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宗宣见人都到齐了,起身向老太太施礼,“祖母,宗宝今日接手四大金店,我特地让整个梅陵城各行掌柜前来,也让宗宝提前认识认识,日后接手其他生意也容易些。”
老太太点头,“还是你想的周到。”
左宗宣随后对四大金店掌柜道:“四位掌柜,你们今年的账本可都带来了?”
“带来了。”
“带来了。”
……
四家掌柜依次上前将前三季度的账本递上,左宗宣接了账本,依次摆放在左宗宝面前。
左宗宝一瞧,眼角直抽抽。
这么多啊?
“宗宝,看账要仔细,你慢慢看,不必心急。”左宗宣眼睛里抑制不住的等着看热闹的喜悦。
“好,我知道了大哥。”左宗宝随手拿起一本,发现这些账本上竟然都标了是哪家金店。
这不就简单了,城南和城西两家店就不必费心再找了。
他打开城南的账本随手翻看,眼睛却不时往旁边瞥,一副心不在焉的神态。厅中所有人都看得清楚,他们各自低头,也等着看这废物的笑话。而上手的老太太见状,心里七上八下。
左宗宝翻完城南账本后,又看城西的账本,接着又是另外两家的账本,他是一本比一本翻的快,是人就瞧得出他根本就没看,完全在走过场。
左宗宣看他总算翻完了,便问,“怎么样宗宝,这些账目可对?”
左宗宝朝邬玺玥看了眼,见她手握茶杯,面无表情地看着前方,那凌然的神情好像自己雇佣的打手。
他挪了挪坐疼的屁股,脸色忽的一沉,故意将其中一账本抛在众掌柜眼前,“这是谁家的账本?”
他这举动着实让众人吃了一惊,不知他什么意思。
其中一掌柜慌张上前,猫了腰,“宝二爷,这是城北金店的账目。”
“城北,这上边儿写着城北呢,我问你叫什么?”
“我,我,我姓潘,叫潘贵。”本就做贼心虚的潘掌柜,说话都变得不大利索。
左宗宝暗喜,不是城南,不是城西,也不姓薛,那就是那两千两。
“你自己看看你的账目,当爷是眼瞎吗?这里边儿明明有两千余两的亏空,你这分明是假账!”
众人闻言,皆是一惊。左宗宣更是不觉张大双眼好像见到了鬼,暗自腹诽:他是怎么看出来的?
老太太更加诧异,不禁与身边人眼神交流。
那三家掌柜正自庆幸,他们的账本没被看穿,左宗宝却将桌上三家的账本尽数扔到地上。“还有这些,全部都是假账。”
三家掌柜闻言大惊,不禁相互对视。
他全都看出来了?
左宗宣觉得不太可能,以他对左宗宝的了解,他根本不可能在短时间内看出账本是假的。
莫非他在使诈?
“宗宝,你是不是看错了,这几位掌柜都是左家十几年的老掌柜了,纵是有所疏漏之处,也不会是假账啊。”
左宗宝心里本就没底,被左宗宣这么一说,他心虚不已,但回头看邬玺玥,她却仍是一脸坚定。
想想昨晚的话,他挺了挺身,“大哥,你亲自看看这些账,简直错漏百出。城北金店亏空两千余两已叫人震惊,这城西金店比他还多一千两,城东金店更是亏空了五千余两,最离谱的是城南金店,居然亏空了上万两。你们的胆子可是真大呀。”
他一口气把这几家亏空数额全给报了,总算松了口气,不用再费心记着。
报完,他又回头朝邬玺玥看,邬玺玥这回垂着眼皮勾了勾唇角,以示满意。
左宗宝心花怒放,她笑了。
他是笑了,四大掌柜可快哭了,杵在原地瑟瑟发抖不敢吭声。
不是说他不懂看账吗?这怎么回事啊?
他们偷眼朝左宗宣看去,左宗宣亦是一脸的不可置信。
他是怎么看出来的?
别说是他,就是有几十年经验的老掌柜也不可能走马观花地过一遍就能清楚的报出其中做假数额啊。
真是见鬼了。
老太太惊喜之余又有些怀疑,她向前探身道:“宗宝,依你方才所言,这四家金店亏空数额巨大,你可看清楚了?”
左宗宝再次朝邬玺玥看,然后坚决道:“当然看清楚了,不信祖母你自己看呀。”
江梦珠打量四掌柜和左宗宣的神情,猜测亏空之事该是真的,便弯腰对老太太道:“数额如此巨大,应该报官了。”
听表姐也说要报官,左宗宝来了底气,指着四个掌柜道:“对,报官,必须报官。”
四掌柜这下都急了眼,他们齐齐看向左宗宣。
左宗宣生怕引来怀疑,便向老太太道:“祖母,事情还未查明,报官就不必了吧。”
江梦珠道:“表兄不必担心,报了官自然会有人查的。况且,这里边数额巨大,若不报官查办,岂不是姑息养奸?”
