盒子中放着一只坠子。
坠子上部是由七颗极小的黑褐色珠子串成圆环状,下部坠着一颗更大的青色琉璃珠,最末端挂着青色的短穗。
最奇妙的是那颗青色琉璃珠,透过它光滑如玉的半透明外部,能够隐约看见其内部缓缓流动,宛如有青色火焰在其中燃烧。
晏缙轻轻拿起坠子,低声问白楹:“这是……?”
“这是一只剑坠。”白楹面上浮现笑意,介绍起来:“那七颗珠子是金明珠,我请相衍派开设的锦玉阁附上了七星阵法。”
附有七星阵法的七颗金明珠。
晏缙自然知道这是极为精妙的阵法,他继续低头看向下方:“那下面的那颗青色琉璃珠是……?”
白楹轻咳一声,声音慢了下来:“那是……我们白家人也可以将异火储存在一些设有法阵的物品中,异火不仅消散得慢,并且还能在遇见妖或者魔的时候攻击它们,亦或者挡下一些攻击。”
晏缙靠近木盒,微微偏头看向青色珠子:“那为何我看这青色琉璃珠中异火蕴含的灵力并不算充裕?它当真能挡下妖魔……的强大攻击?”
他略一改口,在说出“攻击”之前,勉强加上“强大”二字。
白楹没有听出晏缙中的停顿,她干巴巴地回道:“……因为我才学会用灵力支撑着异火脱离我的控制,然后将它储存在带有法阵的物品中。你可别看它这样,我们白家长辈能储存的异火极其强大,亦能助人消灭妖魔……”
“我只是……”她最后憋出一句话:“初涉此道,所以不熟练……你懂的吧?”
晏缙懂了,这青色琉璃珠是白楹的练手之作。
但他只是低笑一声,慢慢回道:“懂了……多谢你的心意,这礼物很搭配那苍剑。”
白楹看着眼前少年说话之时的诚恳模样,她也放下心来,就怕晏缙看出这其实是她第一次储藏异火而炼制的法珠。
毕竟前几日,她总觉得剑坠下方空荡荡的,试了许多次,也没找出最搭配的物品。最后灵机一动,才将这颗颜色极为纯正的青色琉璃珠放了上去,又加了短穗。
当她看见剑坠最后的成品样子,就觉得十分适合青色古朴的那苍剑。
虽然这颗青色琉璃珠是她在白家炼制几次失败后,来到剑派第一次炼制成功的法珠,可能蕴含的威力确实不够深厚……
白楹看着晏缙将剑坠附在那苍剑的剑柄上,这才有些心虚地补充道:“不过你放心,等我炼制越发熟练后,给你换颗更强大的青色琉璃珠。”
晏缙摇了摇头:“不必,这样就很好了。”
比起青色琉璃珠是否威力足够这样的问题,晏缙更为关心珠子本身带来的问题——
他隐隐约约觉得这颗附着白楹异火的珠子不该送给他,但他又说不上哪里不对劲……
是了,这礼物或许该由白楹送给与她真正心意相通的未婚夫才是正常。但他占着这个位置,就已经阻碍了与白楹心意相通的人出现……
晏缙若有所思地垂下眼眸,片刻后他抬起头就看见了白楹喜滋滋的模样,似乎是高兴他将剑坠用上了。
“我会好好珍惜的。”他最后轻轻添加了一句。
“啊……?”白楹怔然瞬间,她立马反应过来:“也不用那么珍惜,我送给你这个,就是让你拿来用的。”
白楹越说越振振有词:“就算这个剑坠因为挡住攻击碎掉,那也是极其值得的。”
晏缙偏头看向白楹,终于低低笑出声来。
*
第二日,生辰当日,晏缙终于看见风尘仆仆的江长老。
“师父,这次你去了这么久……”晏缙低声问道:“可是那只妖强大?您没有受伤吧?”
江北辛面容上有着浓浓的倦色,挂在他带着苦气的眉眼上。
闻言他只是轻轻摇了摇头:“无碍……那只妖虽然害了多人,但实力不足为惧。我早就将它杀掉了,只是之后去见了见……故人。”
晏缙抬头,看见自己师父站在窗边,从窗外而进的夕照落在江北辛的左半身,使得江北辛宛如站在明暗之间。
“故人……?”晏缙低声重复,而后轻轻舒了口气:“您没受伤就好。”
江北辛微微一笑,又恢复成晏缙熟悉的温和模样:“……你师父我,也不是每次出去杀妖魔都会受伤。”
他朝着晏缙招招手:“来,今日是你生辰,为师给你准备了好东西。”
晏缙微微皱眉:“师父,不用如此破费。我在余盱峰上,什么都不缺……”
看徒弟不肯走过来,江北辛摇了摇头,轻轻将手中之物一抛:“你呀,不用太想多,收下便是……我赶着回怀剑派,就是为了今日给你送上生辰贺礼。”
晏缙不得不抬手接住朝着自己飞来的木盒。
他低头看着木盒,眉头更为拧起:“师父……这木盒里面灵气充裕,您到底给我送了什么?”
