闵司臣就这样站着,侵略性的目光将她从发梢扫到鞋跟,随后淡淡移开,默不作声,似乎在等待她的下一句话。
整个会场,除了主持人还在一边冒着冷汗,一边敬业地介绍拍品,没人还在乎什么拍卖。
气氛可以说是恐怖。
闵氏的地位本就万众瞩目,闵司臣这回车祸受了重伤,名利场上千百只眼睛等着看他倒下。
都盼着他失忆后一蹶不振,闵氏兵败如山倒,好抢着分一杯羹。
但又没人敢轻举妄动。
现在这个不知从哪儿来的小姑娘竟然主动站上了风口浪尖,所有人都等着看她好戏。
苏羽笛没想到这继妹看着老老实实,闯起祸来吓死个人,此刻正站在角落着急对她使眼色。
苏澜不理会她,一双含翠的桃花眼认真注视着眼前的男人。此刻眼波流转,痴迷思慕,仿佛她的世界只剩他一人。
见他还是无动于衷,苏澜咬了咬牙,伸手轻轻攥住他衣袖:“……闵司臣?”
“……你不记得我了吗?”
闵司臣低下目光看她,四目相对,那副委屈的模样,活像是他亏欠了她似的。
“苏小姐,有什么事。”
男人并不避讳她的视线,话音不紧不慢,尾调半扬不扬。
难得,竟然还记得她名字。
可惜他不是深情,而是记仇。
“我……”
苏澜紧张咽了咽,攥着他衣袖的双手缓缓下滑,不着痕迹牵上他骨节分明的手掌。
小姑娘挪着脚步靠近,曼妙的身姿隔着衣料贴在他右臂,用只有他能听清的话音轻声说道:“你知道……我一直都忘不了你……”
对,恨得忘不了。
短短一句话用尽了苏澜半辈子的演技。然而对面只是轻轻一声,似笑非笑,慢条斯理抽出手臂。
“我和苏小姐,好像不熟。”
语毕,转身离开,没有半点停留。
那眼神,旁人不懂,苏澜却明白得很。故意的,在跟她怄气。
闵司臣一走,现场悬着的气氛立刻炸开。一拨人议论着苏澜的身份,一拨人议论着两人的关系,还有一拨,看她出糗正笑得开心。
上道的记者早就拍好了暧昧照片,只要带上闵司臣的词条,保管一夜冲上热搜。
“苏澜你是不是疯了!不嫌丢人?”
苏羽笛一把将她扯到角落,手里还忙着给母亲发信息,上报她方才的“罪行”。
“你知不知道那位要是生气了,两句话就能叫苏家完蛋?!”
那可是她好不容易攀上的苏家!
“抱歉啊姐姐,我刚才有点冲动了。”
苏澜嘴角扯出敷衍的赔笑,随便找了个借口摆脱苏羽笛,向吧台要了杯酒。
就知道不会顺利。
闵司臣要她的命不假,曾经他派来的那些人下了死手,他是真的想要置她于死地。
正常来说,情侣分手怎么也不可能闹到这个地步,苏澜心里有数。
三年前她离开后,闵司臣一定是查到了她的身份。觉得她接近他,只是利用一场,所以才会那么狠心,以至半点不念旧情。
过去的事无法改变,当务之急是保全自己的命。今天只是个开始,想要让闵司臣在接下来的几个月里配合她演完这场豪门剧本,就只有一个办法……
苏澜取过酒杯,强忍着反胃一饮而尽,找了个不起眼的安全出口,快步离开会场。
整栋建筑的构造她已提前记在心里。闵司臣离开时的并不很急,她应该还能追上。
苏澜一阵小跑,选取最快的路线追到了闵司臣最有可能会去的地下车库。
赌对了。
她一眼瞥见闵司臣的身影。
一辆纯黑色BlackBadge古思特,保镖正俯身替他打开车门。
“闵司臣!……你等等。”
听见她的声音,闵司臣停住动作,抬手遣散一众保镖,独自倚在车旁,冷笑。
“苏小姐这是怎么了。”
“往日对我,不是一向避之不及的么。”
苏澜心说要不是倒霉穿了这么本男频爽文,她现在照样避之不及。
“我有话想和你说。”
苏澜一路小跑到他跟前,才发觉没拿外套。地下停车场没有暖气,夜晚寒气冻得她搂紧了自己手臂。
她体型本就小只,几分瑟缩,显得更加可怜。
“这三年,我不是故意要躲着你的,你别生气……”
方才一阵小跑,苏澜脸红了一半,身上又带着几分酒气,她故意摇摇晃晃,做出一副半醉半醒的模样,好让他放松警惕。
“以前的事都是误会……是机构不允许我见你,我没有办法。机构养我长大,我不能背叛他们……”
“背叛我就可以了?”
男人隐在黑暗中的眼神惝恍不明。
“我……”
苏澜答不上话,心想那你也不至于要我的命吧!
