窑洞内。
孙兰花和孙少安早就知道这些事情,现在看到孙玉亭在那里颠倒黑白,两人都按捺不住性子,冲上去道。
“孙玉亭,你别在这里胡说了,村子里谁不知道你是田福堂的狗腿子。”
“这事儿跟我们家压根就没有半毛钱关系,你少在这里装好人了。”
话音刚出,孙玉厚就拦住了他们:“你们两个知道什么,别吓咧咧了,少安,你现在是砖窑厂的副厂长,现在我不在砖窑厂,你还不赶紧去盯着!兰花,你不是说李主任那边有事儿吗,你还不赶紧去帮忙?”
两人虽然不情愿,但是也清楚孙玉厚的性子,只能点点头,气呼呼的离开了窑洞。
看到这一幕,孙玉亭心中一阵得意,小样的,我还拿捏不住你们!
待两人离开后,孙玉亭这才缓声道出自己真是的目的:“娘,我现在已经三十多岁了,要是贺凤英真跟我离婚的话,这辈子我说不定就得打光杆子了。”
“对对对,贺凤英那女人虽然身上毛病很多,但毕竟也算个好女人,你得赶紧把她追回来。”提到这事情,孙老太太顿时着急了起来。
其实贺凤英这女人身上不止毛病多,还有一个最大的毛病,就是不会过日子。
俗话说,好女人旺三代,坏女人毁三代,这句话在孙少安和孙玉亭两叔侄身上表现得再贴切不过了。
孙少安的媳妇儿贺秀莲上过几年学,有思想,有能力,对自己的未来婚姻也有着极好的规划。
重要的是,她虽出身优越,却能吃苦耐劳,是个会勤俭持家的,是个过日子的一把好手。
她不但是一个勤快能干的贤内助,还是孙少安坚实的后盾,曾经数次在孙少安一蹶不振的情况下,将他重新拉拔起来。
贺凤英就恰恰相反了。
孙玉亭有了媳妇有了房子,按道理两口子努力一下,日子应该会过的不错,但是贺凤英不会过光景,日子过得没棱没沿。
她为人泼辣不说,还好吃懒做,孙玉亭家经常吃了上顿没下顿。
贺凤英最大的缺点,还是不孝顺老人。
当年孙玉亭之所以将孙老太太撵出来,贺凤英在后面起了很关键的作用。
当然,这些事情孙老太太都清楚,她却依然积极的想让孙玉亭把贺凤英找回来,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
孙玉亭心中窃喜,脸上却装出一副为难的样子:“娘,你也不是不清楚贺凤英这个人,我现在要是自己找上门,肯定会被她痛骂一顿,然后拎着棍子赶出来的。”
“这种事贺凤英倒是真做得出来。”孙老太太皱着眉头说道:“咱们双水村比她更利害的女人没有几个了。”
这话倒不是故意诽谤贺凤英。
当初贺凤英嫁到双水村的时候,轰动了整个双水村,因为这还是第一次有城里女人嫁到双水村来。
在双水村人的印象中,城里的女孩子都受过良好的教育,都是那种性格腼腆,说话轻声轻语的。
所以孙玉亭和贺凤英结婚的当天,全双水村的社员们都围到了孙玉亭家的窑洞前,特别是那些光杆小伙子们,大家伙都想着闹洞房。
在这个年月,双水村是比较蛮荒的地方,闹洞房的节目尺度也很大,那些光杆子们都想借着这个机会,从新媳妇儿的身上占点便宜。
但是万万没有想到的是,那些光杆子冲进窑洞里,面对的不是一个淑女,而是一头母老虎。
只见贺凤英身穿大红棉袄,手持铁锹,对着他们大吼了一声,还没有等到他们反应过来,贺凤英就冲到了面前。
她本身就长得身强体胖,一把铁锨挥得虎虎生风,几个光杆子反应慢了一点,脑袋上瞬间被拍到几下,顿时鲜血直流。
要不是孙玉亭拦着,他们当天晚上,很难窑洞。
不但是在新婚之夜,就算是在平日里,贺凤英也表现得很强势。
