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第 20 章
    清晨的元台新寨,浮云涌动,北方的秋是含有一股凉意的。

    厨房里,蒸笼架子上腾起缭绕云雾,卫瑜然正低头细致地捋好粽尾。

    在两个忙活的女人之间,周枭不动声色走到卫瑜然后方,打开了那一笼蒸好的红豆糍糕,粽香混合着红豆的清甜扑鼻而来。

    绿樱见状,赶紧接过,“诶!周统制,先让奴婢切好,这么大一块,怎么吃呀。”

    周枭便让她拿去一旁处理,目光不自觉落到那道纤细的身影上,这女人很沉默,不怎么爱讲话。

    卫瑜然弄好粽叶后,盖上蒸笼盖,“绿樱,我弄好了,你待会帮我搬到蒸笼架上吧。”

    绿樱正在将切好的红豆糍糕装盘,诶一声,“好。”

    “我来。”

    卫瑜然正用手帕轻轻擦拭去手上的红豆糜,听到这话一怔,没想到有人应了她。看到来到跟前的男人,柳眉蹙起,想也没想欲夺过来。

    “大哥,这种事不是你一个男人应当做的。”

    君子远庖厨,这是她娘从小教她的,所以她嫁入周家,从未让周贯聿进过厨房,当然她也不爱伺候人,得亏周家家底尚可,请得起厨子丫鬟。

    她当个管家的,动动嘴皮子打点这些,倒也不是什么难事。

    “你说的什么话?”

    周枭呵笑一声,对这种规矩不以为然,他刚从军入伍那年几乎事事亲力亲为,深入野岭蹲守土匪时,甚至没有生火煮饭的条件,仅凭一些粗粮度日,后来剿匪成功,他和一帮兄弟们在河边打野味庆功。

    剖肉杀鱼,在烤烹上,他比她还要熟练。

    “谁教你的?”他倒是好奇起来,又察觉到弟媳的手碰到自己的手,细腻温热的触感像玉一样,在他的大手衬托下显得格外娇细白皙。

    卫瑜然感觉到自己好像被揶揄了,却又不知如何反驳,咬唇:“我娘。”

    女子在家相夫教子,打理上下,让夫君一心考学,不是很正常么。

    “你娘?”周枭皱眉,想到她娘就是卫家的妾室,不知道教了她女儿什么,“这话不对,以后别念叨了。”

    卫瑜然哑口无言,看着他:“为何不对?”

    “因为我就不远庖厨。”

    “……”

    周枭看她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像是失去了思考,莫名扬起嘴角,“顺手的事,大哥帮你。”

    这锅如此大,又深,蒸笼架下还翻滚着热水,灶台也是烫的,万一伤到,岂不坏事么。

    卫瑜然一不留神,就被他夺走了整个蒸笼,她只好站一旁担忧看着他把蒸笼放下去。

    对于周枭来说,这就是一件再小不得的事,轻而易举就将蒸笼置放到正中央,连同其他几笼一块儿放下去,再盖上大锅盖。

    一转身,便撞上弟媳忧心的目光,周枭顿了顿,卫瑜然也在这一刻慢慢抬眸,对上他的视线。

    蒸笼云雾从旁腾升,男人高大的背后是耀眼的日光,薄薄投下一层光辉在他肩膀上。卫瑜然有些看不清他神色,只觉得他魁梧的身材遮挡住不少光,连带着厨房都灰暗下来。

    换做之前,她是会打心底惧怕这样的身形压制,他太高壮了,又是武将,听说上战场打仗能徒手将人的头拧下来,原先她是不信的,直到那天宴席结束之后,她被他禁锢在怀里动弹不得,随时可能被欺负时,她才体会到体力的悬殊。

