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第十五话
    四周气息愈发凝固,朱辞秋将心底的情绪彻底表露在脸上,通红的双眼渗出滔天的愤怒与恨意。她看向面前的男人,想将外露的情绪收回心底,但不论怎么调节,心中的不齿与恶心都无法忍受,被绑住的双手也止不住颤抖着。

    乌玉胜看着她愣神半刻,忽然半跪在地上,低着头朝她伸出手。

    她侧过身子拼命躲开,但他只是沉默着再次跪在她面前,伸出粗糙宽大的手,小心翼翼地替她解开绳索。

    “啪”的一声,被解放的双手猛然扇向面前没有任何表情的男人脸上,力道大到将他脸颊打到一侧,而她自己的手掌也微微泛起红。

    “若没有当年之事,”乌玉胜仍跪在原地,他摸了一下被打的那侧脸颊,眼神看向朱辞秋,缓缓开口,“殿下如今也该是我的妻子。”

    朱辞秋只是冷冷地看着他。

    “龙虎关断崖上,我曾跪在殿下面前,求殿下信我。事到如今我才明白,殿下不信任何人,任何所思所想之事,你只信自己。真是狠心至极。”

    她勾唇冷笑一声,“穆老将军一家被乌玉阙斩首折辱,长邑十三州所有百姓皆沦为俘虏。他们被南夏人虐待凌辱至极,十三州白骨成山,山门关外的荒原横尸万具。你我之间隔着家国血仇,你居然还在同我谈信与不信,狠不狠心。”

    “乌玉胜,你今年二十三了,别再这般幼稚。”

    最后,她看向愣在原地的乌玉胜,弯腰伸手摸向方才被她打过的脸颊,拇指在脸颊上划了两下后恢复了原先的坐姿,用中原话轻声道:“你见过吗?训练场上的头颅、十三州被虐待后随意扔在大街上的人、荒原上不知姓名的横尸。”

    乌玉胜皱眉,紧绷着嘴角发不出一丝声音。良久,他猛然站起身朝外走去。

    他背对着朱辞秋,站在门口,沙哑低沉的声音在安静的帐内回响,那是一句中原话:“殿下,我见过的。”

    “我见过的,殿下。”他重复了一遍,回过头看向她,脸上常见的冷漠与阴郁消失不见,眼中竟然露出一丝痛苦与悲伤,但很快转瞬即逝,“我比任何人,都知道他们的下场。”

    他不再看她,往外走去时最后说了句:“殿下今夜就待在此处吧,哪儿都不许去。”

    见乌玉胜走出去后,朱辞秋脱力般靠在凳子上,用手擦了几下嘴角,抬起头看向门口。

    确定乌玉胜不会回来后,她扭头看向里头的床榻,但她并未上床,而是在矮桌上趴着,将头深深地埋在交叠的胳膊间。

    她闭着眼,眼里的热意缓缓下落,却不会粘在她脸上,而是直接掉在地上。

    就像是从未哭过。

    许是因乌玉胜的那些话,她想起三年前的龙虎关。

    建昌七年初夏,那是个格外燥热的夏天,不过初夏,空气中便弥漫着令人烦躁黏腻的味道,风打在人身上格外闷。

    朱辞秋当时十七岁,正吃着西瓜看着书,便见侍女匆匆忙忙地从外头跑来,说出的话让她的书掉在桌案上。

    她不确定,“你再说一遍?”

    “殿下,千真万确!穆将军乃是南夏领主乌图勒之子,穆老将军战死时,老将军身旁的副将发现他与南夏有勾结,也正是他泄漏了军机,让咱们痛失三州!”

    朱辞秋不信,她猛地站起身朝外跑去,动作间将桌案上的西瓜都碰落一地。

    “备马!”

    侍女拦在她面前,急道:“殿下!您这是做甚!”

    她一把推开侍女,吼道:“去给我备马!”又朝另一边的侍女大声道:“你马上找人去给陛下发奏疏,说我外出游玩一段时日。”

    她们不敢忤逆她,只能乖乖照做。

    朱辞秋跑死了四匹马,手掌与双腿都磨出血泡,昼夜不停地只用十一日就到了龙虎关。

    穆东风向她说明了前因后果,并说明乌玉胜不日便会被斩首示众。当时听完后,她只说了两句话。

    第一句:“你信他吗?”

