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边是幢酒楼,门口蹲着两只石狮。
秦世琛站在石狮投下的阴凉地里,屈肘搭在狮腿上,扯着嘴角的瘀紫,诡笑着,尤其是那双眼,饿狼看绵羊似的,垂涎之意半点也不遮掩,看得乔欢恨不能一巴掌给他扇过去。
要是狮子是活的,一口把那颗烦人的脑袋咬下来多好!
乔欢深深吸了口气。
冷静,冷静。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秦世卿站到乔欢身前,替她挡住秦世琛的目光。
“一月时间未到,谁放你出来的?”
这半月来,秦世琛一直在问梅轩养伤。说是养伤,实际上是被秦世卿派人看管起来,免得他再出来惹事。
秦世琛走过来,在距离秦世卿一步远处站定。
“我是秦家二少爷,出个门,还需什么阿猫阿狗同意吗?”
话说的漫不经心,但“阿猫阿狗”四个字咬得特别重。
乔欢发现,秦世琛比秦世卿略高了些,身高的缘故再加上那副欠揍的表情,不必刻意,光站在那儿就令人觉得是在挑衅。
“太晒了。”秦世琛眯了眯眼,翻手遮在额前,“我看这伞,顶多容下两人,要不……委屈大哥忍一下?反正快到家了。”
“你想都别想!”乔欢拦在秦世卿身前,“你没看到家主脸上起疹子了吗?他要是再晒下去,会出事的!”
“几颗疹子而已,又要不了命。”
秦世琛不知发什么疯,乔欢一个没注意,就被他握住手臂拉了过去。
秦世琛两眼盯着秦世卿,嘲讽道:“世人都说秦家主生得一副菩萨心肠,难道连把伞,都舍不得让给别人?”
大块云团飘过,天地暗了下来。秦世卿握紧伞柄,指腹泛白。
从小到大,这样的冷嘲热讽,他从秦世琛嘴里听过无数次。每一次,他都会面无表情地听完,然后,转身就走。
他不屑于和秦世琛计较。
这很幼稚。
但这一次,他看着乔欢扭着胳膊,挣扎着想要挣脱秦世琛的束缚。
一种难言的、从未有过的感觉涌上心头。
这种滋味,让他仿佛回到了六岁那年。
那时阿娘刚过世不久,家中缟素未除,阿爷就领着一个女人进了门,对他说:“卿儿,以后她就是你阿娘。”
六岁小儿尚不知事,但亲娘是谁,他不会分不清。
他记得很清楚,他指着那个女人,朝着阿爷大吼:“不,他不是我娘!”眼泪汹涌中,他扑向棺材,“我娘在这儿!阿爷,我娘在这儿啊!”
那个女人过来搂他,“好孩子,别哭了,以后我就是你娘,我会好好疼你的昂。”
“你不是!”他一把将她推倒在地。
下一刻,门外飞来一团黑影将他扑倒,拳头毫不留情地挥下,几拳砸得他口鼻淌血。
骑在身上的人边打边吼,“你凭什么打我娘!凭什么!”
