狂妄之徒!”垂拱殿内,赵琇抬手甩出裴茂呈上的奏疏,气得咳嗽了好几声。

    “陛下息怒。”赵瞻劝慰,“北真态度蛮横,要是再打,我军未必还能讨到好处。”

    “那你说,该如何?”

    “需从他们所要的东西入手,缓和僵局,为归还割地之事寻求可议的机会,最主要的是不能让他们在和谈里占到便宜。”

    当日,赵琇与一众朝臣商议完,裴茂领着这份新的盟约条例快马加鞭奉旨北上。

    厄尔慕翻看新的盟约,上面果然抹去了归还虞州三地的条件,但是却加上了另一还算是留有余地的条件。

    北真需送一位质子前往南赵。

    裴茂见厄尔慕的神情不再像之前那样强硬,心下就知道这次谈判是能进行下去的,道:“北真继续向南赵朝贡,定时输送战马,我方愿意重开互市,恢复两国贸易往来。加之送一位质子到南赵,以礼相待,以示两国修好,诚心诚意,辽王觉得如何?”

    厄尔慕没有立即答应,以北真大雪灾害为由称民生困顿、百业凋敝,战马不多,一时之间提供不了多少,可否略微减少些,或是放缓几年。

    但事实上的确如此,这两年北真的处境是举步维艰,重开互市贸易或许能挽救萎靡不振的经济。

    至于质子,总得给他们些时间确定人选吧。

    什斡哥心里憋着一股气难以发泄,阶下的一群废物对质子的问题争来争去,吵翻天了,也没个确切的人选出来。

    若质子出于皇室,可什斡哥目前只有一子,尚不足五岁,如何让他去得;若质子不出于皇室,从宗室贵族里挑选,又恐他们不答应,再起动荡。

    什斡哥每在深夜时,都会辗转反侧难以入眠,若元真在身边就好了,可惜他在虞州养伤,至今昏迷不醒。

    “陛下,辽王求见。”侍从在什斡哥寝宫说道。

    “叫他进来。”

    厄尔慕进殿后,就见什斡哥穿戴齐整,眼下乌青,显然有好几夜不曾合眼。

    “哥哥纵是思虑,也该注意身体。”厄尔慕担忧道。

    “深夜匆匆入宫,有什么事吗?”

    厄尔慕为他温上一壶热酒,说道:“我知道哥哥在为质子一事发愁不思饮食,有件事情或可解决当下难题。”

    什斡哥抬头,问道:“你有办法了?”

    厄尔慕一边袖中掏出一张纸展开放在烛光下又一边说:“这是李阴托臣弟带给哥哥的,我见这幅玉佩的纹样颇有北真之风,这才着急进宫。”

    又问道:“哥哥还记得文德兄身边那个小随从吗?”

    “那个南赵人?”什斡哥眯起眼,这玉佩的纹样也让他觉得熟悉。

    “之前李阴与他起了冲突,见他身上掉下来一块玉佩,他说那玉佩的模样越想越觉得熟悉。”说到这厄尔慕卖了个关子,“哥哥觉得这是谁家才有的?”

    什斡哥盯着纹样想了一会,脑海里渐渐浮出一个答案,不确定道:“萧……”

    “正是,李阴查过,当年萧氏一族被灭后,就有一嫡支逃了出去,逃的地方就是南赵。”

    “那个小子是萧氏?”

    厄尔慕摇摇头表示不太肯定:“还需亲自问问才好。”但什斡哥却明白了,明白元真为何甘愿背着流言也要将那人带在身边。

    什斡哥冷哼一声,心中已有所想:“明日,宣他进宫。”

    厄尔慕微笑着应下:“臣弟领命。”

    第二日,宫里的侍卫气势浩浩荡荡去了元宅,许云程心想哪怕此去是凶多吉少,凭他一个人也难以逃脱,所以他不如会会这个圣主皇帝。

    一踏出府,就见到了站在门口的厄尔慕。

    厄尔慕特地备了辆马车,二人一齐上去后,便朝宫城的方向驶去。

    “你叫什么名字?”厄尔慕率先打破沉默。

    “许程。”

    “你知道陛下为什么突然宣你进宫吗?”

    许云程心想他当然不知晓,但又意识到或许是因为元真,猜测:“因为元大哥?他……怎么样了?”此话一出,许云程有些后悔,因为元真要求他在外只能唤他将军。

    元大哥这三个字让厄尔慕的脸色有些凝固,他隐在长袖下的手握成拳又放开,深吸一口气,回答:“他很好,还在养伤。本王记得,是他带你出俘虏营的。”

    许云程有些警惕:“辽王想说什么。”

    厄尔慕突然笑了起来:“你既然叫他一声元大哥,想必他对你很好了?”