“舍生草。”
江北辛声音柔和:“也不用这么惊讶,为师早就想送你一株了……你好好收着就行。”
他不顾徒弟仍然诧异的神情,转身打开木门,走了出去,“为师累极了,去休憩休憩……”
只余晏缙一人站在房中,目光惊愕又复杂地看着手中的木盒。
晏缙当然知道什么是舍身草,顾名思义,是可以保全宿主性命的一种仙草,千年难寻得一株。
但舍身草并非在任何时候都能保全宿主性命。
如若宿主大敌当前而难以抵抗,即使重伤之后被舍身草救回,也不过是让敌人再动一次手罢了。
可即使如此,这仍然是世人渴望寻得的仙草。
许多家世深厚的修士会在进入仙门十八重的时候,重金求购舍生草——
只因为仙门十八重,虽然是仙人设下的秘境,既可以检验人的修为,也可以让成功突破十八重秘境的人得道成仙……
但并非没有危险。
也曾有许多修士陨落在仙门十八重的各重秘境中。
但舍生草却可以保全濒临重伤的修士,使其迅速苏醒过来后逃出各重秘境。
晏缙越发觉得手中的仙草沉重……
*
八月瞻方之比,九月晏缙生辰,到了十一月的时候,白楹又回到了白家。
此时已经入冬,树叶落尽。
白楹早起练剑时,地面上也有一层薄霜。
半个时辰后,侍女清鹤才出声提醒:“小姐,早膳马上就好了。”
“嗯,我现在就来。”
白楹深吸一口气,手部翻转挽出个冷冽的剑花,将凌沃剑收回剑鞘。
不急不缓的鼓掌声突然在院门口起。
白楹望过去,发现是白鸿淮倚在院门边轻轻鼓掌。
他笑着说道:“你使剑倒是越来越有模有样了。”
青年修长的眼眯着,笑着的模样倒是越发像一只精明的狐狸。
白楹瞪了白鸿淮一眼:“白长老,这一大早你悄无声息在我院门口,怪吓人的。”
“哎,以前还喊我白鸿淮……现在是真长大了,会喊我白长老了。”白鸿淮夸张地感叹道。
“你什么时候在乎过我喊你白长老还是白鸿淮……”白楹觉得白鸿淮越发可疑,“别装了,你找我肯定是有事……”
“孩子大了,不好逗了。”白鸿淮摇摇头,走到院中石椅上坐下。
他掏出一把折扇,一边在手中摆弄起来,一边慢慢开口:“怀剑派八月举办了瞻方之比,对吧?”
“你还知道这个?”
白鸿淮轻轻笑起来:“我不仅知道这个,我还知道第一名是你那个突然蹦出来的未婚夫晏缙。”
“什么叫‘突然蹦出来’……?”
“难道我说的不对吗?”白鸿淮眨眨眼:“你在怀剑派学了四年的剑,受伤回了白家后,就说要与那少年缔结婚约……这还不够突然吗?”
白楹忍不住又瞪了白鸿淮一眼。
但她知道白鸿淮虽然是喜欢捉弄小辈的人,亦是无事不登三宝殿的人。
所以她在白鸿淮对面的石登坐下,低声问道:“白长老你要说什么,我陪着便是,别绕圈子了。”
“好吧……”白鸿淮的笑渐渐隐去:“瞻方秘境中,最后是晏缙拔出了瞻方仙剑。”
“虽然事实是这样……”
白楹越发纳闷:“难道你找我就是为了说这件事吗……?怀剑派所有弟子都知道晏缙是第一名,都知道晏缙拔出了瞻方仙剑。”
白鸿淮摇了一摇扇子:“不止我知道,白家其他长老也知道……只不过除我之外,没人会来问你罢了。”
“因为其他长老没有你八卦。”白楹毫不留情地指出。
“错……那是因为我与其他长老都知道,拔出一次瞻方仙剑可算不得什么。”
白鸿淮却轻叹一声:“五年之前,我看怀剑派掌门让那位江长老教你,原本我有意想请怀剑派掌门换人,但想着你应该不过两三月就会放弃,所以并未开口……谁知你一学就是五年。”
“换人?为什么要换人?”白楹越发迷惑:“江长老挺好,我学到了许多……不过这个和晏缙拔出仙剑有何关系,你都快把我绕晕了。”
“别急,我慢慢和你说。”
白鸿淮端起清鹤刚上的热茶,啜饮一口,“江长老在怀剑派的处境可算不上好,所以五年之前我想着给你换一位教导之人。”
“他处境不好,恰恰和仙剑有关……但你说巧不巧,他唯一的弟子却也拔出了瞻方仙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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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何江长老的处境和仙剑有关?白鸿淮,别喝茶了,快说快说。”
白鸿淮老神在在地喝了口热茶,继续说道:“要成为怀剑派剑尊,就要拔出三次仙剑……如若失败一次,再也不能见到仙剑,这你是知道的吧?”
