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都变了,楚月想。
只有在小时候才能穿到的华丽衣裳,在客栈里吃不到的各种山珍海味以及大部分时间都要在外率兵打仗的哥哥还有时常待在医馆里夜不归宿的姐姐……
就算是平常脑袋里总是空空如也,记不住半点事情的楚月也明白,原本平静无奇的三人生活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改变。
而这一切的改变,都是从那对自称是从遥远西土过来的异乡人兄弟的到来开始。
躲在大树后偷偷伸出头去观察刚刚才被自己蛐蛐,现在人就已经坐在院子里下棋对弈的兄弟两人,楚月又一次和两人中看似与自己是同龄人的康斯坦丁成功对上了视线。
说是观察,实际上也只不过是躲在暗处看人家在做什么。
已经不记得这是第几次被两人中对视线较为敏感的一方抓住自己无法告知于人的观察行为,楚月才装作不情不愿的样子从树后走出来,坐在了对着院子放置的屋内榻榻米,也就是诺顿和康斯坦丁的旁边围观他们这次无声的对弈。
虽然不管是楚云还是楚雨,他们都不止一次地叮嘱过楚月千万千万不要在他们目不能及的地独自去找诺顿和康斯坦丁这对底细比大江的水还深的兄弟,但就楚月个人而言,她找不到比这对兄弟身旁更加清净的地方了。
不论是被楚云调过来服侍她和楚雨的侍女,还是她在路上偶遇到的那些暂且算得上臣服于楚云管制的官职人员,所有人都无一例外地会在自以为远离了正常人听力范围内的距离里小声说着姐妹二人的坏话,然后在再次与自己见面的时候,所有人的脸上又全部都洋溢着发自真心的微笑。
人类真是一个充满了剧毒的集群性物种。
饶是脑子是公认不太好使的楚月都很清楚,自己这番把自身给剔出正常人行列的不正常想法是绝无被楚云和楚雨接受的可能,但她还是不可避免地因为他人讨论的内容而产生了不必要的联想。
如果作为正常人都必须要戴上厚重的假面才能在世间生存,那么楚月想她还是不要当正常人,继续去和那些不需要人类认可就可以活得很好的异端生活在一起吧。
所以,身边从来都不会有闲杂人士靠近,府邸内也从来都不需要侍女来伺候自己的李家兄弟身边便成了楚月想要偷懒休息的首选位置。
只是碍于楚云和楚雨语重心长的叮嘱,每次她都只能躲在巨树的树荫底下,等着康斯坦丁或是诺顿发现自己以后再作出一副不服气的模样去房间内休息。
虽然每次康斯坦丁和诺顿都会在对弈好一阵子才会在不经意间和躲在树下的自己对上视线,但楚月能够隐隐约约地感觉到早在对弈开始之前,两人就已经发现了自己的行踪。
但不论是总是板着一张脸的他,还是和自己同龄的他都没有用那把在战场上杀敌无数的八面汉剑与辛辣的语言去破坏这个犹如眼睛里的故事般易碎的谎言,那么楚月想自己应该也可以在他们的默许下,继续保持这段不会被认同的关系。
反正哥哥和姐姐说过,李熊和琳也说过,觉得正确的事情就一定要去做,觉得不正确的事情要么把它变成正确的事情,要么就偷偷去做。
对说服楚云和楚雨这回事压根不抱任何的希望,楚月很是自觉地选择了后者,即为时不时来找诺顿和康斯坦丁玩耍休息。
在此要额外声明一下,虽然楚月偷偷去找诺顿和康斯坦丁这件事被她本人形容得有些像某些会像床榻发展的暧昧关系,但他们三人当中的确不存在任何以性为前提的接触行为。
就算是完全能够对楚月这具尚未发育完全的身体下手的诺顿,他多少也还是有些顾忌汉朝人谈“性”色变的保守社会环境以及楚月个人的意愿,更别提比起龙族更向着人类一方发展的康斯坦丁了。
可以的话,康斯坦丁更希望楚月能够在这段细水流长的生活里慢慢回忆起“诗寇蒂”的龙生,而不是通过某些强硬的手段去强行唤醒对方尚处于沉睡状态的记忆部分。
……当然了,如果真的到了必要的关头,他也不会排斥让诺顿和自己使用一些过激的手段让对方苏醒。
