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规其二,不得在圣女面前失态。
祈寒酥被温槐序捂住嘴后就老实下来,她刚才本不该有那么激烈的反应,但不知为什么,就是控制不住。
这会儿安静下来,便看见温槐序用指尖推着窗户的边缘,以极慢的速度虚虚合上。
就在她用目光询问他为什么不锁紧时,忽然感到窗外的月光一暗,几个瘦长的人影慢慢从窗户下方长了出来。很快,这些影子就密密麻麻地堵满了门窗,只隔着一层几可忽略不计的窗户纸,无声凝视着屋内。
一切都静悄悄的,唯有祈寒酥的胸腔里咚咚直跳,只能强行放低呼吸,不出片刻,便憋得脸颊通红。
更糟糕的是,窗户外的圣女们开始悉悉索索地动了起来,一根许久没有修剪过的长指甲戳破了又薄又脆的窗户纸,抠挖出一个小洞来,
“你是……”
祈寒酥捂着双耳,眼中映出那窗户纸的破洞处,一张张红艳艳的嘴唇。
她们的声音层层叠叠地从这些红唇中传出来:
“你是……姥姥给我们的新娃娃吗?”
仿佛是身体自行响应了这些呼唤,祈寒酥紧紧捂住嘴巴,却仍然止不住牙根打颤,紧接着,圣女们又带着一丝丝泣音,异口同声地唱道——
“没有新娃娃,女儿没了家。有了新娃娃,女儿白了发……”
她们堵在了门前,虽然还没有闯进来,但祈寒酥知道,只要一阵轻轻的夜风,他们就会暴露在眼前。
“不用憋着了,反正她们已经看见你了。”温槐序道。
祈寒酥面对外面的鬼影重重,道:“她们有影子,应该不是鬼。等下你从后窗逃出去,我来断后。”
“倒也不用。”温槐序从轮椅上的暗格里拿出一个小小的水晶瓶,倒出一小撮血色的铁屑,“倒杯茶来。”
祈寒酥寻思他是在做什么驱魔的圣水,忙倒了杯茶过去,看他把铁屑倒进茶碗里,盖上茶碗盖子晃了一晃。
在这个过程中,屋里的动静似乎激怒了外面的圣女,门窗被大力摇晃起来,声音也越发凄厉。
“我的娃娃!快给我娃娃!”
祈寒酥已经躲到了温槐序的轮椅背后,一低头看他还在晃茶碗,忙问道:“需要念什么咒语不?”
温槐序打开茶碗,诡异的是,他茶碗里混合了铁屑的茶水已经殷红如血。
随即他把茶碗盖上盖子,塞到祈寒酥手里。
“你看哪个不顺眼,就砸她。”
“直接砸?”
“嗯。”
“她们只是摇门,会不会有点冒犯了?”
祈寒酥这么说着,忽见刚出那虚掩的窗户被推开来,一张容貌枯槁的女人脸从窗缝间露了出来。
下一刻,她手比脑快,把茶碗整个朝窗户缝里丢了出去。
“啪!”
刹那间,茶碗里的铁屑血水溅在了圣女的脸上,她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捂住脸的指缝间冒出了缕缕白烟。
其他窗户上的影子如同烈日下的露珠,一瞬间向外逃窜出去。
“放心,接仙观的人就算听到什么也不敢来。”温槐序道。
祈寒酥这才拿着椅子做护身,一点点挪到了门外,此时月亮出了云层,把整个幽森的庭院照得亮汪汪的,整个院子空无一人,只剩下那唯一的圣女,捂着脸惨叫着。。
“你是……活人?”
她小心翼翼地凑过去,只见地上的圣女深深喘息着,仿佛是被嫁衣重重包裹着的枯枝,闻言,缓缓抬起头来,用喑哑的声音道:
“祈姑娘,请给我一瓢水吧。”
“你认得我?”
半盏茶后,祈寒酥看着这名圣女足足喝了了三瓢烬雪湖的水,她脸上被铁屑水烫出来的痕迹缓缓消弭,这才迟疑着认出对方的身份。
“你是……西城卖旱枣干的宋家姐姐吧?”
每年接仙观都会在盐江城选出一个女子,作为圣女接受社火节的福泽,作为报偿,无论是否为荒年,接仙观会保证这一家以后十年份的粮水。
对城里的居民而言,只要被选为圣女,这一家往后就算吃穿不愁了,不管信还是不信,每年总有人带着女儿来接仙观拜神。
“你怎么这样了?他们……折磨你?”
祈寒酥的记忆里,社火节最受瞩目的圣女,都是极美的,而眼前的宋氏女,却是满头斑白的头发,双手青筋凹凸不平,面容更是枯槁如半百之人。
宋氏女苦笑了一声,道:“没有,接仙观没有折磨我们,我们只是做了神明的降身傀儡……衰老了而已。”
她诧异地把目光挪向温槐序,后者垂着眼睛不知在思索什么,开口问道。
“长生烛?”
长生烛。
这三个字一出,宋氏女脸色惨白,甚至有些惊恐地望着他,站起来后退几步,行了个礼。
“敢问这位先生刚才对我们姐妹做了什么?为何我被那血水泼洒,只觉脑中一清,仿佛和神明断了因果一般?”