    她对这样充满血腥的人始终是惧怕大过敬畏。

    可如今,不知为何,她竟觉得有几分可靠。许是因为在自己孤弱无依时,他是唯一伸出来的援手,没有将她赶出元台新寨,没有怨她一介妇人千里迢迢过来给他带来不便。

    甚至还给她打点好,建了新的沐房。

    “二少奶奶,红豆糍糕好了,您要尝尝吗?”绿樱捧着一碟摆好的红豆糍糕过来,打破了两人之间的沉默。

    卫瑜然看向端到面前的红豆糍糕,柔声道:“先给大哥吃吧。”

    绿樱便转而端给周枭,见周统制接过,毫不客气拿起一块就吃。

    “不错。”

    她看到周统制是对着二少奶奶说的,这夸的不就是二少奶奶的手艺么,她目光在两人之间徘徊,露出心照不宣的笑意。

    周枭拿着盘新鲜做好的红豆糍糕出去当早食,厨房里又重新亮堂起来,卫瑜然侧过身体,垂眸搅了搅剩下的糯米粉,察觉人离去,眼尾目光不经意侧瞥一眼。

    只来得及看到那宽阔结实的背……如同一座苍黑似铁的山。

    -

    两日后,沐房建成,绿樱看着建好的沐房,心里可高兴了,总算不用提心吊胆怕被臭男人们看到。

    “二少奶奶,今日我们不如出去逛逛吧?”她提议。

    卫瑜然想到她们已经来到遥州好些天,一直待在元台新寨里,心底也是想出去透透气的。

    “也好。”

    “那奴婢去跟周统制说一声。”

    “嗯。”

    卫瑜然就在竹轩居喝着茶等候,约莫半盏茶的功夫,绿樱回来了。

    她快步走到卫瑜然身边,说道:“二少奶奶,周统制同意我们出门了,不过得让一名侍卫在身边跟着。”

    “也好。”想来应该是考虑到安全的问题,才让他的属下跟在身边。

    卫瑜然正要动身,不料绿樱又拦住她,从腰间掏出一两银钱,“二少奶奶,这是方才周统制吩咐奴婢,让奴婢转交给你的银钱。”

    “给我银钱做什么?”

    “周统制说是给二少奶奶买胭脂水粉金钗手镯的,说既然来到这边,不能让二少奶奶两手空空出去逛。”

    卫瑜然一怔,定定看着那两银钱,刚过来就让大哥修建沐房,买些姑娘家用的东西,本就费了不少钱,如今出去逛逛集市,又要拿他的银钱。

    卫瑜然心头多少有些顾虑,本就已经很麻烦大哥了,若是再拿钱,会不会给他留下不好的印象?

    更何况,自己还要依靠他的营寨躲避一段时间。

    “你且拿回去给他,我这还有银钱。”

    大哥上个月才往周府寄回俸禄,虽说此次出来一路上耗费不少,也几乎花光了他给的银钱,但她现在不能不懂事。

    这些钱绝对不能要。

    绿樱见她态度坚决,便不再劝说,将银钱送回周统制那。

    周枭听到那女人不要钱,还愣了一下,“她当真还有零钱?”

    这一路上周波劳顿,耗费的钱财可不少。

    绿樱点头:“二少奶奶是这样说的,定然不会骗周统制。”

