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学清在宫墙旁怔楞许久,思索静榆的出路,景王又派人来寻她。
她平日甚少去景王府,今日想是景王都已沉不住气,让她从侧门入府。
穿过雕梁画栋的回廊,到达正堂,景王正坐堂中,见她来了,挥退仆侍,双眉紧锁道:“煦明今日可是给本王一个惊喜!”
初学清倾身拜道:“未提前和殿下相商,是微臣之过。”
景王嗤笑一声道:“相商?想必你是知道就算相商了,本王也不会同意,才擅作主张的吧!”
闻言,初学清垂下眼眸,撩起衣摆,俯首跪下:“微臣深知自己不是一个合格的幕僚,但微臣无法摒弃内心的准则,推别人去担自己的责。”
景王闻言,拿起桌案上的砚台,冲着初学清扔了过去,砚台砸到她的额角,点点墨渍顺着额角流了下来。
“你以为,你仅仅是一个吏部侍郎吗!本王难道会为了一个仅仅会舞文弄墨的文人,冒天下之大不韪,推一女子入朝吗?”
初学清面色未改,额角已渐渐红肿,可手仍旧规规矩矩贴在地面,没有顾及额角的伤痛。
门口传来“嘭”的声音,景王大声呵道:“何人在外?”
门缓缓被推开,见一华服女子,面上微施薄粉,美丽却不显张扬,她轻步上前行礼,声音温婉似水:“殿下,臣妾鲁莽了,方才盈儿道,殿下今日要检查她功课,一早就等着殿下,臣妾这才来提醒殿下。”
景王见是王妃崔溪,神色稍缓,盈儿是他们的长女,他是被初学清气急了,才忘记与长女的约定。
他瞥了瞥初学清,走到初学清身边道:“你且思量思量,究竟是一时的意气重要,还是你要求的大道重要。”又转头对王妃道:“让人取些伤药,为她消消肿。”
言毕,景王大步离开。
崔溪唤人取了药来,见初学清一直俯跪在地,叹了口气,上前扶起了她。
初学清忙退了一步,却被崔溪抓着胳膊,扶到旁边的座椅上,崔溪看向她的额角,轻声道:“初大人忙着避嫌作甚,莫非是装惯了男子,真以为自己是男子呢?”
初学清抬眼看向她:“王妃听到了?”
崔溪并未回答她,拿起手巾,轻轻擦着初学清额角:“殿下极少这般生怒,但想必他还是拿着力道的,也未让砚台尖角伤到你,量也只是警示下你。”
崔溪指尖蘸了少许伤药,轻点在初学清患处:“以前知道殿下看重你,便想初侍郎定是有过人之处,可未成想你竟是女子。殿下仁人之心,一直不介意我的字画被他人追捧,还想要我抛却“山水居士”的名号,以本名作画。”
她为初学清涂完药,又定定看着初学清的脸,这张脸不知是做了何种改变,深粗的英眉带着硬朗的眉峰,唇上方的黑点似真的无法剃净的胡茬一般,肤色的暗沉掩不住清秀的双眸,即使仔细观察,也只道这是一个清俊的男子。
原来殿下如此看重的人,竟是女子。
崔溪慨叹:“本以为他已经够大胆了,未想这都不止,竟不介意女子入朝。”
初学清抬眸,对上崔溪的眼眸,微弯了下唇角,却又笑不出来,只道:“殿下仁德,不以出身论人,殿下看重微臣,也仅仅是因为微臣的才能。只是微臣愚笨,有负殿下厚待。”
崔溪道:“初大人莫要自轻,单是不顾身份,入朝堂,兴变法,就足以让我等俗女子汗颜。有初大人在朝堂助力殿下,我也安心。”
初学清默然,只觉自己对不住景王妃这般高看。
景王曾对她说过,不要她做争权的棋子,而要做治国的执棋人,是知道她有治国之能,而无弄权之心。
可如今,她不知道自己能否走到,辅佐景王治国之时。
*
回到家中又已入夜,初学清路上打了壶清酒,到家邀桑静榆对酌。
她极少与人对酌,大多是烦闷之时独饮。许是和人对话,要时刻保持清醒,而独自一人时,却可享受微醺的醉态。
屋内仅有她二人,她为桑静榆斟了一杯,递过去道:“静榆,这么多年,我在何处任职,你便在何处行医,虽说医者不论地界,但是也苦了你跟我辗转奔波。”
桑静榆一口饮下杯中之酒,打断她:“这话我可不爱听,我行医就是要云游四海,见识各地的患者,才能增进自己的医术,只是借你的身份,方便我行医罢了。毕竟父母官的夫人行医,虽说也有风言风语,总好过一介孤女得人信任。”
初学清浅笑望她:“对,云游四海,可自我任京官以来,你也被困在了这京城。”
桑静榆接过酒壶,为初学清续上一杯后,也给自己倒满,她挑挑眉笑道:“可你知道,若不是已嫁女的身份,若不是自家夫君支持,就算云游四海行医,我也是寸步难行的。”
初学清摇头:“其实我为你能做的有限,只是一个身份的便利,可你明明能有更好的庇护,吴长逸他……”
“停、停……提他做什么。早和你说过,我之前明确问过他,他说女医抛头露面终是不妥,我才逃婚出来行医。我的医术明明比大多男医要强得多,为何就因要嫁人便放弃呢?我才不要什么庇护,我要的是能光明正大行医救人。你自己为何要逃离定远侯身边,你忘记了吗?”