“不方便说。”温槐序道,“先说说你是怎么落到这个地步的,没准儿我们能救你。”
祈寒酥在一边看着,余光瞥了眼散落在地上碎瓷片中的铁屑血水,一时间觉得有些眼熟。
凝睇了片刻,她忽然想起自己见过这东西。
她第一次见到,是在羊头茶棚里,北叔不知从何处收缴来的一把刀。
第二次,则是在地宫里,北叔这把刀被他们夺了下来,在所谓的大巫即将复生时,由丛令霄在背后袭击,刺穿了大巫神像的心口。
而现在,这把刀应该是被温槐序叫文襄收走了。
没错,就是它,它仿佛对巫嗣有某种克制的作用,而温槐序用的,就是从那把刀上刮下来的铁屑。
“先生说的没错,就是长生烛……以人为烛,令受赐者长生。”宋氏女惨笑了一声,道,“当年我为了逃过少城主的掳掠,自请来到接仙观出家。傩师也的确信守诺言,不仅给了我家人庇护,还给了我这辈子见都没见过的绫罗绸缎……哈,不过现在也只能穿着这身漠蚕纱了,因为穿别的衣裳,这身老妪的皮肤就会溃烂……”
“宋姐姐。”祈寒酥蹲下来问道,“可你怎么会衰老得这么快,焦渴症也不会这样啊,是他们害你生了孩子吗?我听说这观里的孤儿……”
“他们不是我们生的!”宋氏女突然神色狰狞起来,浑身颤抖,甚至迸出一些恨意,“他们不是孩子!他们是成人!因为享用着我们的寿命,得到赐福,才倒回到了孩童时!只要有足够多的年轻人以供汲取寿命,就算是行将就木的老人,也能重活几百上千年!他们管这种妖术……叫长生烛!我们就是那燃尽寿命,以照他人的蜡烛!”
她重重喘息着,抬眼去看温槐序,他脸上并无半分怜悯。
“你们怎么不问,我们为何不反抗?”
“想也能想得到。”温槐序淡淡道,“无非是拿家人威胁,或者告诉你,反正外面的贩夫走卒一样是拿青春换钱财以苟活,骗你们说你们已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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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是走运的了。如果没一把火烧了这破地方的决心,还是放下这些没用的多愁善感吧。”
“……”
温槐序:“顺带一说,我们可不是来求着你配合的。你家住址我们已悉知,如果不老实回答,我就会雇这城里最凶悍的魔刀手去灭了你们满门。”
魔刀手:“……”
好歹毒的一只妖孽。
宋氏女瞳仁颤抖,问道:“你们想知道什么?”
“你们这观里有没有一个叫昧儿的妖孩?”
宋氏女沉默了一下,道:“有,他叫‘巫昧’,上个月从中原来的,他们一行有很多人,似乎是发生了什么事,对着傩师大发脾气。最近朝廷的人入城了,他们好像很忌惮,于是傩师叫我们姐妹凑了些阳寿,帮这伙人变成孩童……”
“但是你们这些长生烛是假的,他们变孩童的模样应该不会太持久。”温槐序道。
宋氏女诧异道:“你怎么知道?”
“如果是真正的长生烛,几个青春年少的女儿家是决计不够的。要想维持真正的长生不死,需要数十万计人口寿命。”温槐序道,“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说过,那个被世代掠夺了寿命以至于人人早死的族群,叫做殇民。”
他话音一落,旁边的祈寒酥忽然皱了皱眉,一把抓住轮椅推到一边去,正好避开了从房顶上飞下来的一把带着倒钩的匕首。
她一抬头,竟然看见那消失的兔头不知从何时就盘桓在房梁上,纵身跳下来,落在桌上的过程中,浑身的骨骼竟然长开了似的,赫然露出一个成年人的身形。
“长嬴王!蚀欢在你手上?!把我族圣物还来!”
……
“好,真好。”
一被接到接仙观里,白狸就被傩师带进了一座满是纱幔的神堂里。
这神堂里什么都没有供奉,一张供桌上,摆着一副副羊头面具,而他也感受到,四面八方是纱幔后,似乎有人在看着他。
有人,还不少。
他们的目光,审视中透着一些贪婪。
“你要我看蜡烛,是什么蜡烛?”他问道。
傩师嘿嘿怪笑了几声,看着白狸的目光越看越喜欢。
“我老了,这次社火节过后,便想找个衣钵传人,从此侍奉在大巫身侧……原本啊,是想靠圣女传承,无奈啊,她们的心不够虔诚,孟婆子又不愿意多舍一些刮骨茶来。”傩师说着,拿起供桌上的银盆,里面装满了烬雪湖的湖水,“你就不一样了,你这孩子身康体健,有一把神力,想来必能长命百岁。”
说着,他的喉咙吞咽了一下,枯槁的面容仿佛焕发出了一些神采。
“你不要害怕,这盐江城就是活的炼狱,我是来捞你离开苦难的,你也不想这辈子就看主家的脸色过活吧。”
白狸后退了一步,道:“我主家的脸很好看,没有觉得委屈……我只是来这儿找人的。”
“找人嘛,行啊,只要成了长生烛,找什么人都有。”
傩师神情诡异地笑着,白狸正想后退,却发现自己一阵头晕目眩,回过身来时,已经被傩师抓着手,一刀划开按进银盆里。
一时间,银盆中的水沸腾起来,大量的白雾喷薄而出,傩师那狰狞如鬼的面容在雾中若隐若现。
“我可不想变成那些发癫的鬼东西!还是少年人的青春嚼用得放心……你……”
他脸色忽然一变,一股莫大的恐惧浮现在面庞上,不可置信地发出一声破音——
“你的阳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