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第三话
    那夜后,朱辞秋所处营帐外不再是普通守卫看守,有人将其换成了重甲守卫。除一日来换一次药的医师与送餐的侍女,她再没有见过其他人,也包括乌玉胜。

    南夏王帐之地一年一迁。

    今年的王帐之地设在赤格鲁草原北面的火林腹地中。

    朱辞秋几日观察后,发现自己被困在火林最靠近喜塔拉雪山的营帐中。营帐虽然密不透风足够御寒,但她毕竟不是南夏人,帐内也没有助她御寒之炭火,她只能裹紧狍皮被让自己多暖和一点。

    她在这里数着日子,身上的伤也日渐好转。

    直到第十五日,紧促的脚步与刀剑摩擦过铁甲的声音从帐外传入她的耳中。

    守卫用狼刀掀开紧闭的帘帐,让中间的人率先走入帐内。

    那人踏入帐内后跺了跺脚,抬手拭去肩上的雪,又搓搓双手哈了口气。

    朱辞秋跪坐在四方矮桌边的毡毯上,静静地看着他。

    来者是名十分高大的男子,眼睛也是南夏人典型的浅色,长得也是粗犷无比,仔细看的话与乌图勒有些相像。

    朱辞秋不动声色扫过他腰间的佩刀,上头嵌了一颗红鹿石,那是南夏王族的象征。

    她在那一瞬间就确定,这个人是乌玉胜同父异母的哥哥——乌玉阙。

    乌玉阙站在朱辞秋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没想到你居然活到现在。”他再次往前走了一步,将身后光亮全都挡住后蹲下身子与朱辞秋平视,“初次见面,我是乌玉阙。”

    “大少主。”朱辞秋注视着那双浅色的眼眸,淡淡一笑。

    乌玉阙挑眉:“你的南夏话说得不错,眼力见也很不错。”

    “你们大雍的长邑十三州,确实也非常不错。”乌玉阙站起身,再次居高临下地注视着她,“只是臣民行径十分恶劣,我费了好大的功夫才将他们收服。”

    朱辞秋被宽大衣袖掩盖住的双手紧握成拳,面色却淡淡地不动声色,她望向乌玉阙,笃定道:“你杀了他们。”

    “在我们南夏,牲畜圈中总会有不听话的牛羊,牧民们将那些不听话的牛羊宰割后,牛羊们才会歇了想要逃跑的心,安心待在圈中。”

    “大少主学过中原话吗?”

    “什么?”

    “在中原,我们一般只说四个字。”朱辞秋站起身,将双手并拢递到乌玉阙面前,抬头望向他,如画的眉眼露出盈盈笑意,“杀鸡儆猴。”

    乌玉阙愣了一下,反应过来这四个字意思后,道:“受教了,怀宁殿下。”

    然后抬手朝后一挥,身后的守卫便立马上前将铁链紧紧缠绕在她手上。

    在守卫掀开帘帐时,身后的乌玉阙忽然开口:“对了,忘了告诉殿下,朔州穆家残部所有人的头颅都被我挂在训练场了,殿下有机会就去观赏一下吧!”

    戏谑又恶心,得意又嘲讽。

    朱辞秋扯起嘴角,她忍住心底的滔天恨意,回头看了一眼乌玉阙。

    “多谢大少主告知,我会去的。”

    这句话反倒叫乌玉阙愣住了,他就这样一直看着朱辞秋,直到守卫提醒,他才回过神。

    朱辞秋被带到了王帐之地中央的宫帐内。

    刚入帐内,热气扑面而来,与外头的彻骨寒风和她那冰冷的营帐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朱辞秋冰冷僵硬的身体逐渐变得有温度。久未感受过的暖和,让她不由自主地想要贪恋。

    宫帐很大,也十分富丽堂皇。

    南夏人崇尚武力,奉天地之神。他们的装饰多带着动物图案,金器装饰也与大雍完全不同,帐内四角及中央都摆放了供人取暖的高大的炭火盆。

    乌图勒坐在铺着鹿皮的王座上,两旁摆放着相同数量的矮桌,地下铺着柔软毛毡毯子,各部落首领及王族们都坐在那里,乌玉胜也在。

    乌玉阙微微弯腰将右手握拳放于心口处,朝乌图勒行礼恭敬道:“领主,人已带到。”

    “怀宁殿下,伤养得如何了?”乌图勒换了个姿势,笑着问道。

    “托领主的福,已然大好。”

    朱辞秋穿着并不合身的南夏服饰,多日的伤势与寒冷让她脸色苍白,此时双手又被铁链捆住,如此落魄之态让在座的所有人都为之一乐。

    不知是哪个部落的首领率先站起身,停顿一瞬,见乌图勒并非阻止便大胆上前,绕着朱辞秋走上两圈,用充满恶意的尖锐声音道:“都说怀宁殿下是中原最尊贵的女人,如今一见,却发现跟被砍断四肢的中原奴隶无甚区别!”