谁要是敢招惹她,女同志他就冲上去抓脸,揪鞭子,男同志就猴自偷桃,这种彪悍的作风,很快就让贺凤英成了双水村里有名的彪悍女人。
没有哪个男人愿意让自己的媳妇儿成为母老虎,孙玉亭也教育过贺凤英几次,结果非但没让贺凤英改变坏习惯,反而被贺凤英狠狠的教训了一顿。
并且还是被教训得比较狠的那种,以至于孙玉亭将近半个月的时间,都是戴着帽子出现在众人面前。
孙老太太虽然因为眼睛看不见,很少跟村里的人唠嗑,但是孙兰花却经常将这些有意思的事情讲给她听,所以也知道贺凤英不好对付。
孙玉亭见自己的话引起了孙老太太的共鸣,连忙说道:“娘,你看我,身子骨比较弱,要是去到县城里,说不定就回不来了。”
“是啊.”孙老太太沉思片刻,扭头看向孙玉厚:“孙玉厚,这次由你陪你弟弟到县城里,将贺凤英请回来。”
此时的孙玉厚才算是明白过来,孙玉亭这次来到这里,叽叽歪歪的说了那么多,又是改过自新的,又是给孙老太太带了礼物,就是为了请他去县城。
孙玉厚当然不愿意去,现在砖窑厂正在生产木材厂的第二笔订单,虽然孙少安这个副厂长,对工作已经很娴熟了,能够处理大部分日常事务,但是要是出了什么大事,还是离不了他这个定海神针。
“娘,你也知道现在砖窑厂正忙,我真的是分不开身啊!”孙玉厚有些为难的看向孙老太太。
孙老太太的脸色顿时阴沉下来:“孙玉厚,你爹当年临死的时候,是怎么交代你的,咱们孙家什么最重要?是人!现在咱们孙家就你跟玉亭两个人了,要是找不回贺凤英,玉亭就得打光棍,你这个当哥哥的,难道就一点不心疼!”
见孙老太太将老爹搬了出来,孙玉厚虽然不愿意,也只能点头答应下来。
毕竟当年他老爹去世的时候,他当着老爹的面保证过,以后要好好的照顾孙玉亭。
“娘,既然您这么说了,我就陪孙玉亭到县城里面走一趟。”
见孙玉厚答应了自己的要求,孙玉亭当时就来了精神,压根就不给孙玉厚反悔的机会,就要带着他往县城里。
只是这年月到县城需要路条,孙玉亭身为扶贫办主任,有资格自己开路条,这倒是不算难事。
为难的是,从这里到县城有几十里,要是靠双腿走的话,即使走到了,也会累个半死。
另外这次县城之行,要是顺利的话,他还能够将贺凤英带回来,要是没有一辆牛车的话,实在是不方便。
“哥,你放心,我跟村里的畜牧员田五是老朋友了,只要我去说一下,他肯定会将牛车借给我们!”
两人出了窑洞,孙玉亭带着孙玉厚走到位于村西头的田五家里。
田五家跟别的社员家不一样,除了两间窑洞外,还有一个大院子,足有一般社员家院子两个大,所以村里就在他的院子里盖上了牲口棚,平日里村子里唯一的那头大黄牛,就养在棚子里。
孙玉亭自认为不用把自己当成外人,推开门就进去了,递给田五一根烟,弓着身子说道:“田五兄弟,我今天有事儿想要到县城里,能不能将牛车借给我!”
田五放下装满桔梗的簸箕,顺手接过烟,脸上没有一丝笑意:“是孙主任啊,不好意思哈,按照公社里面的规定,咱们公社里的牛车,只能用来运输公社里的物资,不能做私事,要是都跟你一样,来借牛车,那咱们公社的这头老黄牛,早就该累死了。”
听到这话,孙玉亭皱起了眉头:“田五,你什么意思啊,平日里田福堂和金俊山他们来借牛车,你都毫不犹豫的答应下来,现在轮到我了,你反倒在这里推三阻四,你是不是看不起我啊,我好歹你是村委会的成员。”
田五上下打量孙玉亭,不屑的摇摇头:“孙玉亭,就你也算村委会成员,你可得了吧你!”