    第二句:“他在哪?”

    当时的乌玉胜被关在牢中,她亮出公主令牌,逼着穆东风带她去了牢狱。

    乌玉胜被打得浑身是血,洁白的里衣被染成鲜红色,破烂不堪地露出身上狰狞的伤口。头发与血渍黏在一起,把俊秀的脸遮挡住,那双眼睛也失去光彩。

    但他还是一眼就看见了朱辞秋,他猛地站起身,手铐脚镣在动作间叮铃咣啷地响着,惊讶的声音在空旷的牢狱中回响:“殿下,您怎么来了?”

    他扭头看向她所来的方向,哑口愣住几瞬,不敢开口却又直勾勾的盯着她,就像犯错的狗一般让人生气,又觉得他现下十分可怜。

    朱辞秋站在外头,双手止不住地颤抖。她咬着嘴唇阻止自己落下泪,也阻止自己不去心疼他,她颤抖着开口:“你是谁?”

    “臣是穆雨生。”

    她抬起头,又摇头,“告诉我,你是谁!”

    乌玉胜双手抓着牢门,鲜血从柱子上滴在地上,他眼神坚定,执意道:“臣只是穆雨生。”

    “殿下信我。”

    朱辞秋一直在摇头。她后退一步,再问了一次:“你究竟是谁?”

    乌玉胜看着她沉默一瞬,他叹了一口气,最终缓缓开口,语气像是在恳求她的原谅:“臣真名为乌玉胜,但我与南夏已毫无瓜葛,也并非细作,我与他们更无可能勾连陷害穆老将军。殿下,穆老将军,是知道我的真实身份的,但中间故事太多太过复杂,不能立马向殿下说清楚缘由,从前,我也不敢告诉殿下。怕殿下知道后,不信我、厌恶我,甚至恶心我。”

    “臣现在只要殿下信我,我便能在此活下去查出凶手。”

    她注视着他,摇头苦笑,眼中的冰霜愈发浓烈:“你曾有无数机会,可以告诉我。”

    不想再听乌玉胜的辩解,她抬手打断了他,又缓缓从袖中掏出牢房钥匙,打开了牢门,将手铐脚镣的钥匙扔给他。

    “殿下哪来的钥匙?”乌玉胜接过钥匙,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她冷声道:“出来,跟我走。”

    乌玉胜愣怔一瞬,眼底闪过一丝不明情绪,他沉默地解开手铐脚镣,迈着沉重的步子走向她,浓重的血腥气扑面而来,让她皱着眉头不愿,也不敢再看他。

    配合着他的步子,她将乌玉胜带到穆东风所说的密道,穿过密道后,外头停着一匹马。

    “殿下,是要带臣去何处?”

    她仍旧不说话,翻身上马时,乌玉胜看见了她手上的伤,顿时抓着她,惊讶质问:“殿下,您的手怎么回事?!为何如此拼命?”他抬起头,眼中含着悲伤与苦涩,“是因为,臣的事情吗?”

    “上来。”

    “臣不能走,殿下。”

    朱辞秋望向后面的密道,朝他道:“别废话,上马。”

    她将乌玉胜带到龙虎关的断崖后,身后立马围上一群将士,将二人困住。她挡在乌玉胜身前,一步一步往后退。

    但乌玉胜却将她拉开,朝那些人道:“此事与殿下无关。”

    为首的穆东风冷眼瞧着,乌玉胜将朱辞秋猛地往前一推,她转过头看向他。

    却见他只是淡淡一笑,轻轻摇了摇头。

    “殿下,臣并非叛徒,往日乃至方才,我所说的句句属实,只唯有真实身份欺瞒了殿下。”

    “我若是奸细叛徒,穆老将军绝不会活到此时才战死,诸位也不可能拿到南夏机密。”

    有人却大声怒喝:“那日我亲眼见你与南夏贼首密会,你敢说你不是叛徒!若非你通风报信,我军机密岂会泄露!”

    “当年你斩落南夏将军首级,我还道你是个好汉!如今再看,一切皆是伪装!”