    周枭神色复杂,不再强求。

    -

    早食过后,侍卫牵来马车,卫瑜然和丫鬟一同离开营寨,前往集市。

    元台新寨就建在遥州城外,路不算远,但也需要耗费一些时辰。

    进了城内,集市相比锦州,倒是没多大差别,只是街上多一些买卖裘衣的商铺,也时常能看到穿狐裘、羔裘的百姓穿梭其中。

    卫瑜然没看到有貂裘的商铺,差绿樱去问了下,才知道貂裘由貂皮制作而成,非常珍贵,价格也不菲,品相好的都要百两银打起,都是达官贵人才能用得起的尖货。

    她想到亡夫说来到北方,让大哥给他们猎貂,做一身貂皮大氅,原来是这个意思。

    卫瑜然听到价钱后,难免失落,这百两银钱对她来说无异于天价,根本买不起。

    她们只能转而逛一些胭脂水粉铺。

    马车在一家胭脂铺停下,卫瑜然在丫鬟搀扶下下了马车,许是因为从南方而来,纤秾合度,举手投足间透着股大家闺秀的恬适气韵,引得不少人看过来。

    卫瑜然没有察觉,捏着手帕与丫鬟一同迈进铺子,打算看看有什么稀奇的胭脂。

    而就这一举一动所露出来的侧脸,瑰姿艳逸,眉眼轮廓清隽绝俗,只一看就知道是美人。

    掌柜看到来了位让人目不转睛的娘子,心下暗暗赞叹这娘子长得可真好看,杏面桃腮,在店里转悠观看陈列的胭脂时,身段姿态端得那叫一个雅,仪态万方却又不敢让人亵渎。

    “这位娘子,想买什么胭脂?”

    “掌柜的,都有什么?”

    “这是紫矿胭脂,由紫胶虫的胶煮出红色膏液,再用毛絮浸染后风干制作而成,质地细腻,颜色艳而不俗,冬天还方便保存。”

    掌柜接着又指着另一盒婉约典雅的妆盒道:“这是棉胭脂,由红蓝花的汁子制成,可用于敷面和点唇,这位娘子,我看你应当是从南方而来,不如试试我们这边紫矿胭脂?小巧易携带保存。”

    卫瑜然被说得有些心动,紫矿胭脂确实是她第一次见,若是入了冬,胭脂不容易保存,她从锦州带来的胭脂会坏掉,用不了。

    “那我便绵胭脂和紫矿胭脂各买一盒吧,劳烦掌柜了。”

    “好嘞,一共六贯钱。”

    卫瑜然没想到这北方的胭脂竟然比南方的还要贵上一倍,她以为顶多不过一二贯钱,这个价格在锦州能买质地上乘的胭脂了。

    她知道普通胭脂大多几十文到几百文,若是追求质地更细腻上乘,便要花上更多,她在锦州买的胭脂大多是一两贯钱,就已足够,既不算便宜,也不算奢华。

    毕竟她只是当了周府二少奶奶,又不是当了妃子。

    “这位娘子的胭脂,我来买了。”

    蓦地,一道清朗的男声插进来,引得众人纷纷看过去。

    卫瑜然还没反应过来,掌柜就已经收下了这名男子的五贯钱。

    “钱少爷阔绰!我这就为这位娘子包起来。”掌柜转身忙活。

    卫瑜然看向面前身穿宝蓝色锦缎袍子的男子,看着不像是为官的,倒像是家里从事经营的商户子弟。

    钱骆通也在暗暗打量这位娘子,眼里闪过惊艳之色,词穷到他不知如何形容对方,但是并不妨碍他觉得这就是他命中注定的小娘子,正好家里也在催他成亲。

    “小娘子,在下钱骆通,家中经营酒楼茶肆,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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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个遥州最大的酒楼便是我钱家开的,小娘子能否赏面与在下吃个饭?”

    许是司空见惯了这些追求手段,和郝才捷的无耻狎昵相比,钱骆通的直白落在卫瑜然眼里倒也不觉得出奇。

    “钱少爷?”

    “唤我骆通也行。”钱骆通在小厮的簇拥下,咻地一下打开一把玳瑁折扇,自以为风度翩翩地摇了摇。

    “妾身已经嫁人。”

    果不其然,这话一出,面前的青年错愕在原地,卫瑜然不理会他心中所想,转而对掌柜说:“既然是这位钱少爷出钱买了胭脂,掌柜的就给他吧。”

    正好,她可以借此脱身不必陷入买还是不买的纠结中。

    “绿樱,咱们回去。”

    “好。”

    卫瑜然带着丫鬟从身边擦肩而过,不曾想直接被抓住手腕,卫瑜然吓得不轻,下意识想甩开,却被拽得更紧。

    “你放手。”

    钱骆通看到佳人恼怒,赶忙松开,“不、我不是这个意思,小娘子,你别误会。”

    卫瑜然已经恼火,钱骆通心里后悔不已,却还是想知道她是说真话还是假话骗自己。

    “你说你已经嫁为人妇,这是真的还是骗我的?”