许是嘴快,桑静榆一时气愤就脱口而出,可真说出了口,又觉不妥,瞪了初学清一眼,强装有底气。
初学清也不恼,反倒反思了自己,的确不应以己度人,只得转换角度道:“的确,女子立身于世,本不需要什么庇护。可我如今行的道,太过危险,若孑然一身,就可无后顾之忧放手去做,可现在……”
“现在,有我支持你,我知道你是要给所有寒门、女子一个机会,可以平等为人的机会,就为这个,我这个不容于世的女医,就要一百个支持!”桑静榆激动拍桌,信誓旦旦。
初学清轻叹一声:“这世间的不公,又岂是寒门和女子……可这条路太难,我不希望你受我牵连,你我二人,还是和离为好。”
“够了够了,你可莫要再说了,总之,虽然我不懂你们官场的弯弯绕绕,但是我也想要你说过的那种太平盛世,不会有人因为出身或性别受到冷眼,有我在你身边,起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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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身份做得更实!”
初学清闻言,举起酒杯,一口饮尽,清酒入喉,甘醇辛辣,呛到了鼻腔里,让她咳出了泪花。
“怎么,被我感动了?”桑静榆起身到她身旁,环住她的肩,“可惜我是个女子,要我是个男子啊,我定要娶了——”
说着,她又嬉笑着松开初学清:“娶了我自己。”
初学清被她逗笑,连日闷在心头的阴翳也一并消散。
*
等待良久的宣判,终于在半月之后,由初学清的恩师亲口告诉她。
她由吏部调往礼部,任礼部右侍郎。
虽同是侍郎之职,可由六部之首的吏部,调往礼部,明着平调,实则暗贬。
可这已经比她料想的要好,她暗自思索,礼部掌管文教礼仪以及对外事务,她正好可以把她对教育的改革理念贯彻一下。
苏远达却打破了她的念想:“到了礼部,莫要出头,安分守己方能得见坦途。礼部余尚书因循守旧,不思变通,不会像我这么纵着你。”
余尚书也算的上苏远达的岳丈,可苏远达显然没有把余佑威看在眼里。
她没有反驳苏远达,却在内心做起了自己的打算。
她调任礼部,吏部郎中范英彦升任吏部右侍郎,范英彦是她一手带出来的人,想必变法也会遵循既定的路子,那她就可放心在礼部施展。
苏远达见她不语,知她自有打算,又道:“你可知,皇上本要贬你离京,是太子力保你调任礼部,皇上最是看重太子,也只得采取太子的建议。”
初学清心中一惊,太子保她,必是景王的运作,可恩师长子,就是因为太子的缘故早亡,虽说苏远达从未表现出对太子的抵触,可太子如此保她,难免恩师心中介怀。
可苏远达并未表现出什么,只是又叮嘱她几句,便拿出一封信笺,让她回去再看。
未料想到,给她写信的,是定远侯裴霁曦。
她坐在自家书房之中,轻抚着信笺上“初学清”三字,久未看到他的字迹,忽觉自己的名字在他的笔下竟然这般好看。
她擦了擦书桌,将信笺放上去,缓缓开启封口,小心翼翼,生怕稍一用力,会揉皱信笺。
取出信纸,把信封轻放在桌上,慢慢展信。
“惊闻初侍郎欲以一己之力,担变法之责。
愚兄以为,如沙场般,士兵在前,将帅在后,非将帅贪生怕死,实乃各司其职,以应对沙场变局,若出师未捷,将帅先死,士兵必乱做一团,战局既败,非死即俘。
吾辈所求之大道,初见曙光,若初侍郎因一时之义,卒于起点,曙光既灭,何谈大道?
留存薪火,以待燎原。
吾辈薪火,名曰学清。”
读完信,她眸中涌上一层水雾。她用蹩脚的理由离开他,以为是逃离樊笼,兜兜转转,却是他最懂她。
可她哪能做什么薪火,她只是一直扑火的飞蛾,静待最终的灼烧。
如今的定远侯,远在北境邺清,与她相距数百里。
可她觉得,他们又变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