    许云程没有回应,厄尔慕笑意却更深了:“此次进宫就当报恩吧。”

    “你是南赵人。”什斡哥的眼神凌厉犹如利箭,似要穿透许云程的身体。

    许云程心下回道:我是什么人,在北真不是已经成了众所周知的事了吗。

    什斡哥示意侍从将画有玉佩纹样的纸放到许云程面前,说:“认识吗?”

    如此熟悉的东西许云程怎会不认得,只是才知道他自小戴在身上的玉佩的全貌是什么样子。

    “这是萧氏一族的图腾,他们和你是什么关系?”

    玉佩、母亲、萧氏……

    许云程恍然大悟,那个故事突然就有了一个呼之欲出的谜底,母亲的遗言也终于明了了。

    他回忆起元真见到这玉佩也问过相似的问题,在虞州的时候,自己也曾询问元真为什么会在意这枚玉佩,元真避之不谈,只是告诉他还不是时候。

    原来“不是时候”是这个意思,原来母亲和外祖是北真人,而且这背后恐有他不可触及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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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许云程抬头侧目看向站在什斡哥身后的辽王,辽王也同样在看着他,耳边再次响起在马车上的对话,带着一丝不可置信回道:“……是我母家。”

    什斡哥带着不悦的神情坐回位子上,问出一个许云程无法回答的问题:“你来北真有什么意图?”

    许云程心乱如麻,随便编了个谎话:“听闻横断山有种特殊的草药,为了给我爹治病,便上了山,不想迷了路,误进了北真地界,被掳来的。”

    他料想什斡哥也不会相信,试探地问:“陛下宣我进宫,不仅是想问这个吧?”

    “说起来,你与朕还有些姻亲在,朕欲收你为义弟,并为萧氏除去所有罪名恢复宗室爵位,由你承袭。”

    如此说来,外祖一家是犯了罪逃到南赵的,还改了名换了姓,再据什斡哥和元真的反应来看,罪名还不小。

    可罪名说平反就平反,总要有些条件吧。

    “条件呢?”

    “北真需要一位质子前往南赵,只要你肯为北真效力,朕可即刻下旨。”

    许云程答应得很干脆:“好。”

    四年多过去了,父亲的冤案在他心底滚了一遍又一遍,那具烧成焦炭般的尸体无数次地闯进他的梦里,又无数次的变幻成谭普和曹远的样子。

    他必须回去,只是恰好缺一个能够直接接触南赵朝廷的身份和时机。

    质子身份,正合他意。

    阿程成了质子,不日前往南赵。

    元瀚收到这个惊天震地的消息后急得在元真房外打转,也不知将军何时会醒,他现在断然不能离了虞州。

    夜深了,元瀚在屋内添上新的炭火,坐在昏迷不醒的元真身边,小声说:“阿程怎么会是萧家人呢,还变成了质子,陛下还要为萧家平反,仗打输打疯了?”他看向元真苍白无血色的面孔,轻轻叹口气,“将军,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元瀚脑力有限,哪怕再坐上一夜绞尽脑汁也想不明白其中缘由。而元真好似被他碎碎念的动静给叫唤醒了,气若游丝地发出微弱的声音。

    “哎呀将军,你终于醒了!”元瀚一时高兴得跟什么似的,险些控制不住音量,意识到又捂着嘴生怕再吵到刚醒的元真。

    他俯下身子,小心问道:“将军,你有没有觉得哪不舒服?口不口渴?身上冷不冷?饿不饿?大夫说你现在还吃不了硬些的食物,只能吃流食,我这就叫人去做。”

    元真抬起无力的手抓住了元瀚的衣摆,哑着声音:“我睡多久了?”

    元瀚脸上又浮起懊恼的神色,要是当时他在将军身边为他挡下那一箭,现在也用不着受这样的苦,闷声:“那杆枪险些刺中要害,又失血过多,摔下马的时候头部受到撞击,更别提其他伤了,所以整整昏迷两月有余。”

    难怪元真醒来时,头伤一阵刺痛,又问:“现在局势怎么样?”

    “咱们败了,和谈还没有个结论。”

    元瀚不敢将质子的事情告诉他,只能暂时先瞒下,依将军的脾气,定会回舟儿庄去的。

    他可拦不住。

    万幸的是,元真醒后大夫来瞧,说没有牵扯别的伤病出来,元瀚才放心地让他下床走动。

    元真养伤期间,渐渐觉出不对劲,每当他问起和谈之事,元瀚总是以没有结果、还在商议搪塞过去。

    但是元瀚心里藏不住事,只稍试探就问出来。

    “将军,我不是有意瞒你的。”

    “使团还有多久启程?”

    元瀚大致算了一下时间,回答:“不出五天。”

    “够了。”

    元真握紧缰绳,神色严峻,不发一言。他的马似乎懂得了主人的焦急,不用怎么驱使就已跑出最快的速度。

    这雪天真是可恨,非要与世人作对,希望它停的时候偏下个不停,等到一切出了结果后,反倒放晴不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