白楹忙点点头。
“江长老,哎,我直接说他名字罢……江北辛曾经拔出过两次仙剑,可第三次的时候却失败了……据说被仙剑所伤,修为甚至也下跌了。”
“在第二次拔出仙剑之后,江北辛可是怀剑派最风光的人,多少人嫉妒羡慕。但他一来并无家世背景,二是他只是第二次拔出仙剑,又并不是真正成为了剑尊……”
“待他第三次失败之后……他也从一个可能成为剑尊的大长老变成了一个永远不会成为剑尊的长老。我听说那些嫉妒之人落井下石,怀剑派掌门虽然并未夺去他长老之位,可也将他变成了一位空有长老之名,只能管着一个偏远余盱峰的闲人。”
“……竟然发生过这些事。”白楹喃喃道。
不知怎么地,她脑海中突然闪过自己问晏缙难道不想看见仙剑的时候,少年沉默半响后才低声说出的答案——“有时候想,有时候又不想。”
……晏缙一定是知道这些事的。
白鸿淮不知道白楹所想,仍是摇了摇头:“如若江北辛没去拔第三次仙剑,现在的境遇可能好上许多。”
他声音淡淡:“一个永远不可能成为剑尊的长老,和一个已经拔出过两次仙剑的、很有可能成为剑尊的长老,你说……谁更值得别人敬畏。”
白楹有些怔然。
两人一时间并未再开口。
白鸿淮喝完手中的热茶,看见自己小辈仍然是那副失神的模样,他倒是先安慰起来:“也不必为江北辛担忧。毕竟怀剑派就是这样一个门派——”
“一个永远在等剑尊出现的门派……自从三千年前的那一位之后,怀剑派再未出现剑尊,如今实力更是弱了一些,他们门派中不免急功近利。”
白楹说不出来自己为何失落,她怔然片刻,又问道:“白长老,江长老是什么时候去试着拔出第三次瞻方仙剑的?”
“……这亦是我要和你说的事。”
白鸿淮叹了一口气,眼神复杂地看向小辈:“如果不是你与晏缙定下婚约,如果不是晏缙拔出瞻方仙剑……或许我都不会告诉你关于江北辛师徒的这些事。”
“即使你是白家子弟,但你现在已与江北辛师徒有了千丝万缕的关系……不能当个两眼黑。”
白鸿淮继续说道:“一百一十年前,江北辛第一次拔出瞻方仙剑。六十年前,江北辛第二次拔出瞻方仙剑,成为怀剑派长老。三十年前,江北辛试着第三次拔出瞻方仙剑。”
白楹有些疑惑:“第一次与第二次之间相隔五十年,为何……为何第二次和第三次之间只相隔三十年?”
“你也看出其中不同寻常的地方了吧?”
白鸿淮摇了摇扇子:“照理来说,江北辛应该不急着去试第三次,毕竟他年轻且已经是怀剑派长老,应该徐徐图之……提升自身修为、做好万全准备、羽翼丰满之后再去试一试……”
白鸿淮嘴角浮现出一个嘲讽的笑容:“或者像某些人,一辈子也不去试着拔出第三次。”
“那为何……”白楹喃喃问道:“为何江长老会去?”
白鸿淮沉默片刻,细长的双眼中笑意慢慢消失:“……我只知晓在江北辛第三次试着拔出仙剑的前五年的时候,他妻子过世……前三年的时候,他好友晏皓与其妻似乎是丧命于被魔附身的榆上派修士手中。”
*
白楹神情低落。
“你还好吧?”白鸿淮关切问道,“是不是我多嘴了?”
“……”
白楹轻轻点头:“我……没什么事了。走吧,白长老,我送你出去。”
早膳都不曾用过,白楹就与白鸿淮一起往外走。
在转角处的廊下,却恰好碰见白家家主白轼道——脸色苍白的人停住脚步,只是用冷淡琉璃般的双眼将两人一瞥,还未映出人影便已经将目光移开。
白鸿淮略微拱手:“家主。”
白楹低声唤道:“父亲。”
“嗯。”白轼道冷淡启唇,抬起脚步,从两人身旁走过。
白楹心绪低落地继续向前走去。
只余白鸿淮站在原地,轻叹了一声。
白楹才回白家两、三天,可做父亲的既没问女儿过得如何,依旧是那副冷淡模样。
而女儿也渐渐学会了面对父亲的时候波澜不惊,甚至面对父亲的时候都不曾从自己心绪中抽离出来。
任谁看见这两人,都不会觉得他们是父女,只会觉得这两人倒像互不相干的人。