对诺顿和康斯坦丁心里那点放不上台面细说的小九九保持着完全不知情的态度,楚月很是无聊地伸手玩弄着康斯坦丁那头比自己还要长上不少的乌黑头发。
楚月对对弈这种很损耗脑容量的事情提不起半点兴趣,更何况她的脑子里也完全没有除了五子棋以外的任何行棋规则,与其继续看两人正在使用黑白二色棋子在棋盘上激情厮杀的行为,还不如给自身找一些事来做。
虽然李熊的头发也很长,感觉就像冬日里在洞穴冬眠的熊一样刺绒绒的,但果然还是琳的头发最好编辫子。
没大没小地在心里称呼着诺顿在外人面前的化名全称,楚月慢慢回忆着楚雨在今早前往医馆帮忙前给自己编辫子的顺序,手上也在模仿着记忆中持有那双巧手之人的细致动作,缓缓扎出了一个又一个漂亮的结。
如果让那些在战场上被诺顿用尚未注入活灵的八面汉剑杀死的敌人知晓楚月的所知所想,那么他们多半都会在那呜呼哀哉地感叹这个天真中又带着一丝诡异的想法。
很可惜,他们不知道,他们也无需知道。
因为死人就应该老老实实地长眠于世,而不是在这里指手画脚地试图插足活人的想法。
以双方各执一色的围棋以示蜀国当下兵力精强的现状,刚被楚云任命为大司徒的诺顿一边在心里盘算着他们在蜀国一带附近可能会遭遇的围攻,一边将手上的黑子下在了棋盘的交叉点处。
远在河北北部的刘秀此刻正忙于与占据了河北州郡的那些农民军激战,以更始帝刘玄为首的政权一方也因为和前者的公开决裂而处于自顾不暇的阶段,这是蜀国以外的战况。
而拜他们这些不是在争斗中就是行走在争斗路上的人类所赐,周边其他不少掌握着兵力的人类都选择归降于楚云,那些只会躲在暗处借机行事的屠龙世家应该也能看在蜀国的兵力上消停好一段时间,这又是蜀国以内的状况。
将手轻置于自己的膝上,诺顿沉思着接下来看似一片光明的大好未来。
既然人类无聊又重复的斗争姑且能够告一段落,那么也是时候该重新向楚云提议,准备实施那个计划了。
那个能够让所有人都远离一切纷杂尘世的青铜城计划。
迅速把康斯坦丁在棋盘中的无气之子都清理出棋盘,此时此刻化身为棋盘清理大师的诺顿很是艰难地把注意力继续集中在这把已经呈现七三开的棋局上,而不是还在专注给康斯坦丁编头发的楚月身上。
诺顿必须要承认一点,虽然他当初是听信了诗寇蒂的预言才选择带着康斯坦丁南下寻找黄金乡,但就算没有诗寇蒂,他们兄弟二者也很大概率会在尼格霍德死亡不久,被那些为了杀死他们而愿意献出一切的人类所围剿,不得不南下去寻找新的茧化地。
她只是使用着朴实无华的语言,将这段无法被他人意志左右的既定未来告知于我们。
但这段已经变成了现实的未来以后,在那份更为久远的未来里又会发生什么?
还没有来得及告诉两位都在为自身无可避免的逝去而感到悲伤的青铜与火之王,诗寇蒂便已远去,但现在的他们也不再像往日那般,如此迫切地需要那份能够将遥远未来展现在世人面前的不详预言。
因为失去了记忆的未来(诗寇蒂)就在他们的身边。
这即是诺顿的想法,亦是康斯坦丁的想法。
但还没有等到诺顿借着下棋的方式来继续思考搭建新白帝城时可能会出现的问题以及预防的相关措施,楚月与康斯坦丁在低声交谈间时不时发出的笑声就已经随着一缕吹入了院子的轻风,在悄然无息间传入了他的耳中,让他难以集中精神。
如果按照诺顿往日里说一不做二的暴虐脾气,那么不论是已经不在下棋状态的康斯坦丁还是扰乱自己和康斯坦丁下棋心绪的诗寇蒂肯定都会被他好好呵斥一顿。
不过既然已经使用了“如果”这个极具假设性的连词,就必定会有同样能够代表转折的“但”来作为第二个拥有不同意思的分句的连词。
很显然,就算是青铜与火之王中的掌权者,站在炼金领域巅峰的诺顿也无法避免这个在文字书写条例里的硬性规定。
只是微微抬眼看到楚月摆弄着康斯坦丁头发的兴奋模样,诺顿那些早已想好,只差一个宣泄机会的警告就已经完全失去了它们应有的作用,不得不在主人无可奈何的纵容下化作了一声从喉咙缝里挤出来的无意义轻哼。