血泪模糊中,他歪头,只看见,他的阿爷,扶着那个女人站在一旁,用只有责备的目光冷视着他。
那时他才知道,他有个只比他小了一岁的同父异母弟弟。那个女人,是阿爷背着阿娘养了多年的外室。
他反抗,他胡闹,他每天活得像个疯子,使尽浑身解数,就是不肯让那个女人进门。
他问阿爷,他不明白,为何阿爷要让别人代替阿娘,成为“秦夫人”。
只得一句:“卿儿,你要懂事。不然,你阿娘会失望的。”
再闹下去,秦远道私养外室的事会闹得人尽皆知。到那时,秦家颜面尽失,那个女人和她的儿子,也会受尽鄙夷。
他的阿爷,用孝道压他,让他懂事。
最后,那个女人搬进了阿娘的宅院,对外只说秦世琛是先秦夫人的第二子,只因从小体弱,怕邪祟附身,这才瞒住消息,悄悄养在家中。
阿娘喜欢的花草变成了秋千石山,素来静肃的秦家开始充斥着男女追逐嬉闹的浪言浪语。
从此世人口中,再无阿娘身影。
秦夫人,已然成了别人。
祖父对阿爷恨铁不成钢,就此将他带在身边,亲自教养教导制灯技法。直到他十六岁那年,越过阿爷,祖父将家主之位交到了他的手上。
他成了一家之主,就连阿爷,都不能违逆他的意思。
可是,整所秦宅,早已没有了阿娘一丝一毫的气息。
睹物思人,他连“物”都找不到。
当年,为着一句“懂事”,为了家宅安宁,他默许了那个女人进门。
现在,他看着秦世琛,手中伞柄晒得发烫,他却越握越紧。
兄弟和睦,才能家宅兴旺。
这次让的是把油纸伞,那么下次呢?
他看向乔欢。
片刻后,秦世卿上前,隔着衣裳,握住乔欢的腕骨,抬眼对秦世琛说:“松手。”
声音是不容拒绝地坚定。
手腕传来的力道令乔欢屏住了呼吸。
秦世琛显然没想到秦世卿会是这个反应,他愣了一会儿,才道:“我不。一把伞而已,大哥何时这般在意了?”
乔欢用力掰着秦世琛的手指,“你放开,弄疼我了!”
听见这句话,秦世琛下意识松了手,他甚至没有反应过来,他为何要这么听话。
夏风呼啦啦吹过,吹得兄弟二人的心都烦躁起来。
“三位——”他们对峙得太投入,甚至不知何时跑过来一个小伙计,手里抱着把油纸伞,“三位,不就是把伞?别争了,俺家掌柜的说送你们一把,你们仨人,够用了。”
他指了指身后的一家茶行,掌柜站在门口,摇着蒲扇,朝他们摆了摆手。
秦世卿要给钱,伙计执意不收,秦世卿只得朝掌柜行礼致谢,接过伞,对秦世琛道:“你我一把,欢娘子一把。”
秦世琛刚要张口,就听秦世卿补充道:“我不是在与你商量。”
秦世琛:“……”
那么你可以滚了。
赖三躲在附近,眼见得秦世琛脸越来越黑,忙驾着马车出来打圆场:“二爷,您怎么出来了?瞧晒得这满头汗,不是说好您用完膳,奴才过来接您吗?哎呦,家主也在啊……”
秦世琛十分不情愿地邀请两人上了马车。
*
茶行里,牟迟向掌柜道谢。
他一直跟着乔欢,见乔欢晒得难耐,便派人去买了把伞,却见乔欢与秦世卿聊得欢快,便没让人过去打扰,直到看见秦世琛出来捣乱,才托茶行的掌柜“送”出了这把伞。
掌柜的是个中年男人,他抿一口茶,笑呵呵道:“怎么,瞧上人家小娘子了?”
牟迟腾地红了脸。
幸好他把手下的人遣了出去,不然让他们听见他觊觎殿下,那可了得!