    周围爆发出大笑声,乌图勒也十分满意地笑着。

    在这里,没有人会替她解围。

    朱辞秋勾起嘴角,不施粉黛的脸上露出她在大雍最常使用的和善温煦笑容。

    她目光掠过面前首领的腰间,看见腰带上双蛇交叠在一起的图腾标识,便知道此人是南夏哧赫部的首领。

    哧赫部地处沼泽之地,奉蛇神,人人都会操控毒蛇为其所用。

    禹州一战中,很多将士都是被毒蛇悄无声息地咬死的。

    “他们似乎没有领主懂得礼节。”朱辞秋抬起头,淡淡说道。她上前一步,手上的铁链丁叮当啷地响着,“若要将小少主的妻子比作奴隶,那小少主是什么?”

    乌玉胜的目光越过人群看向朱辞秋,立马有人大声呵斥:“大胆!”

    乌图勒摆手制止,他眯起眼睛,和善的目光瞬间转变成危险,“孤身在此,你好像并不会害怕。”

    “怕与不怕对我来说,都一样。”

    “你就不怕我杀了你?”

    朱辞秋笑着注视王座的乌图勒,挑了挑眉,“领主留我看大雍国灭,您要做背信之人?况且,我向领主献的计策已初有成效,领主舍得杀我?”

    乌图勒眼底闪过一丝意外,“殿下真是能屈能伸之人。”

    “过奖了,领主。”朱辞秋微微点头,十分雍容。

    王座上的人朝底下摆了摆手,哧赫部首领朝朱辞秋啐了一声,不情不愿地重新坐回位置。

    帐内再次安静下来。

    “巫师算出,今日宜婚嫁。”乌玉阙站在乌图勒身旁,笑着开口,“不过我们南夏不像中原一般讲究虚礼。殿下与王弟拜过领主,诸位首领吃过这一顿宴后就算礼成。”

    没有告知亲人与天地,没有三书六礼,亦没有喜服。

    就连双手都被铁链捆住,身上的衣物也是她们随便找的两件不合身的南夏衣服,连头发都是用一根绳子随意扎起来的。

    这是一场可笑的成婚吉礼。

    在乌玉阙说完话时,众人都望向了乌玉胜。

    乌玉胜懒得理会那些视线,他几乎是急速般走到朱辞秋面前,直接按住她的肩膀让她与他一同跪在了地上。

    好在地上铺了一层柔软的毛毡垫,朱辞秋的膝盖才没有遭殃。

    她在低头那一瞬间的余光中瞥见,乌玉胜的右手在轻微地颤抖。

    朝乌图勒磕过三个响头后,朱辞秋又被乌玉胜拽起来。

    “愿南夏与大雍,百世和平。”

    乌图勒举起手中的金丝高足杯看向朱辞秋,这句话说得冠冕堂皇,就像在故意恶心她一样。

    有侍女端着托盘走至朱辞秋面前,她视线朝托盘看去。

    里面放着两盏盛满酒水的酒杯,还有一个粗糙的木盒。

    乌玉胜面无表情地将其中一只酒杯放在她被铁链捆住的手中,又自己举起另一只酒杯。

    乌玉阙走到侍女身旁,他拿起那只木盒,忽然开口:“这是我为王弟准备的新婚贺礼,王弟不打开看看?”

    朱辞秋再次看向那只木盒,只见身旁的人越发低气压,他仰头将酒饮尽后,盯着乌玉阙手中的木盒,手中的酒杯被他摔在了地上。

    木盒被乌玉胜打开后,里面的东西也映入朱辞秋的眼帘。

    她几乎是用尽全身力气忍住心底的恶心,也忍住想将手中酒杯扔出去的冲动,垂眸不再看那东西一眼。

    木盒里装着一个人的心脏。

    乌玉胜在木盒打开的那一瞬间就上前将木盒重新盖上。他拿起那木盒,朝乌玉阙行礼,语气及动作都无任何不恭敬的样子,“多谢王兄。”

    “你不想知道这是谁吗?”乌玉阙似乎很不满意乌玉胜的态度,追问道。

    帐内所有人都沉默地看着兄弟二人间的暗流涌动。

    朱辞秋也沉默地观察着。

    这个世上,最无法避免的就是对权力的争夺。大雍的皇室无法避免,南夏的王族也毫不例外。

    在她所知晓的信息中,乌玉阙十分讨厌甚至是厌恶他的这位弟弟。

    乌玉阙原本是唯一的领主继承人,他曾费心拉拢与制服部落族,在乌图勒面前尽全力地表现自己,主动揽下那些肮脏又恶心的差事。

    直到三年前,乌玉胜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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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雍活着回到了南夏。