嘴里断断续续地哼着一段他们没听过的歌谣,指尖处也还在轻轻捏着康斯坦丁垂下来的一缕发丝,哪怕去掉脸上那一层作为隔档的轻薄黑纱,诺顿也从未在仅有两次的见面里看到诗寇蒂的脸上浮现过像楚月现在脸上这般无忧无虑的天真微笑。
用更为准确且更加扎心的话来形容,那就是他们兄弟中的任意一条龙都没有见过那位只活在过去,却向往着未来的幺女会像现在的楚月一样表现出如此安然自得的模样。
或许也正是因为没有见过,康斯坦丁也才会对诗寇蒂这番能够称得上失礼的举动有着无法预估的耐心吧。
已经不记得自身是第几次用不同的理由来花式说服自己,诺顿又一次给诗寇蒂此刻的行为在不同的角度打上了一个完美的补丁。
他了解康斯坦丁莫过于了解自己,自然也清楚对方那份被他完美隐藏于怯懦性格之下的非人冷漠感。
如果“楚月”的皮囊里保存的不是诗寇蒂的灵魂,如果“楚月”与“诗寇蒂”这两个都可以作为代称的名字间并不能划上一个完美的等号,那么在没有这两个如果的前提下,诺顿和康斯坦丁是说什么都不会让互不相识的楚月来打扰兄弟间难得的对弈时光。
“看在楚云的面子上”这种说法更是无稽之谈,他可以看在楚云平日的表现上容忍对方代越庖俎地去指挥那些只有灵魂还能称得上人类的青铜兵俑去攻占其他地方,但如果堂堂一介人类还试图想着命令龙王,那么诺顿也不介意让蜀国的人类和混血种们都品尝一下烛龙的滋味。
要知道在不久前,他才刚以青铜与火之王的身份先后告诫过楚云“宜改名号,以镇百姓”以及“宜即大位,使远人有所依归”这两个道理,为此还不惜在对方不知情的情况下操控着龙侍,在府殿中上演了一出以为符瑞的好戏。
可以说自始至终以来,诺顿都认为自己与楚云的关系是地位相同的双王,而非将被世人代代相传的将军与部下。
青铜与火的国度已不复存在,但龙王的尊严不可侵犯。
在不经意间和康斯坦丁对上了视线,凭借着龙族与生俱来的卓越观察力,诺顿从对方澄黄色的瞳孔中看到了自己与现在这般温馨氛围格格不入的严肃表情。
或许是午后阳光透过院内那棵红枫所洒下的光影配上现在的温馨氛围实在是太过柔软,也太过梦寐以求,就算是铁石心肠的诺顿也不忍心让此刻宛若停滞的时光因为自己不合时宜的呵斥而重新运转。
仿佛要把自己最爱的弟弟与诗寇蒂的身姿都深深铭刻在眼帘,让这份只有在睡梦中才会浮现的美好场面以尽可能慢的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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度在自身漫长的记忆里褪色乃至遗忘,诺顿什么都没有说,也什么都没有做。
他只是像个局外人一样静静坐在棋盘的对面,沉默地看着二者在自己的不远处就着前者柔顺的头发是否能扎出更为精致的发型而进行新一轮的打闹。
但在康斯坦丁的目光所及之处,他似乎用余光看到了自己不言苟笑的哥哥也扬起了淡淡的微笑。
这是自己的错觉吗?康斯坦丁不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他也不敢让本人来解答自己这个不必要的困惑。
但不论是怀有疑问的他,还是不愿打破这一片刻宁静的他,都在此刻怀有一个不切实际的幻想。
如果这份难得的惬意时光能够无视世间纷扰就此停留于此刻,如果这个终会破碎的梦幻泡影能够再维持得更久一些,如果,如果……
只是这个世界上不存在虚假的如果。
——
康斯坦丁不明白到底是哪一步出了问题,才会导致现在这般超出了自己预想的局面的出现。
他的初衷仅仅只是想要借助楚雨的力量一同构思后续对乌木的实验来完成黄金乡的搭建,但乌木残魂随着自己一句无心之言的苏醒却完全打乱了他原本的计划。
