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辞秋下了轿,站在门口,面对着紧闭的宫门,忽然扭头看了一眼身后。
王宫在这座王城的最高处,百层台阶将金碧辉煌的宫殿抬起,好像要与天齐高。从此处眺望,能看清远方的雪山,亦能看清脚下纵横交错偌大的王城。
面朝东方,朝阳自远处雪山而来,金黄色的光铺满整座雪山,连绵成片又洒在王城下。
忽然两旁的守卫齐齐高喊了一声:“开!”
朱辞秋回过头,见沉重的大门缓缓打开,露出王宫的一角。狭长的宫道两边,各站着一排身穿轻甲的守卫。
而宫门口,则有五名挂着亲卫腰牌的带刀亲卫,他们朝她身旁的男人行了南夏礼,又有两人走到她面前,一人面无表情地对两旁守卫道:“搜身。”
然后便有两名守卫举着未出鞘的狼刀猛地在她身上拍打几下。他们只是随意地扫过袖口,是以紧袖中的药瓶并未被发现。
见她身上未曾携带什么武器后,对面的守卫让开了路,她身旁高大的男人微微颔首,又朝后摆手,便又有几名守卫站在她两旁,而那高大的男人站在她面前引路。
天微亮,朱辞秋踏入了南夏的王宫。
刚入宫门,身后的大门便猛然关上。沉闷的关门声、两旁庄严肃立的士兵、与大雍极其相似的宫殿,一眼望不到头的、被高大宫墙包围着的唯一道路,都叫她不自觉警惕起来。
从宫门到主殿,大约半个时辰。
朱辞秋抬头看去,见主殿正门上,挂着以金箔写成的一串南夏字的牌匾。
“拉康达神殿。”她轻声念出牌匾上的字,果然又带了神字。不过她虽然看得懂南夏字,却对这些奇怪的南夏字组成的文字寓意不太了解。
她是根据南夏字直译出的中原字。
就好比阿静雅、西琳,这些都是直译而出,所以她并不明白这些名字的含义。
可乌玉胜这三个字,她却十分明白。
那可是乌图勒以中原字给他取的名字。
所以即便是在未看穆照盈的游记之前,她也明白他的名字含义。
玉,在南夏话中本被称格雨。而胜,则作罗赞。至于乌字,她想,那只不过是乌图勒学着中原人,强行冠在他名字上的姓罢了。甚至就连乌玉阙这样的名字,都是如此而来。
即便她识得这样的含义,可玉胜二字若以南夏话读出来的仍旧是格雨罗赞。但她一直喜欢对他讲中原话,所以甚少用南夏话读过他的名字。
“怀宁殿下就在此等候领主召见,莫要乱走乱看,不然,这王宫内的暗卫可不会留情。”
带她来此的守卫说完这句话后便转身离去,不再停留。她就这样一个人站在拉康达神殿的正下方,一直站到太阳升起,阳光驱散了雾气,乌图勒还是没有见她。
她的头越来越晕,耳中像是随时会流出血般疼痛,连身上都不自觉地冒着冷汗。好像西琳口中的瘴气之症又再度出现,叫她站在此处愈发不适。
不知过了多久,久到整座王城都苏醒过来,无数奴婢侍卫从旁路过,偶有几名部落首领入殿出殿,朱辞秋仍然站在原地,只要动一步,便会有不知从何处射来的暗箭射在她脚下,让她寸步不能动。
直到日悬高空,午膳传过,正殿大门终于从内打开,走出一名年轻男子。他手中握着佩刀,站在台阶之上俯视着朱辞秋,声音穿透宫殿,落入她耳中。
“怀宁殿下,领主今日不得空见你。但——”男子冷声道,“念在殿下如此诚心觐见的份上,你若能在此跪上两个时辰,便免了殿下的觐见,叫你去见一见大雍来的使臣们。”
朱辞秋唇色苍白,却也仍旧勾唇一笑,道:“若我不跪,执意要见领主呢?”
“那就请殿下自便好了。毕竟站死在这大殿外,也是一件极其丢脸的事。哦对了,我们自然也不会替你收尸。”男子笑了笑,转身便走。
大殿的门看看合上,她抬头看了看天色,又看了几眼四周。
她必须要忍。
石砖铺成的路被日光晒过,坚硬又有些烫,人跪在上面久了,膝盖难免疼痛。并不繁重的衣衫之下,朱辞秋的膝盖已然跪得红肿不堪,酸痛不已,加之身上所受的瘴气,她已经痛的连牙尖都在打着颤。
饶是如此,她的脊梁仍旧是挺得笔直,不论过路的人是如何指指点点、暗中嘲讽与唾骂,她都无动于衷。
她如今所受的一切,都会在七月七祭神日的那一天,全部讨回来。
所以,不论如今如何困苦艰难,她都会咬着牙,拼命挺过去。
即便是……即便是她咬破了唇瓣,吞下鲜血;即便是故意跪在更加凹凸坚硬的石砖上,膝盖上的痛觉传达全身;即便是拾起地上的短箭,让锋利的箭尖划过自己的手掌。
鲜血流在石砖上,慢慢干涸。她抬起头,看着下落的太阳。她知道自己终于清醒着熬过了两个时辰,苍白乏力的脸露出了笑容。
只有清醒着,她才能活下去。
不论怎样,她都要活下去。
大殿的门再度打开,原先那名传话的男子又走了出来。他看见朱辞秋脸上的笑容,猝然一愣,反应过来后朝后抬了抬手,朗声道:“带小少主夫人去见见娘家人。”
“记住了,是小少主夫人。”
“是!”