他违心道:“没有。”
掌柜笑而不语,临别时才说:“年轻人,喜欢就要说出来,好歹求个结果,莫要让人生留憾才是。”
这句话,连同窗外炽热的骄阳,二十余年后再想起,流年化作不忍回首的苦涩,封存心底,成为他与岁月的秘密。
*
一觉醒来,仍是个艳阳天。
山间绿荫翳翳,凉风阵阵。学徒中有擅歌的女娘,一群人踏歌而行,往山上走去。
今日,是进山识竹的日子。
到达一处宽阔的平地,女先生周氏理理衣袍,站好,朗声道:“循例,诸位今日需在日落前各选一竿翠竹,用于最终参与校考成果的灯盏制作。此竹的品质如何,亦作为考核标准之一。还望诸位将平日所学付诸实践,以取佳绩……”
秦世卿站在不远处,脸上的疹子已经消退,淡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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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剩点点红晕。
蝉鸣声躁里,乔欢凝神听着周氏的叮嘱,不时与身旁之人交谈一二。
也不知是感受到了什么,毫无征兆地,乔欢看了过来。
秦世卿的目光躲避不及,四目遥相对,乔欢显然愣了一瞬,而后朝他灿烂一笑,继续与同窗说话去了。
却不知,这一笑,搅乱一池春水。秦世卿的心,起起伏伏,再难平复。
他从袖中抽出两支签。
这是多年前,他与京中好友一道,在京都香火最好的庙中求得的两支签。
当时,他算的是姻缘与家族的未来。
很不幸,都是下下签。
同行好友中亦有人算这两样,同样得的是下下签。
释签的道长神色凝重,道:“红鸾星动时,二位需尽力避免,命中大劫或可消弭。”
同行好友急问:“岂非我二人一生不得嫁娶?”
道长却一个劲地摇头,只说天机不可泄露。
可现在……
秦世卿抬眼看向乔欢。
有些事,不是他尽力,就能避免的。
灵签收入袖中,秦世卿对靳忠道:“一会儿不着急回府,我要去趟灵安寺。”
周氏还未嘱咐完:“……诸位可结伴同行,会有小厮带你们去指定的竹林。看见标有止步二字的木板时,切记莫要继续前行。有违此条者,校考成绩直接为零,并逐出秦家。诸位听清楚了吗?”
阿福抱着乔欢的胳膊道:“那些吃人的东西都在后山,躲还来不及呢,谁会往那儿跑?”
阿绵是临乡的,对此地不熟,她怯怯问道:“阿福姐姐,后山都有什么呀?”
“蛇蟒什么的,”阿福道,“听说还有人撞见过狼呢!”
阿绵顿时吓得小脸惨白。
乔欢笑推着阿福往前走,“好啦好啦,别吓她了,咱们又不去后山。”
“好好好,”阿福拉着阿绵一道走,“快走吧,去晚了,好竹子都被人砍光了!”
*
有的一人独行,有的三五结对。四十八名女徒背好干粮,握紧柴刀,在小厮的带领下,四散入林。
“三位小娘子,这边走,小心脚下。”引路的小厮道。
越走越幽静,就连聒噪的蝉鸣都飘渺起来,头顶高树逐渐遮天蔽日。
乔欢心觉不对,“还没到吗?为何一路走来,都不见有同窗与我们同路?”
“是啊是啊,”阿福走过来,“我估摸着再往前走,差不多可就到后山了!”
“两位小娘子莫慌,马上就到了。”小厮道,“竹林范围极大,碰不上面才是常事。若圈定的范围极小,说句不好听的,怕是诸位娘子要为着竿好竹吵起来了。”
话音刚落,就听阿绵惨叫了声。
“欢姐姐,我……我好像扭到脚了……”
她靠着一块青石,脚下是凹凸不平的岩层,四周还散落着些碎石块。走这种地方,一不留神就要受伤。
阿福将柴刀一扔,握住阿绵的脚踝轻轻一捏,阿绵登时沁出了眼泪。
“阿福姐,疼……你轻点……”
路肯定是走不了了。乔欢当机立断,对小厮道:“劳烦你去告知先生,阿绵扭了脚,怕是下不了山,劳她想个办法。阿福姐就在这儿照顾阿绵,我继续去找找,看有没有能用的翠竹。”
阿福表示赞成。
小厮也无异议,他指向左手边的小径,“往这边走就……”
“欢姐姐!”阿绵惊喜道,“那儿,你瞧,那儿是不是有片竹林!”
只见正前方,大约数百米外,风过处,有大片绿浪翻涌。
“我去瞧瞧!”乔欢抄起柴刀,提起裙摆,跳下矮坡,朝竹林奔去。
风呼啸过耳畔,淹没了小厮焦急的叫喊。
“欢娘子,不是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