要知道在此之前,那些明显拥有自我意识的残魂群体就一直躲在乌木的根部装死,不愿听从自己的号召,更别提在这个关键的节骨眼上还假惺惺地苏醒了。
把毫无自保之力的楚雨护在了身后,康斯坦丁一次又一次动用着自己的力量驱逐着那些在光亮处闪烁着金属灰,本质上还是乌木一部分的枯枝。
如果它们不是想趁乱捅出更大的篓子,那么他想自己也实在是愧对青铜与火之王这个生来就被尼德霍格赋予的名号了。
又一次挥退了渴求着人类血液来滋养自身的乌木树枝,康斯坦丁终于还是禁不住这仿佛永无止境的车轮战,脸上露出了些许疲惫之色,
他本就只是拥有强大的力量,却碍于身体与心理上的原因无法把力量完全发挥出来的龙王,更何况对手还是一根被诗寇蒂从世界树的树根处折下,拥有一部分法则之力的树枝。
但即便如此,康斯坦丁也不敢放松自己在面对强敌时应有的警惕。
被杀死的金属,曾经的灵魂必然会悄无声息地陨灭。
这是屹立于炼金领域巅峰的康斯坦丁和乌木体内的残魂群体都清楚的律令,亦是康斯坦丁不敢放松警惕的源头。
如果让口口声声借着自己所陈述的那句“下令杀死地下室内的所有金属”假设而肆意行动的乌木接触到楚雨,那么等待对方的就只能是那个他最厌恶,也是被写入了所有人龙命运当中的既定结局。
康斯坦丁当然知道这个浅显易懂的事实,也明白自己实际上还有另一个不近人情的选择。
只是于公情,楚家兄妹是青铜城计划最好的合作对象,亦是他与哥哥都长达十二年交集的相识之人,更是还没有恢复记忆的诗寇蒂最关心的亲人。
于私情,他不希望看到诗寇蒂为此他人的死亡而感到悲伤。
所以不论出于哪种原因,康斯坦丁决不能让此刻极具攻击性的乌木接近楚雨半分。
只是可以的话,他更希望诗寇蒂每次产生情绪的原因都是他与哥哥又做了什么事,而非因为那些终会在时间与空间的交汇下形同陌路的外人。
康斯坦丁的自我独白虽然定位十分清晰,但这并不影响那一根根寄宿着各种灵魂的枝丫仍然在如同月光照耀下毫无光泽的荆棘丛无休止地增长,最终密密麻麻地堆满了整个地下室,把仍在反抗的他们逼至一个再也无法后退的角落处。
“琳。”
哪怕康斯坦丁没有对乌木的暴动做出任何合理有效的解释,哪怕自身听不到乌木那道从灵魂深处发出的贪婪呼唤,楚雨也还是能凭借着只会试图从各种扭曲角度刺向自己而不是对方的根枝猜出个大概。
所以,她提出了自己的打算。
“不要管我,你自己一个人离开吧。”
就算在医馆帮忙的时候就已经见过了数不胜数的死亡场面,嘴上也说着如此帅气的发言,但楚雨还是像正常人一样,心里对那两位从十八层地狱里不远万里地前来,准备带着自己前往地府的黑白无常怀有深深的恐惧与敬畏之心。
她比任何人都想要活下去,但如果自己得以存活的前提是建立在需要友人付出沉重代价的基础上,那么她宁可亲手掐灭这缕如烛火般微弱的希望。
“现在不是开玩笑的时候,你不应该死在这里,楚雨。”
这个在康斯坦丁听起来颇具自暴自弃意义的建议只是刚从楚雨的嘴里倾吐而出,就被他想也不想地一票否决。
甚至在回话的时候,他还头也不回地驱使着那股熊熊燃烧的火焰,再度挥退了一截即将攀上楚雨脚腕的乌木根枝。
只是“打算”不是需要参考他人建议的“计划”,楚雨这个与送死无差的行动也并不需要征求康斯坦丁的同意。
她只需要趁着康斯坦丁背对着自己去对付那些乌木的时候,主动扑向它们就好了。
不过自己都已经死到临头了,竟然还想要再见一面月姐和云哥亲自向他们道别,真是……太贪心了点。
已经没有时间去调侃就算面对他人的死亡也还是能够保持平淡神情进行实验的康斯坦丁原来还会像普通人一样大喊,楚雨就已经阖上了双眼,沉默地做好准备去迎接那份终会到来的死亡。
也正因此,她没有注意到贸然出现在地下室的楚月,还有她手上那截造成了现在进退两难局面的干枯树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