男子身后的奴隶们齐声答应,他们走下台阶欲抬手拽起朱辞秋,却被她猛然甩手躲过。
她看着台阶上的男子,用流了满地鲜血的、受着伤的手撑地,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苍白的脸笑容不改,“替我多谢领主。”
说罢,便自顾自往身后的大路走去。
一条路仿佛走了好久都走不到头,她摇摇晃晃着,被两旁的奴隶裹挟着。可连双腿双手都失去了知觉,只靠着濒临涣散的毅力与清醒坚持着,终于在最后一刻,在她将要倒在地上的那一瞬间,一处偏殿的门被打开。
“领主让小少主夫人特来见见使臣们,几位大人可要与少主夫人好好叙叙旧。毕竟,这极有可能是你们最后一次相见了!”
身后的奴隶耀武扬威地说完,便将她推入殿内,扬长而去。
久无人居住的潮湿与阴暗的环境,让她登时睁大了眼,看清了坐在里面的人。
顾霜昶在这里。
熟悉的面孔叫朱辞秋一下子泄了力,意识突然有些涣散。
“殿下?!”
“殿下!!!”
好几道熟悉又陌生的声音猛然响起,如今竟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她靠着紧闭的殿门,连最后的体面都险些撑不住,险些瘫倒在地上。
有一道年轻的声音猛然上前,接住了她,将她打横抱起。
“我终于……见到你了,顾霜昶。”
她艰难地掀起眼皮,看清了抱着她的男人。
“殿下,是臣,臣在。”
顾霜昶眉头紧蹙,常年温润和熹的脸上多了些肃杀之气,却又将她小心翼翼地放在铺得干干净净的床褥之上。
“胡太医!”顾霜昶猛然转身,叫了花白胡子的太医上前替她诊治。
再度醒来时,她身上伤口已被包扎好,衣衫也换成了干净的,换的还是大雍服饰。
到底还是觉得大雍衣衫最为舒适,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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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上都清爽不少。不过说来真是好笑,近几日总是昏迷,叫她自己也真不得不信自己的身体命不久矣了。
“殿下醒了?”
顾霜昶坐在她身旁,见她醒来后,双眼亮得出奇,什么君臣礼节都忘了个干净,只俯下身子,用宽大的手背探了探她额头,又轻声道:“还是有些烧。”
她看着面容不改的顾霜昶,露出一丝真切的笑容,“多谢顾大人。”
顾霜昶面容不改,一如当年她离开燕京时的模样。
他仍是谦谦君子,一袭青衣衬得他温润如玉,眉眼间的温柔万千,却又韧性十足。就像即便受万人唾骂指摘,他仍旧其身端正,如百年松柏。
顾霜昶闻言,笑着摇头,轻声道:“殿下,君臣之间,不必言谢。”他顿了顿,看向她手上的伤,视线却不敢往下,只看着她的眼睛,愈发轻声,言语间满是愧疚与悔恨,“殿下,是为了见臣,才受此大辱。”
“你不必自责。”朱辞秋缓缓抬手,看了看裹着纱布的右手,“即便你们未曾来南夏,我也不会被善待。这些只是,乌图勒给你我的见面礼。”
“殿下……”顾霜昶犹豫一瞬,终于抬手,轻轻将她的手握住。
朱辞秋皱了下眉,有些不习惯顾霜昶忽然如此亲近,便不动声色地抽走手。却在抬眼见顾霜昶眼神似乎黯淡一瞬,可又立马恢复如常,她便只当自己眼花,又听他笑道:“殿下如今醒了,臣去叫胡太医给殿下把脉。”
“去吧。”她也没气力再说更多话,只躺在床上想着事情。
胡太医是太医院资历最老的太医,莫说脾气暴躁多走一步路都要吵翻天,更遑论他素日只给陛下太后问诊,平日绝不多给任何人看诊。如今却跟着使团千里迢迢来到南夏,倒是她未曾想到的。
也不知顾霜昶使了什么手段,叫胡太医不仅心甘情愿地跟着他来南夏,还心甘情愿地给她诊脉。
“殿下身上的瘴气暂时无碍。”胡太医不知她心中所想,只略带犹豫地看了看她,“只不过——”
“太医但说无妨。”
“殿下如今体虚气郁,久不调理已成病根,难以再好全了。”胡太医摸了摸花白的胡须,轻叹一口气,“想来殿下也早已知晓此事,不然身上也不会备有养身丸。只是这养身丸管得了一时,管不了一世。殿下……哎!”
胡太医摇了摇头,继续道:“从前虽未给殿下问过诊,但素日观殿下也算是尚且康健之人,如今身子怎的坏成这副模样。”
“南夏苦寒,殿下一介女子,又是娇弱之躯,怎能抵挡一群狼虫虎豹。”顾霜昶极罕见冷着脸,连说出的话都带着冰碴,“胡太医今日也看见了吧。殿下为见我们,究竟要受怎样的折辱。”
他站在床前,俯视着胡太医,又道:“行箱中不论多名贵的药材,只要能治好殿下,通通拿出来。”
“顾大人,不必麻烦。”
她手撑着床,缓缓坐起身。顾霜昶见状,赶忙挥走胡太医,自己坐在胡太医的位置上,将外衫披在她身上,轻轻扶着她靠在床边。
“殿下,不必担心。”顾霜昶笑着说,“几日前,臣曾去乌图勒面前要回了一箱属于自己之物,如今正摆在殿中。”
“不愧是顾大人,竟能从虎口夺食。”朱辞秋也跟着笑了笑,随即又正色道,“但如今你们被关在此处,乌图勒可说何时放你们归去?”
顾霜昶沉默半晌,深邃的双眼露出些许疲惫,终于沉声道:“殿下早已猜出来了吧。臣来此,并不只是送贡品。”
朱辞秋抬眼,与顾霜昶对视。良久,平静开口:“燕京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