    分明跟整个南夏王室都不同的做派,却让乌图勒对他刮目相看,屡屡委以重任,甚至将王室的一小半兵权交给了乌玉胜,让他代替他去开疆扩土。

    而乌玉阙,只能跟在乌玉胜身后做一些战后料理的事情。

    本来一个人就可以拥有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权力,如今却要与人同担甚至分走了大部分权力,叫乌玉阙怎能不厌恶他的这位弟弟呢。

    再看帐内如今众人的嘴脸,想必都在暗自看王座上的领主如何处理吧。

    但乌图勒并不说话,他只是悠闲地坐在王座上,转着手中的高足杯。

    朱辞秋静静看着这一切,暗自将视线定格在乌玉阙身上时,乌玉阙毒蛇一般的眼神也在看她。

    乌玉胜并未回答乌玉阙,他跨走一步,朝王座之人行礼后说道:“领主,礼已毕。”

    在看见乌图勒点头后,乌玉胜朝后挥手,有两名在角落里的守卫迅速上前抓住了朱辞秋的肩膀。

    他们将她带离了宫帐。

    守卫打开帘帐推她出去时,骤然听见乌玉阙胜利般的笑容传来,“那是穆东风啊我的弟弟。”

    这句话迫使朱辞秋转过头,在合上帘帐的一瞬间,她看见乌玉胜走回位置上的背影似乎一顿。

    穆东风,穆老将军的次子。

    乌玉胜曾与他相交七年。

    朱辞秋并未被带回原先的营帐,而是被带着穿过宫帐走了三四刻钟,看见了那挂满人头的训练场。

    那些人头,被挂在训练场的靶子上让人射击,被挂在门口供人观赏,甚至挂在那些火把上,被火烧焦了面容。

    他们甚至没有闭上双眼。

    “停下。”朱辞秋对两旁的守卫冷声说道。

    但他们并不听她的话,只是更加迅速地穿过训练场。

    朱辞秋知道他们根本不会听她的话,她只是又看了一眼那鲜血淋漓的训练场,被铁链捆住的双手紧握成拳,指甲将掌腹掐出血印。

    她要踩着这些该死之人的骨血,一步一步往上爬。

    也定会在明年冬日前,回到大雍。

    又走了几刻钟,朱辞秋被守卫推入寝帐内。

    寝帐内十分朴素,除去必要的生活物品外,几乎看不见任何一样装饰及杂物。

    她又被守卫推着走向最里侧的床榻,坐在上面后,双手的铁链被解开。

    朱辞秋活动了一下被铁链捆得酸痛的手腕,在那两名守卫走出寝帐后站起身观察着。

    她到处翻找,却连一把剪刀都没看见。

    看来乌玉胜早就将所有利器都藏了起来。

    在坐到矮凳上,看向一旁梳妆台上的铜镜里的自己时,她忽然从角落缝隙间看见一抹并不明显的红色,伸手拽出来后发现那是一张很小的、被剪得很丑的双喜字。

    大约过了一个半时辰,帐外传来熟悉的人声。

    “都退下。”

    朱辞秋坐在床榻中间,静静地等待着。

    乌玉胜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最终在距离她五步的位置站定。

    他就那样沉默地看着她。

    帐内噼里啪啦燃烧着的炭火,成了朱辞秋此时能唯一听到的声音。

    她惯性地自上而下打量着乌玉胜,看见他腰间挂着有一串突兀的、红色的珠串。

    在宫帐内时,她并未看见他身上有过这样一串珠子。

    乌玉胜顺着她的视线低头,用手捏住自己腰间的珠子,开口道:“有人给我的。”

    “我们新婚的贺礼,福寿珠。”

    他加重了新婚二字,再次逼近朱辞秋。他勾起她的一缕发丝,语气放肆,像地狱恶鬼的呢喃:“殿下,我来娶您了。”

    朱辞秋闻到了乌玉胜身上浓烈的酒味,她轻轻抬起眼皮,笑着抓住他的衣领,让他往前离自己更近。

    在他目不转睛地盯着她,不设任何防备时,她用另一只手摸向乌玉胜腰侧,将那佩刀瞬间拔出,挥向面前人裸露出来的脖颈处。

    擦出血丝的瞬间,乌玉胜反手钳住朱辞秋,将她猛地推倒在床。

    他半弓着身躯压在朱辞秋身上,却并未夺过佩刀,而是将她握住佩刀的手继续往脖颈深处递去。

    “您真的想杀了我吗,殿下。”

    “穆家所有人,都死了。”

    两句话同时说出口,一上一下的男人与女人,僵持在了这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