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过后莫离就跟着文殊兰回了云霄宗,许鹤龄却被关了起来,原因无他,密室内的“登仙”药效太强了,许鹤龄一发不可收拾地陷入了疯狂之中。
文成德不能让其他人知道这件事情,否则将会掀起一阵新的恐慌,所以只能让知道此事内幕的人来,梅傲雪自然是承担起了这个责任,就算文成德不说,梅傲雪也不可能放任许鹤龄不管。
梅傲雪如往常般走进暗室,手里是刚熬好的药,散发着一股苦味,光是看着那个颜色就能想象到有多难喝,但这也没有办法,它必须要戒掉。
许鹤龄的双手双脚都被镣铐别在床上,能活动的范围相当有限,听到有人进来的声音,他睁开眼睛,或许是因为知道是梅傲雪,并没有动作,只是开口道:“你来了?”
“嗯。”梅傲雪应了一声,径直走向床边,将药放在柜子上,除此之外,附近再也没有任何东西。
因为他们怕许鹤龄伤到自己,所以将周边的物件尽数收了起来。
许鹤龄在梅傲雪的帮助下从床上坐了起来,她拿过旁边的另一个软枕垫在许鹤龄腰下,待他坐好,才去拿旁边的药。
“我不想喝。”许鹤龄扭过头。
这不对劲,许鹤龄对待自己的病情向来认真,现在的他明明还清醒,不可能连药都不愿意喝。
梅傲雪并没有强求,将药放了回去,问道:“不舒服吗?”
说着她伸手搭上许鹤龄的额头,体温正常。
许鹤龄却仿佛被按下什么开关似的,握住了梅傲雪的手,喃喃道:“好凉……好舒服。”
梅傲雪没有听清,任由他捉着自己的手腕,却发现他的身上似乎在冒汗。
梅傲雪被吓到,这种情况她知道,大概是要发作了,难怪他前面不肯喝药,她不太清楚这种情况是不是正常的,最近发作的频率越来越高,晚些问问宗主。
她想挣开,许鹤龄的力气却大的出奇,她没办法离开。
于是她只能先哄着许鹤龄放手:“许鹤龄,你先放开,我去给你拿药。”
许鹤龄听到自己的名字,似乎清醒了些,他的视线转向梅傲雪的脸,盯了一会儿,直到梅傲雪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想再度提醒他时,他才说道:“我不要,你走了,就不会再回来了。”
梅傲雪无奈道:“不会的,我一定会回来的。”
这句话不知道怎么触动了许鹤龄的心,他手上力度不减,目光也变得更加锐利,“你骗人,你从来没有回来过,你恨我是不是?我也恨……恨我自己。”
许鹤龄语调平稳,仿佛说的不是什么锥心刺骨的话,但他的眼角却毫无预兆地滑下两行泪。
梅傲雪不知道要怎么回答这个问题,她是恨,可是非要深究的话,她不是恨他。
她只是……
她只是什么?她对许鹤龄究竟是何种感情,她又想起来红娘幻境中的那些事,她再次对自己的心感到困惑。
他是朋友?还是仇人?抑或是她心悦之人?
不,梅傲雪按下最后的想法,他只把自己当成朋友,她不能让这种事情毁掉一段友情——如果他们还算朋友,大概是算的。
许鹤龄没有再给梅傲雪思考的时间,他说:“你恨我吧,就算你恨我,我也不会让你离开的,我们永远都不要再分开。”
梅傲雪看着许鹤龄的样子,他鬓边的头发被汗水打湿,目光迷离,但她却知道他在看着她,含着许多她看不懂的情绪。
人们总说眼睛也是会说话的,那许鹤龄的眼睛就和他一样,是个哑巴。
但现在他已经开始出现幻觉,这个药更应该让他喝下去,或许还能清醒一些,梅傲雪再次向许鹤龄保证道:“我只是给你拿药,我不会走的,就在旁边。”
“我说了,我不喝药。”许鹤龄并不听她的,倔强道。
梅傲雪想了想,道:“你要是不喝,我就走了。”这话听起来就和哄小孩似的,希望有效果,毕竟现在的许鹤龄在她心里和一个闹脾气的小孩无异。
然而许鹤龄似乎被这句话刺激到,眼中不再清明,那是一种可以称得上是野兽的眼神,他一字一顿道:“你别想走。”
梅傲雪还未来得及反应,便被许鹤龄一把拉到床上,他竟然生生将锁链挣开了一边!
梅傲雪不禁开始担忧接下来几天是否还能控制得住他,但现在有一个更可怕的问题是——她该怎么办?