老太太点头,“是啊,珠儿说的是,此事重大,我们左家断断容不得有人监守自盗。来人,报官。”
闻言,四个掌柜当即跪在地上磕头,高呼求饶。
那城南的掌柜最急,因为他店里亏空的最多,若报官论罪,他怕是最重的一个。他急得带了哭腔,“老太太这银子不是我们拿的呀,那是……”
眼看他就要把自己给供出来,左宗宣当即打断,“祖母息怒,四位掌柜皆为左家效力多年,纵是有错,也当给他们个改过的机会。”
老太太早已看出左宗宣与四掌柜定有合谋,但是奈何他手上拿捏着左家的生意,若是彻底撕破脸并没有好处,只能佯装不知。“那你觉得这件事该如何处置?”
左宗宣道:“若他们当真亏空了店里银两,就罚他们把银钱补上也就是了,没必要闹到衙门去,一则让外人看了左家的笑话,二则如此做法只怕会伤了众掌柜们的心。”
江梦珠道:“填补亏空是他们本该做的,这并没有罚。若是人人犯错皆如此,只会让更多人随之效仿。”
二人说完皆看向老太太,等她发话。老太太左右看了眼,暗自斟酌。她怕闹到官府会使左宗宣与左家彻底撕破脸,从而致使左家生意受损,可若只是让他们添了这窟窿,那就会让这些人更加嚣张。
她想来想去,最后将目光落在左宗宝身上。
与其自己拿这主意,不如让左宗宝来做这个决定,他若决意要报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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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便可在众掌柜面前立威,他若是打算放过这四个掌柜,那也是让他来做这个好人,左右总比自己决定的好。
“宗宝。”
左宗宝正坐这儿无聊时,听见祖母喊他,将身子扭向老太太,“祖母。”
“既然四大金店如今已交由你掌管,那是报官,还是轻罚,就由你来决定吧。”
“哈?”左宗宝原以为自己按着邬玺玥的话把刚才那段背完就完了,怎么现在又来了任务,而且,这种生杀大权怎么凭空就落自己手里了?“我,我决定?”
左宗宣心中暗喜,他太了解左宗宝了,这小子整日里吊儿郎当的,心肠还软,用他的话说就是妇人之仁。甭管多大的事,只要跟他求饶,卖惨,他一准妥协。
左宗宣立刻给四人使眼色,四人便朝左宗宝连连叩头。
“二爷,我上有老下有小,我若坐牢,这一家老小还怎么活啊。”
“我娘子下月就要生产了,我若坐牢,她和孩子可怎么办呢?”
“东家,我们皆是一时糊涂,求东家给我们一次机会,我们日后一定尽心为左家当牛做马。”
……
左宗宣见他有不忍之色,也替四人说情,“宗宝,这四位掌柜皆在左家做事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他们这次是做错了事,可若真报官,他们坐了牢,你接手这四家金店,一时半会儿上哪儿找人帮你打理呢?再说,你若是对手下人太过决绝,那可是要令在座在这些人心寒的。与其那样,不如小惩大诫,如此一来,我们即可收回银两,又可收住人心,日后对你掌管家业大有裨益呀。”
左宗宝听他说得头头是道,不觉点头,但这时他忽然感觉到从侧面而来的阵阵阴风。
他有种不好的预感,小心翼翼的扭了扭头,就见邬玺玥手握着桌上茶杯,满脸阴沉。
左宗宝是个非常怕麻烦的人,为了不想报官,为了不听这些人哭唧唧,他朝邬玺玥探了探身,想问她的意思,但这嘴还没开,邬玺玥手指在那茶杯上稍稍一握,“咔吧”一声脆响,茶杯碎了。
在场的人都听见了茶杯的碎裂声,唯有左宗宝听见的是自己骨头的碎裂声。
他吞咽一口,也拿定了主意,你们坐牢总比我被打断骨头的强。
“来人,报官!”
“不用了,直接拉他们去见官。”左宗宝未免他们不断求饶,让自己左右摇摆,便直接改了命令。
几个护院进来抓人,四掌柜都慌了神,尤其那城南的掌柜,因为年纪大,又亏空数额最多,险些昏过去。
左宗宝的突然决定,杀了左宗宣一个措手不及,他怎么也没想到一向没什么主见又妇人之仁的左宗宝这次竟如此坚决。
“宗宝,你……”
“宝二爷,宝二爷放过我们这次吧……”
见这次左宗宝态度坚决,左宗宣知道多说无益,只得先安抚四掌柜。他起身到四人面前,“你们先别急,我会向老太太和宗宝替你们求情的。”
四掌柜被暂时安抚,没把他供出来。
在座其余的几家掌柜们只看今日这传闻中的废物点心,不仅会看账,还杀伐决断,不禁人人自危,各自低头,盘算着未来该何去何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