    绿樱这时出声:“钱少爷说的什么话,咱二少奶奶怎会骗你。”

    钱骆通诧异,他记得整个遥州没有那么年轻的二少奶奶啊,“二少奶奶?你们是?”

    “我们二少奶奶乃是遥州统制将军周枭的弟媳。”

    这名头报出来,钱骆通这才知道这位是谁,居然是那位统制将军的弟媳,周枭这人他听长辈说过,手腕铁血,战功赫赫,早年间本可以凭借累累战功进爵为公,但因为朝中无人,被一些人忌惮,一直打压。

    官家为了平衡双方,为周枭破例,虽然明面上是五品统制将军,但实际上他不受安抚使、制置使差遣或管辖,直接听命于朝廷。

    若是发生重大战事,需要临时设置都统制,统领所有将兵,周枭往往是首要人选。

    不过他听说周枭的二弟不是刚去世不久么。

    “原来是周统制守寡的弟媳。”钱骆通恍然大悟,想起来了,他曾听说过周枭的弟媳美得很,在江南一带可出名,好像是叫卫瑜然。

    如今站在他面前,还真的不负盛名。

    就是可惜她嫁了人,不过他也不是完全没有机会。

    卫瑜然听不出他话里的褒贬,在锦州别人听到她是寡妇,谣言就没断过,言语间还有轻视之意。哪怕搬出大哥的名头,人家敬重的也只是大哥,而不是她一介妇人。

    “我们走。”

    钱骆通赶忙拎上掌柜包好的胭脂水粉,上前递给她,“既然买都买了,我一个大男人也用不了,我看卫娘不如收下吧。”

    卫瑜然抬头恼他一眼,“不必了。”

    可钱骆通还是挡在她面前,周围不知不觉围上来看戏的人。

    卫瑜然正想说些什么,忽然人群让出一条路。

    为首的侍卫她认得,正是周枭的属下李勇,和几名带刀侍卫劈开一条路出来。

    卫瑜然看向来人,有些诧异他怎么在这。

    她唤了声大哥,快步走到周枭身后,却不知她走过来时,男人的目光在她和钱骆通之间来回扫了几眼。

    “见过周统制,在下钱骆通,遥州钱家长子。”

    俗话说民不与官斗,更何况他们还是经营的商户,钱骆通到底还是怯的,只是勉强维持体面。

    然而对方只是盯了他片刻,连句话都懒得和他说,侧目看向身后的弟媳。

    卫瑜然察觉他的目光,随后看向对面的钱骆通,谁都没有说话,似乎都在等她开口解释。

    可她要怎么解释?出来买胭脂,看上的胭脂无缘无故被钱骆通买下了,还被用来献礼示好?

    卫瑜然定然是不可能这样说的,斟酌措辞,“妾身出来买胭脂,遇上了钱少爷。”

    钱骆通听到这话,自然知道她什么意思,周枭是她亡夫兄长,手心自然是向着他那死去的二弟。哪怕他再喜欢卫娘,也不能当着周枭的面公然追求他亡弟的媳妇,这不打他周家的脸么。

    于是,他顺着她的话笑笑:“是是是,正是这样。”

    一边将手里的胭脂盒往身后藏起来。

    殊不知,这个举动恰好被周枭看到,脸色一沉,鹰眼不动声色扫过胭脂铺里陈列的胭脂水粉,紧了紧下颌,又望了眼身旁美貌的弟媳,扔下一句:“回去。”

    卫瑜然不是没看到钱骆通藏胭脂盒的举动,事实上,她看得无比清楚,看到那一刻她就懊悔不已。

    钱骆通这遮遮掩掩的举措反而将他们本来就没有什么的关系,“添油加火”地蒙上一层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

    流言也往往容易在这种情况下滋生,所以她从来不对别的男子有过多好脸色,能疏离尽量疏离,洁身自好。

    她攥紧手帕,哑口无言,脸色微白,只能上马车跟着大哥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