只能说他们俩恶劣得旗鼓相当。
“其实这些年……我一直很想你……”
苏澜鼻子一酸,在眼中挤出泪水,轻轻向前磨蹭两步,乖顺地埋进他胸膛,低声唤他名字,“闵司臣……你原谅我好不好?”
从前男人最吃她这一套。
世人都以为闵司臣是没有感情的怪物,只有苏澜知道,夜至深处时,他也和所有男人一样。
果然,闵司臣这次也没推开她。
苏澜柔软的栗色发丝蹭上了他的颈窝。
她的身材不算高挑,但纤匀窈窕。此刻贴得他很近,裸.露在空气中的肌肤瑟瑟发抖,像是在渴求他的庇佑。
“你真以为我有那么好骗。”
冰冷的话音从头顶传来,苏澜心中一紧。
“同样的手段,我不会上当两次。”
人不会两次摔倒在同一个地方,更何况他是闵司臣。
“没有骗你,真的……”
苏澜在她耳边嗫嚅,活像只犯了错的小猫,在求他宽恕,“要怎样你才肯相信?”
那杯酒的度数不低,但苏澜经过专门训练,不至于一杯就倒,此刻脑子里清醒得很。
她知道,若是坦诚地告诉他真相,闵司臣不会帮她。他恨她,恨到想要她的命,又怎会在乎她不维持什么剧情就会死。
唯一的办法,就是把三年前她的逃离圆回来。起码要让闵司臣相信她是真的爱他,他们的关系才有缓和的可能。
“这个世界没有机构,我也不用再做什么特工,闵司臣……我们和好吧,好不好?”
苏澜得寸进尺,双手扶上他胸口。隔着那身斯文西装,他的心跳越来越快。
他兴奋了,看来有戏。
她了解闵司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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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她嘴上说得天花乱坠,也不可能一夜得到他的信任。
但不重要,只要他还对她心动,那就够了。
故技重施,未尝不可。
踮着脚尖,苏澜搂上他颈项,闭了眼,凭着感觉去碰他的唇。
夜色沉寂,地下一层静得出奇。热切的呼吸声传入耳畔,她只是蜻蜓点水般轻轻一碰,却像是要擦出火来。
“你喝醉了。”
男人一早就嗅到了她身上的酒气。
“没醉……”
真醉的人才不会说自己醉了。苏澜偏过头埋进他怀里,故作困倦。
闵司臣伸手揽过她腰,拉开副驾驶的车门,翻身将她按进座位,弯腰替她扣好安全带。
打开车内暖气,又脱下西装给她盖上,站在门边沉沉看了她一会儿,才转身坐进驾驶座。
倒是会演。
三年前骗得他一往情深,结果留下一条敷衍的分手短信就不辞而别,人间蒸发。
如今又莫名其妙出现在这个世界,几句道歉就堂而皇之地要与他“和好”。
无所谓。
同样的把戏,闵司臣不觉得自己会蠢到再一次沦陷。
既然她想玩,就陪她玩。
她装乖时一向主动,他很受用。
一路无话,闵司臣驱车回了自己住处。苏澜半面朝窗,从半路开始就在假装睡觉。
不然这气氛太尴尬了!
闵司臣这顺手就把她带走了是什么意思?是信了她的话,准备和她重修旧好??还是根本不信,准备带回去严加拷打???
拼武力,闵司臣体型大她一圈,苏澜没把握把他撂倒,但以她的身手,逃个命还是绰绰有余的。
就怕这人使什么阴招。
“下车。”
半小时后,闵司臣停了车,转眼看她。
还在装睡。
于是熄了火,车门一开一关,兀自下了车。
苏澜半天没等到他动静,突然开始紧张:这姓闵的总不会就把她扔车上不管了吧?!
半晌,副驾驶的车门终于被他打开,深夜室外冷风入侵,苏澜强忍着寒颤本能,硬是不动。
她刚刚在路上憋出了好些眼泪,现在眼尾泛红,睫毛微湿,一副惹人怜爱的委屈模样。
她就不信闵司臣这还下得去手!
男人没再说话,一手搂过她腰,一手抬起她腿,一路将人抱上了楼。
感受到闵司臣视线一直盯着她看,苏澜只好继续装睡,直到进了房间也没敢睁眼。
闵司臣进门后一共走了二十七步,最后将她轻放在某处柔软之上。
苏澜松了口气,还好,起码不是刑架。
装作被他的动作弄醒,苏澜动了动关节,微微睁开惺忪睡眼,结果入目就是闵司臣那双冷蓝色的眼,吓得她动作停滞两秒,又不得不假装亲昵去搂他脖子。
“既然醒了,就起来。”
闵司臣语气冷淡,苏澜听了觉得不太友善。为了避免半夜被他拉着拷问各种来龙去脉,苏澜决定无赖:“不要,我困。”
“起来,洗了澡再睡。”闵司臣皱了皱眉。
“……哦。”
苏澜想起来了,他有洁癖来着,一定是嫌她在拍卖会呆了一晚,身上沾了乱七八糟的味儿。
于是只好支着身体翻身下床,拖着软飘飘的步子挪进浴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