如果她狠下心来大概是能逃出去的,但是她真的下得了手吗?
许鹤龄的手腕上是长时间戴着镣铐的红痕,上面还有方才挣脱下来时弄出来的血迹,也正是这只手将她的双手按在头顶,鲜血在他们的掌心流动,流过凌乱的掌纹,宛如纠缠在一起的红线,梅傲雪想起身查看他的伤势,却根本没有办法移动分毫。
许鹤龄半跪在床上,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梅傲雪感到一阵没由来的心慌,她不知道他要做什么。他看她的目光不像是看着一个人,更像是看着猎物,逃不掉的猎物。
梅傲雪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许鹤龄。
许鹤龄俯身,指腹摩挲着梅傲雪的脸,梅傲雪感觉自己的体温在飞速升高,她愣住了。
这是她又一次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许鹤龄缓缓靠近她的脸,梅傲雪眼睁睁看着他的五官在自己面前放大,有那么一瞬间,她以为许鹤龄要亲她。
然而他的唇只是停在她的唇上方,距离近得能感受到对方的呼吸,但却没有下一步动作。
梅傲雪感到脸颊一凉,是许鹤龄的眼泪,落在了她的脸上。
他说:“你要走了吗?”
梅傲雪没有理解这句话的意思,许鹤龄又开始自言自语:“今天好奇怪,你怎么还没有离开,你真的回来了吗?”
他按着自己的心意贴了贴梅傲雪的唇角,但没有下一步动作,似乎在回味这场梦境。
然而梅傲雪已经彻底被这一切弄懵了,许鹤龄的眼泪还挂在她的脸上,他是把现在当作服用“登仙”后的幻想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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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心里突然有些隐秘的期待,如果他认为这是幻境,那他会做什么呢?
她静静等待着,然而许鹤龄就只是看着她,只是看着。
几乎连眼睛都不敢眨,生怕就这一眨眼,梅傲雪就会消失似的。
就在梅傲雪要开始怀疑自己的时候,许鹤龄拿起她的手腕,在上面不轻不重的咬了一口,留下一个浅浅的牙印。
做完这一切的许鹤龄似乎相当满意,心满意足地躺下,喃喃道:“你走吧,不要再管我了,是我对不起你,不过我想到了别的办法,你一定要好好的。”
许鹤龄没有再发出任何声音,梅傲雪静静听着身边人的呼吸声,她恍然觉得,这才是自己第一次走进他的内心。
***
许鹤龄做了一个梦,只不过他觉得这次的梦境相当真实。
虽然他不是第一次进入这样的梦境中,但是这是他第一次觉得有真实的触感,而且梅傲雪的反应和他想象中的不太一样。
她竟然还会好好和他说话,这是他连幻想都不敢的事情。
自从她离开之后,他已经很久没有见过她这样生动的表情了。
其实他很清醒,只有第一次算是误食,之后的每一次,都是他清醒的选择。
他只是想见一见她,一个人的日子太难熬了,他宁愿那天死的人是他,至少她不会为自己伤心,毕竟她是恨着自己的不是吗?
可是每一次,她都是冷着脸的,只要自己稍微靠近她一些,幻境就会消失,所以他一直在想,是不是连梦里都她都不愿意见他,可他还是一直让自己陷进去,因为他想见她。
但今天不一样,今天的梅傲雪似乎与平时完全不同,她居然是主动来见他的,甚至还给他带了药,即使自己闹脾气了她也还在哄着自己,她任由自己靠近她。
甚至是,一个吻,不——并不能算吻,他从来没有想过自己能亲吻她,所以就连他自己都觉得自己是一个懦夫,哪怕心上人躺在他面前,他也不敢多做什么。
那是他奉若神明的人,他所做的一切都是在为她铺路,而她不需要知道任何事,只需要做她想做的,无论是杀掉所有魔修,还是成为天下第一,只要他帮得上,他一定不遗余力。
幸好他知道了那个办法,这是他人生中唯一一次感谢上天,哪怕他们说会反噬,会让他丧命,他都不在乎,或许是因为这样的信念太过坚定,他竟然没有死,所以现在的所有时光都是他偷来的,他会分外珍惜。
等等——所以他不是在幻境里,那是……真正的梅傲雪。
许鹤龄一瞬间恢复了神智,他愕然望向梅傲雪,她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起身,目光并不看他,只是盯着床头的药碗发呆。
许鹤龄清楚地看到她手腕上那淡淡的牙印,他一瞬间竟然觉得有些毛骨悚然。
这要怎么解释!
然而梅傲雪已经注意到他这边的异样,许鹤龄看着她的唇一开一合。
她说:“清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