    “还说你怎么如此精通南夏布防,若非是南夏人,怎会对南夏情况了如指掌!”</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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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那些话语不绝于耳,似乎要将朱辞秋埋在当中喘不过气。她眼神直直地盯着乌玉胜,忽然从一旁的将士手中夺过佩剑指向他。

    “乌玉胜。”她声音狠戾,不似往常,“你所说的话,究竟哪句是真,哪句是假。”

    她掏出怀中的手镯,恶狠狠地扔在地上,“什么父母遗物,不过是伪装的手段。”

    乌玉胜似乎愣住了,他看着被摔碎的手镯,眼神震惊又难过,“殿下——”

    但后半句要说的话,却卡在嗓子眼,发不出声音。

    她步步紧逼,乌玉胜却毫不后退。

    直到她一剑刺入他心口,鲜血顺着剑尖滴在地上。他握住剑身,不可置信地看向她,只喃喃地重复着“殿下”。

    剑身被抽出,鲜血溅了满地,乌玉胜伤势实在太重,他控制不住般半跪在她面前,眼角似乎有泪珠,但血渍太多,朱辞秋并不确定。

    最后他望向她,声音沙哑又颤抖:“为何不信我?”

    她冷冷地看着乌玉胜,弯下腰伸出手,触碰到他后在他耳边轻声道:“本宫最恨骗子。”

    最后乌玉胜被她推入断崖之下,死不见尸。后来她没有回燕京,仍然是在龙虎关与穆东风一同抵抗南夏之军。

    一年后,龙虎关失守,乌玉胜重回战场,性情大变。

    如今她再想起这件事,心中波澜仍不能平息。

    因为她当时,真的很喜欢乌玉胜。

    可当年心中的痛苦与绝望,就像在心上开了一道狰狞的血口,只要一触碰,便牵扯全身,密密麻麻的痛苦让她喘不过气。只要再看再想一眼,都会让自己万箭穿心。

    太痛了。

    朱辞秋睁开眼,揉着酸痛的胳膊站起身走向门口,却被门外的守卫阻挡,让她退回帐内。

    她又被关住了。

    一直到春狩开始的第一日前,她都被关在此处。

    但朱辞秋绝不会坐以待毙。

    这几日她一直在想,如今南夏表面上最支持乌玉胜上位的便是母赫族,他们压准乌玉胜能夺得王位,但又怕乌玉阙身后的巫族势力,以及阴晴不定的乌图勒。

    春狩是男女相看的日子,母赫族绝对会有动作,而她要找乌玉阙,便是想告诉他这件事,让他带着人先特别留意母赫族的动作,只要他们稍有动作,她便能猜出大概。

    如今虽然浪费了诓骗乌玉阙为她所用的几日,但春狩开始后,她也仍有机会。

    另外,巫族的新任首领是娜木寒同父异母哥哥的儿子,他并非受继承,而是靠智谋与武力上位的,才二十四岁。

    这位年轻的巫族首领,既然有夺位之才,必不可能愿意将全部身家押在乌玉阙身上。更何况,他向来瞧不起娜木寒一众,也与他们不和。

    巫族如今怕也如母赫一般暗中观望,表面不动声色仍旧支持着乌玉阙。

    而朱辞秋自己呢,虽说她会助乌玉阙与乌玉胜相抗,但她绝不可能让乌玉阙坐上王位。

    正埋头想着时,外头响起巨大的号角声与吼叫,朱辞秋站起身走向门口。

    果不其然,很快便有守卫掀开帘帐走了进来,冷着脸一左一右地将她架了出去。

    驻扎之地正对面,是他们的春狩开宴之地,桌椅摆在那里,密密麻麻的人坐在席位上,中间是巨大的空地。

    听闻春狩开始之日,南夏族人要将未来狩的猎物先示于上天,以求春狩顺利。

    他们会将猎物绑在空地上,参加春狩的每一人都需射死一只,以告上天。

    而此时的空地上,除了猎物,还有大雍俘虏。朱辞秋被带到俘虏的最前头,正对面是乌图勒与娜木寒。

    她被两边的守卫扭转身体,面向俘虏。

    守卫在一旁大声喊出话,声音在空地上震耳欲聋:“这是你们大雍的怀宁公主,还不快拜见你们的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