“你”孙玉亭当时就想发火,但是他清楚田五是田福堂的亲信,也只能将火气压抑下来。
但是要是就这么离开,孙玉亭又觉得有些不甘心,所以就站在那里磨磨唧唧。
田五有些厌烦了,冲着孙玉亭吼道:“孙玉亭,你赶紧滚蛋,别影响老子喂牲口。”
孙玉亭这会真想挥起拳头,狠狠的给田五一拳头,这些年来,他自认为也帮田五办了不少事,特别是前年发放救济粮的时候,田五家里人口多,孙玉亭还多给了田五一些。
没想到这孙子现在竟然翻脸不认人了。
只是一想到田福堂,孙玉亭就有点害怕,只要咬咬牙大步出了院子。
此时孙玉厚还等在外面,等着乘坐牛车到县城里,看到孙玉亭一个人走出来了,疑惑道:“玉亭,怎么回事,牛车呢?”
“哎呀,哥,你可能不知道,田五那家伙喂牛的手艺太臭了,这两天老黄牛有些跑肚拉稀,在这种情况下,倒也能送咱们去现场,田五已经准备去套车了,却又被我拦着了。你也知道,我这个人的思想觉悟一向很高,哪里忍心为了自己的事情,影响到村子里的生产呢!”
孙玉亭罗里吧嗦的说了一大堆,孙玉厚却不相信。
“不应该啊,今天上午我还碰到田五拉着老黄牛在村东头吃草,老黄牛看上去一切正常啊。”
说着话,孙玉厚转身进到了院子里。
片刻之后,他就将那辆黄牛车赶出来了。
看到黄牛车,一向脸皮厚的孙玉亭这会小脸也红扑扑的,他耷拉着脑袋不吭声了。
孙玉厚怜悯的看看自己这个弟弟。
他之所以能够借到牛车,原因很简单,田五的大儿子就在砖窑厂里工作。
按理说,孙玉亭是村委的领导,田五无论如何都要给他这个面子。
只可惜,田家的人都没有将孙玉亭当成村干部。
当然,孙玉厚清楚孙玉亭不是那种听劝的人,只想着赶紧将贺凤英带回来,然后回到砖窑厂。
所以也没有劝说孙玉亭。
“走吧!”
“啊好好”
就这么着,两人乘坐着黄牛车,晃悠着往县城走去。
一路上,孙玉亭因为受到了打击,也没有心情说话。
另外一边。
贺凤英在县城的日子也不好过。
贺家三个儿子两个女儿,贺凤英是最小的一个,按理说应该是最受宠的,可是事实却恰恰相反。
何家是工人家庭,老贺夫妇在解放前,就在县城里的火柴厂工作,等到解放后,火柴厂变成了国营工厂,他们也成了正式职工。这年月工人的地位很高,无论走到哪里,别人都会高看一眼。
所以,老贺夫妇也想着让自己的儿子女儿也成为工人,吃上公家粮食。
贺凤英和三个哥哥和姐姐都实现了老贺夫妇的目标,都读到了初中毕业分配到了工厂里面,其中贺家老大还因为工作出色,被被提拔为了车间小组长,而贺家老二因为身体健壮,刚进工厂,就被工厂保卫科挑选为保卫干事,就算是最平庸的贺家老三,也拿到了先进工人称号。
至于贺家大姐,在进到工厂内,因为有文化,被调到了妇联工作。
可以说,贺家的几个子女都很争气,除了贺凤英。
贺凤英的起点本来不低,她上学的时候,贺家的老大,老二已经参加了工作,每个月都会拿钱给家里面,所以贺凤英无论是吃的,还是穿的都远超过其他孩子。
为了能让贺凤英能够专心学习,老贺夫妇从来不让贺凤英干家务活。
贺凤英也确实没有辜负他们的期望,很顺利就成功小学毕业,考到了初中。
如果事情继续发展下去,贺凤英很快也会成为工人,只是到了初中后,贺凤英就开始跟街头上的那些青皮们胡混。
成绩一落千丈不说,还结交了四五个男朋友。
黄原县城是个落后的小县城,贺凤英干的那些破事很快在县城里传得沸沸扬扬。
老贺夫妇在县城生活了大半辈子,虽然不是什么领导,也算是体面人物。
听到传言之后,羞得连脸都抬不起来,将贺凤英揪回来,狠狠的打了一顿。
想着她从此之后,能够安分守己,好好上学。
谁承想,贺凤英压根就不听他们的。(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